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这却你们学不会,还是叫我徒儿代你们来。”说着便叫勺儿、果子将鸭子剔除干净。
黎莫茹盯着目瞪口呆,除了在御筵上她还从未见过这般高潮的技艺,怪不得康娘子脚店能在京城风靡一时,单是其中这一道菜的功夫便已经能成一家酒楼的招牌菜。
见鸭子处置后,慈姑便教两人用黄酱和黄酒、酱油拌制酱料,而后用手将酱料涂抹到鸭子身上,确保里里外外每一处都沾染了酱料。最后放在阴凉处冷却。
而后又拿出莲子、香菇、干笋、红枣几种干果,又与糯米,指导两姐妹泡发起来,旋即拍拍手:“明儿再来吧。”
“明日?”
勺儿插嘴道:“当然是明日了,这糯米要泡发一夜,鸭子也要腌制一夜。”言语间觉得他们俩少见多怪。
慈姑打圆场:“许多菜肴制造起来都费力耗时。”忙将这几人拆开。
到了第二天,黎家姐妹果然都乖乖来了。
慈姑便叫他们将冬菇仔细切成细碎小丁,黎莫萃道:“从未切过香菇,可如何是好?”
“只要想做,便能做成。”慈姑摇摇头。
黎莫茹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可不是么?不过是,若有心去做,又何愁不成?她敛去心里的浮躁,仔细打量慈姑的动作,而后回忆她的方法小心切开香菇。
黎莫萃也学着切完了香菇丁,两人从未自己亲手做过什么菜,都觉新奇有趣,一会功夫便将糯米、香菇丁、莲子、干笋、红枣等八种馅料都切完用酱料拌了起来。
慈姑看着她们两人虽然切得歪歪扭扭,却也都认真切完,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将昨日风干好的的鸭子拎着脖子放入油锅油炸,再舀起一勺凉水冲去上面的浮油:“这么做一是为着不油腻,二是为着冷水激皮,使得鸭皮紧缩紧致,以后的口感更好。”
不多时两人便都也跟着处理完。
慈姑便将馅料填进鸭肚,而后用荷叶包裹,将鸭肉上锅蒸煮了起来。
鸭子做成出锅后金黄油亮,在蒸锅里腾着茫茫白气,两姐妹皆激动不已。她们还是第一次自己做出这般繁复的美食,当下皆欢呼了起来。
慈姑又叫厨房里几位徒弟将做好的膳食打包放入食盒里,这才带着她们一起上了马车。
一行人来了一处庭院,门口高悬一副牌匾:“慈幼局”。黎莫茹一脸纳闷,黎莫萃也是一头雾水,等着慈姑解释。
原来大宋有专设的慈幼局,里头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官府拨了官田养育这些孤儿,还设置了乳母。
可因着物力有限到底只能温饱,而不能保证孤儿们大鱼大肉。
“康娘子来了!”慈幼局的乳母们瞧着她们热情招呼,一看就是经常来的缘故。
话音刚落,院子里跑出一群孩童,纷纷欢呼,像一堆小蜜蜂团团将慈姑围住。
慈姑笑着招呼她们进院。
院中早摆放了一个大桌,慈姑便带领乳母们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搬出来:炙烤鸽肉、鸡丁拌、腌紫萝卜、桂花糕,拉拉杂杂摆满一桌,最中央便是三只焦黄油亮的大鸭子。
慈姑示意黎莫茹姐妹:“你俩来分割鸭子。”
“我?”黎莫茹一愣。
还是黎莫萃机灵,给姐姐递过去一个大勺,自己也用大勺掰动另一侧,齐齐将鸭肉戳开。
“哗――”
火腿丁、香菇丁、莲子米、笋丁齐齐流到盘里,带着芬芳扑鼻的香气。
那金黄油亮的大鸭子还冒着腾腾热气,配合着八宝馅料的色泽,越发叫人垂涎三尺。
黎莫茹便用小碗给孩子们分八宝鸭,一人一碗,确保都有肉有馅。
这些孩子们虽然各个都馋得咽口水,却都很乖得等着轮到自己,不哭不闹。
第83章 红烧肉
还剩下些八宝鸭, 黎莫茹瞧瞧孩子们便给妹妹和自己合着分了一丁点。毕竟是她亲手所做的食物,还是想尝尝滋味。
油炸过又经冷水过的金黄色鸭皮紧致几乎是紧绷在鸭肉上,咬上一口紧致耐嚼。
这只鸭子是整只去骨而后酿入八宝馅儿, 因而里头毫无骨头, 吃起来格外过瘾。
有孩童用筷子戳了戳鸭肉,始终没发现骨头, 疑惑问:“鸭骨哩?”
