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头辆驴车上,小货郎美滋滋的回忆着过去。
“我曾经跟你妈说过,等我发达了,要重新给她办一场婚礼。这次可不能再凑合了,至少也要请一整个车队助阵,全都得是名车!尤其是这头车啊,那必须是宝马以上的级别!”
陈屠夫低头看着眼前小毛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你妈跟着我吃苦了,上辈子我就高攀了她,没想到这辈子还是。你说她一个大家小姐,就这样跟着我这个小货郎私奔了,就算这事儿掀过去了,搞不好回头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
“她想替原身讨个公道,咱就讨!她想要周家的财产不落到亲爹后娘的手里,咱就抢!”
“对了,我跟周家那老头儿达成的协议你知道吧?我自愿入赘,生了孩子跟你妈姓。喂,你能不能吱一声?”
陈屠夫感受到后背被他爸拍了两巴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吱!”
小货郎:……
算了,头胎养废了,他还是专心培养二胎吧。
一行人以及一排的驴车,就这样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大坳子村。
值得一提的是,驴车这玩意儿是真的没办法搞出气势来。尤其这一路上都是泥泞的土路,哪怕再小心好了,驴车的底盘多低了,这会儿毛驴身上、车轮子,连带赶驴子的人和坐驴车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添了一些泥点子。
可就算形象有些欠佳,还是成功的镇住了大坳子村的村民们。
村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辆辆的驴车从自己面前驶过,有心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又不知道咋开口。尤其坐在头辆驴车上负责赶驴子的陈屠夫,还摆出了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就更让人难以鼓足勇气开口了。
就这样,一辆辆的驴车驶过村道,路过了江大伯家门口,最终停在了江家三房的院坝下头。
最好笑的是,江母原先就在大房这边跟大伯娘抱怨着她小儿子没人要,一眼瞅见陈屠夫赶着驴车从跟前驶过去,她下意识的道:“这是来找我们家桂枝的?呃……”
一辆驴车还能说得通,但后面跟着的三四五辆又是什么鬼?
关键是,除了第一辆上头坐了个人外,后头那几辆上头全是装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江母心下一急,忙抛下江大伯娘,跟在驴车后头就往家里赶。
跟着看热闹的人还不好,谁让眼下是农闲时分呢?哪怕秋风瑟瑟,那也挡不住吃瓜群众火热的心。
一路追到了江家门口,江奶奶站在院坝上,插着腰往下看,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全是懵圈。显然,哪怕比一般人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她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离谱的事儿。
“杀猪的,你这干啥呢?”江奶奶很快就瞄准了自己唯一认识的人,也就是杀猪匠陈屠夫。
陈屠夫冲着江奶奶露出了一个十分尴尬难以维持礼貌的笑容。
他深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算是够厚的了,可面对这种情况,还是有些绷不住了。难以想象他妈看到这一幕后会如何,大概是忍不住拿jio抠出个摩尔庄园吧。
才这么想着,他就又被他爸拍了下后背。
无奈之下,他只能开口问:“我……”不能说我妈,也不能说我妹,话说回来,赵桂枝现在到底算是他啥人呢?
“桂枝她人呢?”跳过了复杂到头秃的亲戚称呼,陈屠夫决定来点儿简单明了的,“还有另一个人,就是前些天来投奔她的,自称她妹妹的人,去哪儿了?”
江奶奶恍然:“桂枝和桂香呢?她俩上学去了。”
陈屠夫:……
咋滴?他妹的大病已经发生了人传人的现象吗?
自己跑去上启蒙班也就算了,还拖着他妈一起去?这什么毛病?
