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要不是大郎问起来了,她都忘了自己刚才喊了大郎。
“没啥,就是虎头这孩子太皮了。放学回家也不知道回屋写功课,就满院子的乱跑,你跟他好好说下。”
“成啊!包在我身上!”大郎一口答应。
虎头嗷嗷叫:“说!我奶让你跟我好好说!”
大郎觉得没问题啊,他当然会跟虎头好好说,那说完不得再进行一下父子之间的亲密交流吗?无论是竹板炒肉,还是锅包肉,都很不错呢!
最气人的是啥呢?
是虎头捂着屁股回堂屋吃饭时,赵桂枝很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老实安分点儿?这都快吃饭了,咋就又闯祸挨打了?”
所以,他挨打是因为谁啊!!
生活不易,虎头叹气。
……
因为打算让江二伯一家人也见见江五叔,还有就是已出嫁的两位姑奶奶家里,都让人支会了一声。
江大伯和江奶奶商量着,索性办一次席面,好将江五叔介绍给亲朋好友们。
值得一提的是,江五叔最终还是没有记上族谱,明面上大家都管他将江五或者江老五,但实际上他是有名字的。
他叫王有粮。
王有粮的养父祖籍在很远的北方,因为连年灾荒,索性带着妻儿老娘往南边跑。跑出来的一路上,又遭遇了很多意外和坎坷,等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时,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就只剩下了他和老妻以及一个闺女了。
那闺女长得还不错,被父母做主嫁给了一户还算殷实的人家,日子就算有些磕绊,但在那个年代,能活下去就已经不容易了。父亲偶尔还会拿一些东西送过去,也看到了女儿生娃,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后来,当爹的就跑去收山货,因为无论战乱怎么厉害,多半情况下是不会影响到山边上的人。哪怕是灾荒年间,靠山吃山呢,只要胆子够大运气也不算太差,总归是能弄到一些吃食的。
也因为如此,他来到了大坳子村,收了些山货,也认识了江家人。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收养了江家刚出生的五儿子,取名为王有粮。
从王有粮有记忆以来,面对的就是已经年迈的父母。小时候的他也曾听那些碎嘴婆子说过他不是父母亲生的,但一则他觉得父母对自己很好,二则……他脑子有点儿笨,其实不是很懂非亲生的是什么意思。
而且那时候,有人故意在他面前嚼舌根,说他父母之所以养大他是为了让他给父母养老。
他一寻思,没毛病啊,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就很有道理,特别对。
也因为他脑子不太利索,愣是没叫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所影响。后来,他那个已出嫁的大姐家里搬去了靠近城里的地方,他父母也随之搬了几次,最终在距离府城不远的小村子里安了家。
那时候,他也有十几岁了,能干得了活了。可惜他养父母年岁实在是太大了,等他能给家里挣钱的时候,他养母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他养父一直惦记着让他娶媳妇儿,也有仔细的攒钱,他姐姐家的外甥其实比他的年纪还要大一些,能挣钱后,也塞了一些钱给他。
好不容易钱差不多够了,结果他闯下了大祸。
在府城的城门口,把一人撞成了傻子。
刚开始还不知道那么严重,就是人晕倒了,头破血流的。家里攒的钱也被拿去请了大夫抓了药。相熟人家听说了这事儿后,暗示他把人丢到山里去,横竖那时候世道乱,每天都要死几个人,丢到后山去喂狼,保证没人知道。
他不同意,他养父也不同意,还把那个说风凉话的人赶了出去。
最终,人倒是被救回来了,就是脑子比他还傻。
呃,就是赵二老爷。
之后的事情就是那样了,本来是父子俩相依为命的,又添了个赵二。等王有粮的养父过世后,赵二又往家里捡了个弃婴,于是他们家还是一家三口。
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过着,王有粮有时候就在想,当初那些碎嘴的村民还说他养父母养他是为了将来给他们养老。可他养啥老了?他养母过世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呢,就算平常也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可完全扯不上养老啊!