黎莫萃好声好气与他讲:“做菜前用刀子划走了,外面瞧着看不出来。”
那孩童又崇拜又惊讶盯着黎莫萃:“好生厉害!”
黎莫萃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骨头不是我划拉的。”
慈姑在旁笑道:“虽然骨头不是她划拉的, 可这只鸭子是她做的。”指着空了的盘子。
满桌的孩童格外捧场, 齐齐惊呼:“好生厉害!”
黎莫萃两姐妹咳嗽一声, 脸有些发红, 嘴角却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八宝鸭内部的鸭肉吸收了八宝的精华,咸香酥嫩。里面的八宝饭吸取了鸭油香, 香糯味美,栗子软糯、火腿提鲜、冬菇丁鲜美、笋丁脆爽、莲子口感糯软,八种馅料在鸭子中混合, 而后糅合了鸭肉本身的香气,格外蓊郁芳香, 在舌尖荟萃一堂。
对于长期油水不足的孤儿们而言, 这鸭子肥美、馅料香糯, 每一口都是满足, 是以这道八宝鸭是桌上最先被吃光的菜。
黎莫萃极其自豪, 还有几个孩童过来靠近她, 称呼她为“八宝鸭阿姐”, 惹得她哈哈大笑,与他们追逐打闹。
姐姐黎莫茹则要温柔些,帮几个小丫头梳起了繁复的发式, 她虽有梳头丫头,自己平日里却没少琢磨梳头之法,因而后头围着一长串小丫头,排着队等她梳头。
她们两人在慈幼局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向晚要走时,黎莫茹坐在马车上瞧着追在车尾喊她的孩童们,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黎莫萃安慰她:“下回我们学些新的美食再来。”又问慈姑:“康娘子,请问还有什么既软糯又适合新手做的菜式么?我们明儿还想来跟着学。”
慈姑瞧着她俩,抿嘴笑道:“君子不是远庖厨么?”
这却是当初黎莫茹取笑慈姑的一句话,今儿反被慈姑拿来打趣,黎莫茹羞红了脸,忙道歉:“先前我读书不精又门缝里看人,瞧不起娘子,是我不对。”
慈姑笑道:“如今你们可知道穷人的难处了?”
两姐妹忙应是。慈姑便道:“若以后还想去叫人来说一声便是。我们店里常去慈幼局,你们跟着去便是。”
两姐妹回了家,正好碰上黎大人。
他见两个女儿问:“今儿又去了何处?”
黎莫茹道:“回爹爹的话,去了康娘子店中与她学做菜。”
“好!”黎大人高兴得捋捋胡子,“所谓不打不相识,如今这康娘子深得镇北侯青睐,你们与她交好,这是好事啊!”
黎莫萃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自己愿意与她亲近。”
第二天慈姑还未等来黎家姐妹,倒先等来了慌慌张张的果儿:“不好了师父!娘子脚店闹起来了!”
慈姑忙跟着她出去:“是何事?”