“她俩都去上学了,咋办?咱们要追过去吗?我记得桂枝上的好像是石坪村那个村学。”陈屠夫对于这附近的十里八乡肯定更了解一些,想到他家那倒霉催的小老弟也在石坪村,他又添了一句,“二傻子也在那边。”
小货郎回给他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我是来接我媳妇儿的。”
换言之,其他阿猫阿狗跟他有啥关系?最多也就是对大外甥女另眼相看,亲弟弟家的小二货?关他啥事儿。
“行吧,先下来。”
陈屠夫下了驴车,想找地方栓驴子。
原本,江家的院坝会是个很好的选择,毕竟地方也大,也有栓牲口的木桩。但谁家的院坝会是给足足六辆驴车准备的?他们只能将驴车靠路边停放着,让后头几辆驴车的车夫帮着稳住。
与此同时,江母也走上前来:“她表舅……不对,我该叫你啥?”
假如能再来一次的话,陈屠夫一定不会多嘴多舌的搞什么嫁祸事件。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绷着脸回答道:“叫我大柱就行了,就是顶梁柱的那个柱。”
江母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但显然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只顺势道:“那大柱啊,你们这是来做什么?”
“钱大娘啊,我们是来接人,外加给您赔礼道歉来着。”
理由是提前想好的,陈屠夫早就背熟了,这会儿更是半点儿磕绊都不打的说道:“我给您说实话,桂枝她压根就没有亲妹妹,那个自称是她妹的人,其实是她干妹妹。”
“啥?”江母懵了。
“事情是这样的。”
陈屠夫是特地找了他小叔帮着编了个逻辑通顺的故事,周家那边的事儿都不用编,那就是现成的。需要编圆的是怎么把周大姑娘跟赵桂枝掐到一块儿,结拜姐妹是唯一的办法,但同时也要解释,为什么要编出谎话来非说是亲姐妹。
多亏了他小叔啊,学文的人就是不一样,编起故事来就跟真的似的。
反正在陈屠夫的口中,周大姑娘就是有着千般万般的不得已,为了躲避无良的老爹,也为了信守早年的婚约,她不得不配合着躲到了乡下地头,甚至为了不让周老爷派出去的人追查到她,昧着良心说了谎话欺骗了失去记忆的干姐姐。
江母当场表演了个目瞪狗呆。
一旁的江奶奶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她的年岁再长,这种事情那是一辈子都难遇到一次的。
比起这俩,跑来吃瓜看戏的村民们显然更能接受一些,毕竟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别人家的事儿有啥不能接受的?
“天呐,那个桂香姑娘居然是镇上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哪家啊?周家?听着很耳熟啊!”
“半年多前跟小货郎私奔的那个周大姑娘,耳熟不?耳熟就对了!”
“人家都说了那才不是私奔,是那个周家老太爷还在世时,就给孙女定下的亲事。是周老爷这个上门女婿不认账,想再说一门对自家有利的亲事!”
“周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没听小货郎说他家没钱了吗?人没了钱没了地没了,周老爷不同意把闺女嫁出去吃苦咋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定下的婚约总得遵守吧?”
有村民觉得周老爷的做法情有可原,哪个当爹的愿意让金娇玉贵养大的闺女嫁出去吃苦了?但更多的村民还是支持周大姑娘,信守承诺才是为人的本分,再说了,不愿意嫁出去也可以招赘啊!横竖周家只剩下大姑娘这么唯一的一条血脉了。
吃瓜群众叨叨的热闹时,江母和江奶奶也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同时也有好事者将江父也找了回来,一并听这些事儿。
陈屠夫也担心他们会责怪赵桂枝,一面给妹子开脱,一面又细细的说了赵家的事儿。
“周家老太爷还在世时,跟赵家的老太爷是好兄弟。对,就是赵桂枝的那个赵,她俩的爷爷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所以她俩才会认识。”
说到这里,陈屠夫还临时发挥了一把,指着小货郎说:“要不是因为桂枝也是个闺女,搞不好就轮不到他了。两家老太爷就很想结亲来着。”
小货郎不敢置信的瞪着这个倒霉儿子。
陈屠夫又不怕他,只继续说道:“桂枝忘了以前的事儿,又凑巧被江二郎救了,赵家其实也没什么人了,辗转知道消息后,也默许了这事儿,只是让我们把桂枝的嫁妆送过来。”
“周大姑娘骗了你们那么久,这不,不光是赵家给的嫁妆,我们也添了谢礼,感谢你们这些日子护她周全。”
小货郎有话说了:“两头三辆车是桂枝的嫁妆,后头那两辆是谢礼。周大姑娘是跟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这次是特地来接她回去的。至于周家那边,也已经谈妥了,周老爷愿意接受我了,回去我们就要拜堂成亲,到时候还请江家两位夫人赏脸喝杯喜酒。”
江母:……
江奶奶:……
讲道理,就算大概的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也不代表她们就能不懵圈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母才开口:“桂香是周家大姑娘?”