他养父其实也没叫他养着,哪怕一把年纪了也仍然在努力赚钱,好攒下钱来给他娶媳妇儿。后来他闯了祸,把家里的钱都花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他养父过世,都没能娶上媳妇儿。
就感觉吧,养他挺亏的。
甚至那时候他还没太多的感觉,因为哪怕小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叨逼过一些话,他也没往心里去。再说那也太多年了,他压根就想不起来了。也因此,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父母的老来子,那就算亏了,也就这么回事儿吧,谁让他父母那么晚才生下他呢?没享福人就没了。
直到在赵府,赵桂枝捅破了这一切。
王有粮没少感概,他养父还是做买卖的人呢,别的买卖暂且不说,他这桩买卖可真的是太亏了。
“我爹太亏了,我这要是再改了姓,回头给他烧纸都没脸了。横竖你们家人多,不差我这么一个,平常走动我也管你叫哥,成不?”
“成,有啥不成的?”
在了解了自家五弟这些年的经历后,江大伯也是十分感概。
主要是,当初江爷爷是自愿将小儿子送养出去的,是没收一文钱,但那也是自愿的,想着在家里肯定没活路,送出去兴许能养大呢?而对方也确实是费心费力的把孩子养大了,如今人也没了,王家人口还少,怎么说那边更需要这人。
江大伯只道:“这样吧,你在大坳子村,人家管你叫江老五,你就答应下来。族谱就不上了,赡养老娘也不用你,咱们就当亲戚走动,称呼上改过来,回头我们几个兄弟再商量商量,给你凑一份娶媳妇儿的钱。”
王有粮很是惊讶:“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娶媳妇儿呢?”
“也不算啥,你这不是才三十八吗?你二哥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还得了个老来女呢。对了,他去年又娶了个媳妇儿,这好像是第三个了?还是第四个?”
呃……
王有粮露出了乡下人来城里涨见识的表情,心说他那个还未见面的二哥可真能耐呢!
想想两人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年岁差距肯定是有的,可那又怎样呢?他到三十八岁了还没娶到媳妇儿,他二哥却已经娶了好几个媳妇儿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等江二伯带着一大家子儿孙赶回大坳子村时,王有粮露出了无比敬佩的眼神。
宴席倒是没啥好说的,因为是江家的大事儿,沾亲带故的都来了,还有单纯过来瞅稀罕事儿的村人,再就是家里也有类似情况的老人们。
其实别说三四十年前了,哪怕最近几年,都有家里养不起孩子因此把孩子送养出去的例子。像这种情况,除非是送给了亲戚抚养,要不然一旦送出去了,基本上这辈子都别想再见面了。
谁能想到呢?隔了近四十年,加上当初送出去还是江爷爷一个人的主意,并且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来。
收山货的贩子这个信息,其实是推测出来的,因为当时大坳子村压根就没啥外人过来,联系到前后那一段时间里,只有那个山货贩子过来,以及这一带因为灾荒的缘故,家家户户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自家孩子都快养不起了,哪里还会有余力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呢?
推测出来的信息倒是真的,但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王有粮的养父都过世差不多二十年了,而且更早一些时候,他就不收山货了,甚至他们家所在的村子里,都没人知道他养父以前当过山货贩子。
所以说……
“咱们家二郎媳妇儿就是能耐!我老早就说过了,她这个人是有大福气的。你看,寒冬腊月的掉到河里,换个人没被淹死也该被冻死了,她不光被二郎救了上来,还熬过了风寒,完了之后跟没事儿人一样,半点儿毛病都没有。你们说说看,这种稀罕事儿有听过吗?”
“还不止呢,她刚嫁到咱们家时,啥都不懂的,买豆腐居然不带盆!结果呢?转头就跟她小姨相认了。就石磨村豆腐坊的虞三娘啊,她嫁给豆腐张都十几年了,没听说过她跟娘家人有联系。换个人就该不认得了,偏巧咱们家郎媳妇儿跟她亲娘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小姨算个啥啊?她后来不是又认了她表叔?就是镇上的那个老上茶馆里说书的刘童生!啥?你不知道啊?”
“周家大姑奶奶你总该知道吧?那是她妹!”
“我骗你做啥?去年她不是跟我家二郎一道儿去县城了吗?结果呀,才刚到县城没多久,就见到了她哥!娘家堂哥!”
