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要求他撤退的消息传来时,裴厉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叁周前离开的地方。
彼时他为了躲开裴溯的人,很是费了些功夫和手段。
辗转几个国家,确保彻底甩掉了裴溯的人,才联系国内军方。
他那时几乎称得上狼狈,连日来高强度的神经紧紧绷着,交火后的身上满是尘土与硝烟味道。
来接应他的人是常年驻扎在当地的军方线人,一个姓金的中年人,跛着腿。
老金大半辈子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
只是真正叫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侧目的原因,不是他灼人的气度和清俊相貌。
而是明明自己身上还满是硝烟气,甚至连脸上都带着不知何时伤到的血痂,第一句话却是问询他的同伴。
一个……听起来格外孱弱,年轻的非军属女性。
国内并没有告诉他这位女士的信息,只交代了接应裴厉,然后护送他安全回国。
老金一听眼前的青年人这样问,就知道是要坏事。
通常来讲,执行任务之后问询战友的情况是正常流程,而无论同行战友是生是死,消息往往是要如实告知的。
出任务前,这是所有人都应该有的觉悟。
成为卧底的第一课,就是能接受生死别离。
可一方面,国内根本没有告知自己半点相关的情况,另一方面,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样子……
那根本就不是个什么普通同袍。
正当老金斟酌着,不知该如何讲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老金踱步到窗户后面的橱柜,从抽屉里取出那部卫星电话。
这是和国内互通信息时,专用的电话。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线人,在这片叁不管的地界儿里,开着家破破烂烂的旅馆――迎来送往,完成国内交代的任务。
大大小小的任务做了半辈子,瘸了自己一条腿,却从未出过差错。
直到电话接起的那一刻。
“叫裴厉接电话。”电话那边声线慵懒,轻慢与挑衅一览无余。
老金神情未变,听见对方是个陌生声音后,脑中已经在思索如何将裴厉安全送出这里。
裴厉意识到不对,如果是国内的电话,老金不会是现在这样严峻的表情。
这处破败旅馆密而又密,老金许多年来都未曾暴露过身份。
裴厉走向前去,对老金摇摇头,接过了电话。
对面的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如果说之前他还对查理斯处的幕后推手有所怀疑,那裴溯这举动无疑是明晃晃的自爆。
“苏郁就别问了,她在我这里。”此话一出,裴厉的脸上浮起焦灼,加之前面老金犹豫的神情,裴厉几乎是立刻确定了裴溯话里的真实性。
“你为什么……”裴厉没能问出口。
没问出口为什么欺骗苏郁,没问出口为什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没问的太多。
可偏偏又像是什么都问了。
裴溯对他的诘问沉默了半晌,只模棱两可着反问:“你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执行任务期间和任务以外的人产生纠葛,为什么明知苏郁是弟弟妻子的前提下还是强迫她,为什么怕苏郁和自己见面。
“你是为什么,我就是为什么。”破败地界儿的信号,差到滋滋电流声甚至要把人声吞没,可偏偏这一句,裴厉听得分明。
最后的耐心耗在这一句上,裴溯不再耐烦和裴厉“互诉衷肠”,遂托盘而出今日的目的:“别再回来了,如今这里乱得很,老布朗的旧部尚且没有下落,你的行踪暴露,我们战功显赫的裴少将怕是难全须全尾的回去喽。”
没时间再想裴溯是怎么得知军方单线联络的老金的底细的,电话挂断之后,裴厉立刻联络国内军方护送老金回国。
至于自己。
裴厉当然知道裴溯的意思,他想在这当口保全自己,可苏郁在他那里,裴厉始终难安心。
不安什么呢。
不安裴溯对苏郁的念头,虚情假意他尚犹疑,真心实意他更忧虑。
他必须回去,裴溯疯起来,没什么做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