自愿报名的人不少,像农牧科和猪场的职工几乎是全员报名。赵高这家伙是真拼,把全家都给动员过来了。赵家一家子个个身强力壮,营养又好,割起麦子来是虎虎生威。
五场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全场,他们还正在开动员会呢,五场这边,机器轰隆隆直响,现场热气腾腾,他们竟然提前收割麦子。往年都是六月初才开始,如今才五月底就下手了。
大家对此是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觉得五场的人是胡闹,当有人打听到说是五场的顾立春因为听了村中老人的话,就跑来告诉邓场说今年麦收会下连阴雨时,大家笑得更欢了。邓场这个处理选得好呀。
总场场办和党委的人也打来电话质询,邓场一力承担,命令接收,可还是我行我素,该干啥干啥。朱书记似乎在跟邓场闹情绪,一直不怎么参与。
顾立春做为场长助理兼通讯员,自麦收开始,一刻也没闲着,骑着辆破自行车满场转悠。
他让猪场的人提前准备了十几桶酸梅汤和凉茶,直接拎到麦田里给收麦的人喝。
他抽空还会采访几个干劲足的员工,偶尔拍几张照片,用言语鼓励大家。这相机还是朱书记的,以前答应借给他用,虽然两人闹得不愉快,但顾立春照样厚着脸皮去借,你答应的总不能反悔吧?朱书记什么话也没说,就把相机拿给了他。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还是十分淳朴的,有时候几句话鼓励的一些细微的关心,就能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和干劲。
这一批职工干劲十足,个个争先恐后,互相鼓舞。三块人工地号的麦子割得飞快。有人割麦,有人负责在后面捆麦子,而老人和小孩子则是负责提着篮子拾麦穗。赵高吴胖还有顾立春他们这帮年轻人则是负责用拖拉机把捆好的麦子运到晒场上去,那里有脱粒机在等着脱粒。
一连三天,五场的收麦先行队都在奋力收割麦子。天气越来越热,太阳越来越毒辣,大家戴着草帽,或是开着机器,或是挥舞着镰刀,顶着烈日奋战在田间地头。顾立春也被他们感染了,手中的笔刷刷不停地写,一上午写下好几篇文章。
由于麦田离场部食堂较远,回去吃饭很不方便,路上也耽误时间。顾立春便去食堂领来这些职工的粮食份额,借来十几口大锅,叫上猪场的几个厨子还有会做饭的家属们就在地头开火做饭。
饭菜的香味随风飘到麦田里,大家伙的肚子跟着咕咕直叫,有人还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大声道:“这做的是什么菜啊,真香。”
他一说,大家都一齐用力嗅着闻着,有人说道:“这是猪油的香味,我闻得出来。”
“哎呀妈呀,还有煎鱼的香味。”
还有人大声喊道:“小顾,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还能不能让大家伙好好干活了。”
顾立春手里拿着一只大喇叭,说道:“大家注意,午饭时间到,请大家放下武器,离开战场,回来吃饭。”
大家笑作一团,纷纷扔下“武器”,有说有笑地回来吃饭。
他们到了凉棚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竟然有这么多好菜。
两大锅猪油炒卷心菜,两大锅红烧鱼块,一锅麻辣豆腐,还有鸡蛋炒西红柿,另外两锅是炒青菜,还有两个汤,主食有大米饭和馒头,还有烙饼,想吃什么拿什么。
大家伙拿起各自的饭盒排队打饭,打完饭就去凉棚里找地方,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议论:
“这猪油炒卷心菜也好吃了吧,我平常都不爱吃卷心菜的。”
“这红烧鱼才够味。”
“鸡蛋西红柿拌米饭,好吃得让人想哭。”
“这是哪个师傅做的?”
“反正肯定不是食堂师傅做的,他们哪有这手艺。”
这时,知道内情的过来透漏说,“做饭的大师傅是那个小陈和小孟。就那俩,看见没?”