原来李福儿归家之后,果然再也没有京城中贵女的筵席邀约,她心里又气又怕,虽然如今还能与父亲的下属或世家家女眷交往,到底差了一着。她今后若是要嫁人,自然还是要帮着夫家交际,这样才能得夫家青睐。
这一来二去,这一笔账就算到了慈姑头上。
当日文葆帝姬教训她时,并不敢点明慈姑背后是镇北侯,是以这李福儿便也不知道,只想着对方不过是个商户女,自己这一口气出定了。
她特意带着几个丫鬟进了娘子脚店,大喇喇点了一桌子菜,而后便大吵大闹着说店家欺诈,要讨个说法。
正是吃饭的时间,店里坐满了客人,一听各个都围了过来,店外还有许多排队的客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李福儿心里越发得意,示意婢女将桌上最显眼一道红烧肉拿出来大声道:“为何你两家店的同一道菜却丝毫不一样?莫不是有意欺负我家娘子?”
食客们议论纷纷:“康娘子怎会做出这种事?”
“对啊,难道是个来捣乱的宵小之徒?咱们吃康娘子脚店也许久了,从未遇到这种情形。”
言语之间倒觉得她们是胡闹。
李福儿气得胃疼,她命令婢女拿出了食盒,里头竟然也是一盆红烧肉,她那婢女道:“这是你家在堤岸堂厨出售的红烧肉,你瞧瞧是不是不一样?”
两盘红烧肉,一盘红亮润泽,油光锃亮,一盘偏黄些,色泽也黯淡些,甚至瞧着肉块还略小些。
本来还立场鲜明的食客们纷纷动摇起来,这便是肉眼所见都觉完全不同。本来还坚定支持康娘子的食客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了起来。
李福儿见状大喜,她叫婢女请在座诸人品尝:“诸位帮忙瞧瞧,这红烧肉是不是有问题?”
看热闹不嫌事大,许多围观的食客纷纷上前来夹起红烧肉品评起来,一吃就发现不对:
一盘红润些的口感丰腴,肥美可人,一盘偏黄些的虽然也同样好吃,可比之第一盘则多了些清爽的口感。
果然不一样啊!
围观的食客们议论纷纷,都有些动摇起来:“还真是!”
“的确,我也吃出来了。”
“莫非……?”
李福儿的婢女得意洋洋道:“这要么是这家店欺负我家娘子,要么便是这家店着实有大问题在两家店用不同肉。欺负我们是娘子不成?还是欺侮我们老百姓不如官兵有权有势?”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这两个假设不管哪一个为真,都不是什么好事。
通草站在店里急得什么似的,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处心积虑,居然用了什么手段将堤岸堂厨所做的菜式装进食盒带了进来,更没想到自己家两家店居然真的有问题,她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心乱如麻。
两家店有不同的厨子,他们做红烧肉的法子都是康娘子教授的,要说其中为什么有这不同,却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她急得团团转,陪着笑脸试图安抚顾客:“这么着,您今日这桌菜便不用结账了可好?”
李福儿冷冷瞥她一眼:“哼,我莫非还缺你那点子银两?”
她将手中筷子重重一拍:“今儿我就是要讨个公道。”
这却是遇上刺儿头了,通草又安抚其余客人:“诸位也都回到位子上去,本店每桌赠送一桌蜜桃香饮子。”
可是食客们已经群情激愤,又岂是那么好平息的?一个个义愤填膺:“康娘子为何不解释个清楚?”
“我们又不是来讨要吃食的,就是想知道真相。”
“康娘子做菜这般厉害,肯定不是疏忽。”
李福儿满意地看着满大厅激愤的民众,旋即眼珠子转一转,笑道:“我本来只是想问问为何两店的菜不一样,谁知掌柜的倒急着打发了我。这却奇了怪了,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主动想要息事宁人?”
这话一出,食客们更是上头起来:“对啊!要不然只解释一句便是,为何还要给我们赠送香饮子?”
一个两个,纷纷激动了起来:“给说法!给个说法!”
“谁在胡闹?!”正乱哄哄之际,忽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女声。
众人望去,却见慈姑身着碧蓝色衣裳,大踏步走进来。
通草瞧见她进来,泪水都快激动地从眼眶里流出来了:“师父!他们……”
“勿要慌张。”慈姑安抚她,“路上果儿都与我说了。”
她走到众人面前,立刻就认出来被食客们包围在中间的那个娘子是自己上次登船时提醒自己丢了东西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