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样的。当初我家里把小弟送人时,我也还小,也不知道他被送去了哪里。眼下他已经跟养父母那边处好了关系,我爹娘又没了。这事儿吧,我们是不打算捅破的,但私底下肯定少不了来往。”
陈婆子继续瞪她,坐等后续。
“反正这事儿不能传出去,人家把二狗子养得那么大了,咱们也没脸面再把人要回来。再说了,我爹娘没了,我大哥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娘家连个顶门立户的人都没有,喊他回来干啥啊?当初就是因为家里过不去才给他送人的,现在又……咋能逮着一个人祸害呢?”
这话吧,陈婆子其实是不赞同的。
在她看来,就是因为娘家没人了,所以才必须认回去啊!那要不然,这香火传承不得断了?
但问题在于,那不是她的娘家,而是虞三娘的娘家。再一个,哪怕她是决定要改嫁了,可当娘的怎么可能不希望儿子好呢?尤其她儿子儿媳还没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二狗子要是回到了虞家,还不知道要她儿子儿媳贴补多少呢。只要她不傻,她就不会胡乱发表意见。
犹豫再三后,陈婆子道:“你说得对,只要人好好的,旁的都不要紧。”
心下却道,难怪石家那头半点儿也不着急二小子的亲事,都二十好几了,还没给他娶媳妇。原先还以为是更重视大儿子,现在看来,还能不是因为抱养的不在意?
就是吧,陈婆子还是有些不太能理解,石家又不是没儿子,干嘛吃饱了撑着抱养个儿子呢?就算真的要过继,那也是从亲戚家里过继啊?
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只叹道:“怪不得你要关上院门,原来躲在屋里说这事儿呢。”
虞三娘:……这么理解倒也没错。
她还下意识的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只庆幸自己起身开门了。要不然,就刚才四个人各坐在小方桌的一边,像极了大过年的聚众搓麻将。
真的,离搓麻将就只差一副麻将牌了。
“桂枝!桂枝!”外头忽的传来妇人的喊声。
这下,不光赵桂枝从灶屋里探了头,虞三娘和陈婆子也跟着出去了。
却见江母和江大伯娘站在木栅栏外面,身后还跟了个穿着十分体面的中年男子。
赵桂枝迷茫的站在灶屋门口:“娘?娘你咋来了?大伯娘也来了?是想要买豆腐吗?咋不提前说呢?我直接带回去就好了。”
江母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买啥豆腐,咱们是来走亲戚的。偏你脚程快,眨眼间就跑没了踪影,害得我跟你大伯娘在后头紧赶慢赶的都没追上!”
赵桂枝:???
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这就是啊!
还她脚程快呢,天知道每次跟江母一起去赶集时,她都是一溜儿小跑才追上的!
幸好,她没眼力劲儿,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虞三娘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江家两位老妯娌身后的中年男子,稍稍一想就猜到了真相,又看了一眼身畔的婆婆,差点儿就被闪瞎了眼。
她婆婆啊,居然是一脸娇羞,已经侧着身子躲到了她身后。
“呃……先进来吧,进屋里坐坐。”
婆婆娇羞了,那待客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她了。
虞三娘先让江家几人进来,又冲着劈柴劈了一半就忙着吃瓜看戏的石二苟道:“你去后院抓只鸡,杀好了拿去灶屋给桂枝。”
石二苟愣住了。
杀啥玩意儿?杀鸡?
“那个,我不会杀鸡。”这种事情是不能隐瞒的,他怕到时候出了岔子,他小姑能把他的脖子给抹了。
虞三娘不敢置信的看过来:“你不会杀鸡?那你会干啥?”
“吃鸡。”石二苟诚恳的回道,“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我……”弄死你算了!
一秒暴躁的虞三娘,先是看了看自家婆婆,见她已经颠颠儿的跑去房里拿茶叶了,又见江家三人进了堂屋,终于彻底没了顾虑,上前一把拽住了石二苟的耳朵。
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信不信我给你绑在智慧树上,让你吱呀吱哟哟地转?!”
“吱呀吱哟哟地转……的是大风车。”石二苟挣扎着抢救出了自己的耳朵,“我真的不会杀鸡,我连杀鱼都不会。”
“那你觉得这里谁会?”
“我大伯妈啊!”石二苟无语了,指了指灶屋方向,“你看她啊!”
不知何时,周大姑娘已经从后院鸡窝里抓了一只最肥的老母鸡过来,她一手母鸡一手菜刀,站在她旁边的赵桂枝则端着一个大海碗。
一人负责抹脖子,一人负责接鸡血,非常默契的就把老母鸡给解决了。
虞三娘默默的收回了眼神,转身就往堂屋走去,临走前递给了石二苟一个嫌弃至极的眼神,让他自己慢慢体会。
石二苟:……
我是废材我骄傲了吗?
因为新加入的江家三人,这天的午饭丰厚到令人难以置信。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赵桂枝,她本来就能把素菜做成荤食,再加上张家的灶屋里,各种佐料格外丰盛,食材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光是豆制品的种类就多达十余种。
赵桂枝一面做菜一面啧啧:“你说为啥我小姨厨艺那么差,她家灶屋里的准备却是最充分的呢?”
周大姑娘想也不想的回道:“那句话你没听说吗?就是你小舅妈常说的那句。”
“我小舅妈啰嗦的跟性转版唐僧一样,谁记得她说过什么话了。”
“就是那句——差生文具多。”周大姑娘也跟着啧啧嘴,“这话真没错,你哥打小就考第一,用的文具就是最便宜的,一个铁皮铅笔盒用十年。你跟你弟就不一样了,花样百出,我记得你弟还让他爸去买进口文具。你说你们都用了进口文具了,咋就没好好学呢?”