“二郎媳妇儿了不得啊,她娘家是府城的大户人家,比周家还要富贵百倍呢!她是家里独一个闺女,金贵得很!”
“不说以前的事儿了,单说咱们家老五啊,那就是二郎媳妇儿给找着的。我家二郎就跟凑数一样,从来也没派上过用处。”
赵桂枝:……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宴吗?
为了欢迎王有粮,也就是江五叔而特地举办的家宴!
参与的人全部都是江家人和亲朋好友们,但宗旨还是那个,为了江五叔特别办的!
所以,就这么个团圆的家宴,为什么话题会偏到了天边去?你们不聊跟江五叔有关的话题,扯到她身上干什么?!
作为全村的厨艺最佳,赵桂枝肯定是要露一手的。没指望她一个人整治出好几桌的美味佳肴来,但她总归是要做几道拿手菜的。
她做了呀,做了两大锅的菜,然后就被轰出了灶屋。
薛氏和大堂嫂齐齐表示,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她们了,让她赶紧出去,连盛菜的事儿都不用插手。
赵桂枝高高兴兴的跑出了灶屋,还没落座就遭到了灵魂重创。
全家老小都在逼逼她,其中又以江母和江奶奶的声调最高,直接占据了全场的c位。
一时间,赵桂枝尴尬的差点儿用jio抠出一座摩尔庄园来。
她默默的转身回到了灶屋。
薛氏见她又进来了,忙冲她摆手:“这儿用不着你,你先去外头吃吧。”
“就是就是,以前咱们不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这才让你跟着咱们一起生火做饭的。如今啊……犯不上,真的犯不上。再说你不是已经做了两锅菜了吗?”大堂嫂爽朗的笑着,“你要是实在想帮忙,就帮着端菜?”
端菜是不可能端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赵桂枝满脸自闭的凑过来:“娘和奶都疯了!她俩完全忘了今个儿办席是为了谁,张嘴闭嘴都是我家二郎媳妇儿可能耐了!二郎就跟是凑数一样,从来没派上过用处……”
她学江母和江奶奶说话,学了个活灵活现的,随后又拿手掩面:“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薛氏哈哈大笑:“这不挺好的?娘和奶都在夸你呢!”
“可今个儿不是为了五叔才特地办的席面吗?”赵桂枝重重的叹气,“我就看到五叔老老实实的低头吃菜,半句话都没说。”
大堂嫂也跟着笑:“这怪不得别人,谁让五叔长得跟三叔那么像呢?没说破前,我愣是没发现那是五叔,也怪我平常没盯着三叔看。就算后来说破了,我能认出来了,也不觉得五叔有多需要咱们欢迎,就感觉他一直都待在身边一样。”
赵桂枝:……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她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
江五叔跟江父长得太像了,当然说开之后,熟人们都是能区分他俩的。可兴许是因为太像了,就感觉江五叔很是亲切,跟他说话完全没有任何见外的。
好处是,他融入到江家太容易了。
坏处也是明摆着的,大家都不认为应该对他特殊看待。
不是一直待在身边的人吗?咋滴看到他还要先激动一番啊?
其实,这里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当江五叔跟江家人相认后,江大伯派了个孙子在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镇上,目的当然是为了把这个事儿告诉江二伯,还要定个时间办个席面,好正式宣布江五叔的回归。
事情倒是相当顺利,江二伯表示他这边什么时间都可以,让江大伯自己定,定好了再告诉他一声。同时,又因为信任大哥,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怀疑,哪怕他私底下琢磨着,都过去快四十年了,怎么还可能认回来呢?
话虽如此,但江二伯明面上是没有任何质疑的,只是在几天后,带着家里人回大坳子村时,想着逮着机会跟江大伯当面唠唠,可千万别弄错了,不然对江奶奶得是多大的打击呢!
他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做了,结果才到院坝底下,就看到自家三弟站在院坝上冲着他傻乐。
当时,江二伯就问了:“听说五弟找回来了?那人呢?”
“我就是嘞!你是二哥吧?就剩二哥没见着了。”
江二伯:……
他觉得他可以省事儿了,就这长相,不可能弄错的,除非他那早就过世了的老爹在外头偷偷的有了人,再生了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