江奶奶也紧跟着开口:“桂枝是赵家大姑娘?”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江母又问:“她俩都是大家姑娘?”
“是家道中落的大家姑娘。”陈屠夫赶紧描补了一句,生怕江母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江奶奶寻思着儿媳妇都问了两句了,她才一句,那不得再想个问题?不然她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忽的,她有了主意:“我知道了!赵家是不是做吃食行当的?难怪桂枝的手艺那么好。可也不对啊,虞三娘说桂枝的手艺是跟她娘学的。”
小货郎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听到这话,差点儿吓得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啥玩意儿?桂枝的厨艺是跟她娘学的?她娘不就是自己上辈子的亲妹子吗?他妹子那个厨艺啊……
说厨艺都侮辱了这两个字,他妹子那可是能把厨房炸了的神人。
他还记得网上有个神图,大概是一条狗正在生火做饭,配图的文字说,吃了这玩意儿我家狗子连夜给我做了三菜一汤。
放在赵桂枝家里就特别合适,他一度认为,赵桂枝之所以那么会做饭,完全是因为吃了亲妈的饭菜,不得不选择自力更生。
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咳咳,这些细节问题我就不太清楚了。”陈屠夫相当清楚他大姑姑的手艺有多可怕。这么形容吧,吃过他大姑做的饭菜后,再回到学校里吃食堂的饭菜,就感觉是至高无上的人间美味。
但他不能说实话,万一他大姑也跟着穿过来了呢?
江奶奶有点儿小失望,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其他问题扳回一局时,大嫂薛氏忍不住劝大家先进堂屋里坐下喝杯茶。
“娘,让大家进屋里吧,这样围着也不好看。”
坐在屋里等着会是个好主意,但眼下还是半上午呢,村学那边要下午才能放学。
于是,就有热心的村民主动请缨去邻村把人找回来。
“让桂枝和桂香……呃,反正让她们姐俩赶紧回家,虎头别管,让他好好学。”江母又有些不放心,索性喊了幼娘,“你跟着一道儿去,回头你嫂子回来了,你留下继续盯着。”
江母的原则是,哪怕天塌下来了,虎头也要好好学习!
……
临近晌午时分,赵桂枝她们回来了。
第51章
大约是为了能给赵家“姐妹”一个惊喜,特地赶到石坪村去报讯的热心村民并没有提前告知真实的消息,只倒是家里有急事,让她俩赶紧回去一趟。
原本,幼娘是可以说的,可恰好特地前来体验上学乐趣的周大姑娘,早在上第一堂课时,就已经后悔了。偏生,她不认识回去的路……
这个事实证明,悲剧一般都是环环相扣的。
就这样,赵家“姐妹”直面灵魂暴击。
“什么情况?”赵桂枝先看到了那一溜儿的驴车,紧跟着就看到了站在院坝上那一脸生无可恋的陈屠夫。
她沉默了一瞬,本能的选择退后几步,将c位让给了亲爱的大舅妈。
周大姑娘:……
靠着墙排成一溜儿的驴车,站在院坝上满脸都写着绝望的大儿子,还有搓着手两眼放光期待的看着自己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