赵桂枝无言以对,半晌才说:“大概是因为,进口文具比不上咱们国产的吧。大舅妈,你要知道,月亮并不是国外的才圆,支持国货人人有责!”
周大姑娘:……
说不过说不过。
万幸的是,赵桂枝的厨艺比她的口才还要棒,周大姑娘闻着飘荡在空气里的饭菜香味,默默的决定忍了。
而堂屋那边,赶在午饭上桌之前,事态就已经明朗了。
简而言之,夕阳红相亲十分得顺利。
因为提前互相知道了对方的情况,他们显然没有将时间浪费在已知的条件上,而是直接问了对未来的打算。
在这种事情上,江二伯是非常有经验的,毕竟他前头已经有三个媳妇了。他先说了他不介意陈婆子没嫁妆,也不介意她年岁大了没法生养,同时也提到了儿子儿媳们都是孝顺的。
陈婆子更直接,她一眼就相中了江二伯。
江家那边,模样是真的不错。当然,就算不错好了,那也是有高低差异的。但值得一提的是,在江父这一辈儿之中,江二伯是长得最好的。一则他本身底子好,二则他又不是干农活的,在哥哥弟弟都因为长期弯腰干活导致了比较明显的驼背后,他身形笔挺,相貌堂堂,还因为擅长收拾自己,看起来跟乡下那些地里刨食的人完全不同。
其实,他的年岁要比陈婆子大了不止十岁,但两人看起来,愣是没差多少的样子。
总之,等赵桂枝她们端着饭菜过来时,两边已经谈妥了。
虞三娘忍不住扶额,但她又不能说什么,只得高声喊:“二狗子!还不快点儿帮忙端菜去!”
高喊的同时,她还阴恻恻的看向了石二苟,仿佛他要是敢说自己不会,下一秒就把他干掉。
石二苟麻利的丢下斧头,飞快的奔向灶屋。
因为人多,石二苟还在虞三娘的指挥下,把另外一张小方桌搬到了堂屋里,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才算是妥当了。
及至吃过午饭,江家一行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包括赵桂枝和她的便宜妹妹。
其他人都是空着手特别惬意的,唯独只有石二苟是挑着担子的。
是的,虞三娘又作孽了,她特地从柴房里找出了豆腐张先前用的担子,装了满满两竹筐的东西,让石二苟帮忙送过去。
就这样,回大坳子村的路上,就出现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江母和江大伯娘自然是走在最前头的,妯娌两个就今天的相亲发表了无数意见,还边走边说着哪个媒人好,收费便宜做事靠谱。再就是,接下来哪个日子比较好,虽然是娶继室,但还是要照着规矩来,选个好日子是最基本的。等请了媒人提了亲,就可以办喜事了。
还有喜事儿在哪里办……
反正就是叨叨个没完。
赵桂枝和周大姑娘则紧跟在她们后头,两人也在说话,压低了声音吐槽这场古代版本的闪婚。等吐槽了一半时,赵桂枝才想起来。
“不对啊,你咋有脸吐槽他们呢?回头你的身份要是曝光了,不得叫人笑死?你可是跟小货郎一见钟情,直接就手拉着手私奔的啊!”
周大姑娘寻思着这话十分有道理:“也是,回头我肯定要吓死你婆家人。不过没啥关系,我又不跟他们过,等我拍拍屁股走人了,你怕是会被他们围起来追问吧?啧啧。”
两人互相伤害着。
最末的两人则是挑着担的石二苟,以及腿脚不太灵便的江二伯。
这俩居然也能聊。
“那啥,那老哥还好吧?”石二苟问道。
“挺好的,都能下地走道儿了,就是走得没我利索。”
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那还行噢?”
江二伯反问道:“不行能咋样?听说你还给我大哥家盖房子?”
“早盖完了,这不要去你三弟家盖房子吗?”
“你可得悠着点儿,别再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石二苟嗯嗯的点头保证着,直到回了江家,赵桂枝逮着机会问他:“你咋会认识他的?还有陈大娘,咋什么人你都认识呢?”
“豆腐张以前找我们帮他家修过房子,只是那会儿还是原主。”石二苟解释道,“至于你男人的那个二伯……”
“咋了?”赵桂枝好奇的问道。
石二苟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耷拉着脑袋解释说:“我不是把我老爸砸了个双腿骨折,三个月才下床走道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小舅舅。”
“他是目击证人。呃,确切的说,他是打120的那个热心街坊。”石二苟满脸的沧桑,“就是他帮我爸找的大夫。”
赵桂枝恍然大悟,并愉快的落井下石:“换成我,我就先打110了。二伯他人真好。”
石二苟继续保持着一脸沧桑的表情,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是啊,他人挺好的。他还写了一份保证书,逼着我签字画押,让我一定要把药费诊金补上,还有我老爸养伤期间的所有花费,我都必须一力承担。”
啊这……
从多年的老街坊角度来看这个事儿,好像也没错?
“你回去吧二狗子。”赵桂枝挥别小老弟,“过两日带着人来我家干活,记得要好好干活,用心一点,那是我要住的屋子。”
石二苟已经不想纠正了,他转身下了院坝。
不想,身后传来特别大声的告别声:“二狗子再见啊!二狗子回头见啊!”
不是赵桂枝,是周大姑娘,她特别开心的挥别了二狗子,转身就看到江母用仿佛捉奸在床的表情看着她。
周大姑娘:……
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