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惊叹:“哎哟,这俩同志,不但手艺好,长得还好看,你看那个小孟,就是长得像小顾的那个。”
“别说,还真像。”
……
半个小时后,十几锅的饭菜被众人一扫而光,连汤水都没剩下。
大家吃得心满意足,正准备下田接着干活。
这时候,顾立春手里拿着台相机来了。
他笑着对大家说道:“来来,大家都聚到一起,我们来张合影,孩子站在前面,第二排是女同志,男同志站第三排。大家往一处挤挤。”
大家伙一听到要照相,立即兴奋起来。
在顾立春的安排下,他们终于站好队伍,顾立春挑了个好角度,对着大家喊道:“来来,都笑起来,亮出你们雪白的牙齿,跟我喊:茄——子。”
有的人不明白为啥喊茄子,他们觉得刚才的红烧鱼好吃,索性就喊红烧鱼,还有人喊番茄。总之,不管怎样,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咔嚓”一声,顾立春迅速按下快门,拍下了有纪念意义的一幕。
拍完照片,大家嘻嘻哈哈地下地干活。
他们的干劲就更足了,有好饭菜有饮料喝,还能照相,再说麦子早晚都得收,他们心里本来就没什么抵触,这下就更加卖力地干活抢收。
五场的麦收先行队在热火朝天的劳动时,竟然有不少人假装路过来看热闹。
特别是四场的,他们离五场最近,来去也方便。
四场的钱科长一看到顾立春,便故意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再笑呵呵地瞧着顾立春,拖长声调道:“小顾同志,你们村老人这预测不太行啊。”
顾立春笑着回应道:“行不行的,咱以后再看嘛。钱科长,我们可是提前通知你们四场了,到时麦子出了问题,可别又怪上我们哦。”
钱科长意味深长地道:“小顾同志,我们不会怪你的,我们全场都会因为没听你的而高兴。”
顾立春点点头:“行,钱科长好样的,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家伙,他忙着呢。
顾立春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继续奔走在各块麦田之间,拍照,写稿,还要协调处理一些杂事。
他现在已经攒了好几篇稿子,但时机还不成熟,他决定再等几天看看。
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天气更热,地里像蒸笼一样。顾立春热得实在难受,心一横,就骑上自行车回猪场找了个箱子,弄了条棉被,去小卖部批发了一百多根冰棍,最便宜的冰棍三分钱一根,若是买得多有优惠。顾立春一下子买了一百多根,商店售货员一高兴就送了他十根。
顾立春骑着自行车,载着一大箱子冰棍返回了麦田。
走到地头,他便拿起高音喇叭喊道:“各位同志,放下武器,暂时休息,过来吃冰棍。”
大家一时不敢相信:“什么?吃冰棍?场里什么时候有这福利了?”
顾立春只好再重复一遍:“冰棍是我个人请的,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大家这才相信,一听到数量有限,赶紧放下镰刀、停下机器,一溜小跑回来。
顾立春站在凉棚里,掀开被子,打开箱子,挨个给大家发冰棍,一人一根。
大家拿到冰棍,咬上一口,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他们一边吃冰棍一边对顾立春道:“小顾,咋能让你自己掏腰包请客呀”
顾立春笑道:“冰棍便宜,三分一根,100根才3块钱,我请得起。你们大家这么支持我和邓场的工作,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们没权利给大家发奖励,只能做点小事表示一下心意。不过,也就是咱们人少,等到大家伙一齐麦收时,几百上千人,我可就请不起了。”
大家哈哈笑起来,他们嘴里吃着冰棍,心里对顾立春更加喜欢和佩服,这小子年纪不大,说话说行事有一套,周到又体贴。
吃完冰棍,每个人又痛饮一瓢凉茶,抹抹嘴,返回田地继续干活。
大家干劲都很足,最先成熟的那几片麦子已经收割完毕,麦子已经脱完粒,铺在水泥地的晒场上晾晒。晒场大,麦子少,就摊得很薄,晒得更快。只需两三个太阳就晒好了,晒好以后是把麦子装进麻袋收进粮囤,等全场的麦子收完以后,留下全场职工的口粮、种子和备用粮,剩下的要上交国家仓库。
等五场的第一批麦子收完晾好以后,其他各场才开始行动。
这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了。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后,一直闷热不堪的天气突然凉爽起来,起风了。
因为天气变凉,猪场的众人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到了后半夜,风更大了,接着便哗啦啦地下起了雨。
这场雨来得很快,阵势还大,把农场众人给惊醒了。
不说别人,朱书记半夜打邓场家的电话,邓场迷迷糊糊地接过电话,喂了一声,朱书记急切地问道:“老邓你听到了吗?外面在下雨,下大雨。”
邓场“嗯”了一声:“我听见了。”
朱书记停了一会儿才问道:“麦子收了多少亩地了?”
邓场的睡意已经全无,大致算了一下,道:“小顾说,已经收了一小半,成熟的都收了,剩下的就是还没熟的,等个几天也没问题。”
朱书记这才略略放了心,幸亏老邓坚持,要是因为他的阻拦而耽搁了麦收……他想想都后怕。
朱书记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老邓,你是对的,我要对自己进行自我批评……”
邓场打断朱书记的话:“老朱,这大半夜的,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行不?”
朱书记哈哈一笑:“对对,明天再说。”
……
邓场被吵醒,也没了睡意,朱书记也差不多。这一晚上,没睡好的不光是他们俩,四场三场还有总场的领导和很多职工都没睡好。他们起来好几次查看雨势。然而,大雨一直没有要停的意思。
昨天参与麦收的那一百多人,早上起来忍不住聚集到一起讨论下雨的事,他们个个庆幸不已。
“小顾这真是神了,说有雨就有雨。幸亏咱们提前抢收了,要不然,那成熟的麦子非得烂地里不可。”
“是啊是啊,老杜他们非不信,要是咱们全场拧成一股绳子,全部下场抢收,这会儿麦子说不定就收完了呢。”
大家越说越气,忍不住骂杜松和叶爱农他们几个。
五场的职工们在这儿骂人,讨论。总场和各分场领导们全都行色匆匆,一大早就用广播召集大家冒雨来开会。
只有五场的人最从容,不过,最不从容的是下面的生产队,尤其是那几个没参加麦收先行队的生产队。像杜松的四十五队,叶爱农的四十四队,还有四十三队。
参加麦收的主要是胡大华所在的四十一队和四十二队的职工。
他们不用人通知,自动聚集在场办,等着邓场朱书记他们来开会。
等他们都到齐了,顾立春才姗姗来迟。一看到大家伙,便打了个哈欠,道:“同志们早,对不起我来迟了,这几天麦收实在太累了。”
胡大华笑着道:“小顾同志,你这几天辛苦了。”
顾立春回道:“我还不算最辛苦,最辛苦的是下田收麦的同志们,前几天那太阳,毒辣毒辣的,收割机座位上热得能把机务人员的屁股烫熟。”
大家听到顾立春说这么接地气的话,不由得笑起来。
四十二队的大队长高民也接过话道:“顾同志,只要能把麦子收了,咱们再辛苦也值。不过,你能不能再回去问问你们村那个老头,这雨要下几天呀?咋天气预报还没老头说得准?广播里说这几天天气晴好,结果哗啦啦下雨,还没有停的意思。”
其他对的人虽然不好意思问,但他们也都想知道。
众人那急切又炯炯有神的目光,一齐盯着顾立春,生怕错过他说的哪一个字。
顾立春回想了一下剧情,好像书里说这雨也没有一直下,就是那种下两天停几天,然后再下。现在是六月初,好像是六月中旬才正式开始连阴天。
他假装皱眉思考,慢慢地说道:“要说我们村那个老头啊,他今年八十多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的脑子也不太好使。有时特别精神,有时又很糊涂,我这次回去得匆忙,就没跟他细聊。”顾立春在撒慌时,就想好了圆谎的内容。他们顾家村确实有那么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辈分上是他的太爷,老头年轻时是种庄稼的好手,现在却是时而精神时而糊涂,常常把现在和过去弄混。就算有人闲得没事找他对质都没撤,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说没说过这些话。
大家一听顾立春没跟老头细聊,不由得一失望,恨不得让他回家再去聊聊。
顾立春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虽然没有细聊,我听他那意思说什么‘五月十三,关老爷要磨刀’什么的,他说的是阴历,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呢,说不定雨下了两天就该停了,等雨一停,大家伙赶紧抢收,应该没问题。”
“可是这雨越下越大,到时田里积水,大型收割机可怎么进田?收割机进不了田,光靠人工根本不可能。”
大家心情激动,你一句我一句地抢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