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去的同类那里再一次得到法尊无道的消息时,兰不远差点儿破了功。
此刻,她以锚为引,以虚梦入实境,借梦窥真。
她很直观地感受到了“真实”。此间种种,正是她的亲身经历。一经触碰,横亘在记忆之中的那层水幕便破碎了,她感知到了真实,感知到了自己。
她就是那幽梦之王,无垠星空皆是她的疆土,在她的领域中,灵魂们喜乐祥和,她随心起舞,将美丽温和的能量雨洒向四方。
入梦渐深,她几乎忘记了“兰不远”这个身份。
与她幽梦一生相比,那一场无尽轮回只是弹指一挥,本不该激起任何涟漪。然而,在听到无道的名字时,梦境剧烈地颤动起来,身边的一切变快了无数倍,灵魂们飞速从她身边掠过。她清晰地感觉到全身血液疯狂地流动着,胸腔里怦怦直跳。
远处有同类在尖叫。
“是法尊!快跑!”
兰不远下意识也开始跑。同类对于此人的记忆过于深刻,兰不远粗略地估计过他的实力,知道此獠不好招惹。
反正修士不会伤害能量海中的灵魂,等到他离去,她再回来收复疆土也是一样的。
她比任何同类都要强大,跑得也最快,按理说,她是不可能被追上的。遗憾的是,她回头望了一眼。
一眼,便误了终生。
幽冥,幽梦之冥也。
剑刺入了她的要害,她盯着对方,学着他的样子,幻化出了人形。
“你为什么要杀我呢?你根本不懂我,我和它们不一样的。”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剑冰冷粗砺,那些繁复的纹理深深嵌进她的心脏中,不消几息,就能置她于死地。
她疼得不敢呼吸。身体稍微一动,便会带来剧烈到几乎令她昏厥的痛苦。她并不惧怕死亡,只是担心疆域中的那些灵魂。它们太单纯,太爱向着别的生命体释放善意。失去了她的庇护,它们将会成为星海之中最美味的一道大餐。
她很委屈。然而面前绝美却又冷漠的人并不会听她解释。
他的眼神冷漠绝情,眼见着,就要抽回神剑幽冥,将她迅速变成一具死尸。
“我从不随意伤害其他生灵,你若不信,便自己看看。”
此刻她的命脉已被他的剑刺穿,她制造了真实之境,却没有能力将人族万法之尊强行拉进去。
她望着他的眼睛。
那里唯有淡漠。
她眼中的光芒渐渐淡了下去,在胸腔中抽搐的剧痛仿佛也离她越来越远,一切,即将结束了。
她会悲哀地死去,带着不甘,带着担忧。
她在这个世间有了牵绊,她的眼睛里,慢慢流出一行泪。
便在这时,她涣散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手。
他抬起手来,轻轻抚过她的面颊,他,入梦了!
或许,他只是过于骄傲,不认为一只小小的幽梦有什么能耐,能够伤得到他。又或许,他从她的身上,当真看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无论他当时究竟是怎样想的,但他的的确确自投罗网,主动落进了她的陷阱。
在她的真实之境中,她就是绝对的主宰!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心换心。”
她的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狞笑。
这个人既然刺穿了她的心,她自然是要……有仇报仇!
兰不远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张开眼睛,紧紧捂住胸口。
心脏地疯狂地跳动,尖锐的钝痛如附骨之疽,在她娇嫩脆弱的心口上来来回回地挫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是她制造的真实之境。
她懂了。
这一瞬间,兰不远明白了自己生生世世悲剧的缘由。
在她心中,所有的灵魂都是单纯善良的,它们无条件地爱着她,就如她无条件地爱着它们一样。
她唯一的仇人是无道。
然而,在她找到他,开始报复之前,便被身边亲近的灵魂算计了。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如果灵魂们拥有了能够伤害到她的实力,它们究竟会不会觊觎她的力量,会不会想要取而代之?从前,对于它们来说,她便是天地,是神祗。然而到了真实之境中,她只是比它们更强大一些的存在而已,她重伤濒死,又发动了真实之境,实力自然大打折扣。
那只可爱的、茸毛软而光滑的漂亮的金狐狸,利用她的同情心,从她手中把象征锚和箴的神器圣器都给骗走了,然后用属于她的东西来对付她,将她打入轮回,想要她魂飞魄散。
这些学着她吸收信仰香火力的所谓神仙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们根本不明白让她强大的并不是所谓的香火,而是至真至纯的爱。
他们弄出些似是而非的形式,将世间弄得乌烟瘴气,最后却发现香火并不是什么逆天神物,根本不能给他们带来想象之中的收益。
金砂底下,兰不远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强硬。
“当真以为我软弱可欺么。我良善,那是因为善意让我快乐,若是你们让我不快乐了,那我便用另外的办法来找乐子。”
“是时候,有仇报仇了。”
东皇鼎外,众仙惊恐地望向金色水镜。
“不对啊,快到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了,她怎么还能站起来!”
“不好,快,快去禀报仙尊!”
心怀鬼胎的元极与沈映泉正缓步行来。
“慌什么。”元极仙尊沉稳依旧,“东皇鼎乃是四圣器之首,便是天崩地裂,也无动撼动它分毫!金琼液无物不融,邪神未死,再加把火就是了。”
沈映泉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心中疑虑疯长。
登上仙庭之前,他已令老龟做好了安排――待四十九时辰将近时,若是无道没来闯阵,便将兰不远即将被炼化的消息四下传开,无道自然按捺不住,定会前来破阵。
这样一来,元魂被置换入星阵的众仙,便会在无道的攻击中死去,自己只要拖住元极,闭月就能成功夺走兰不远的本源。
可是,为何到了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刻兰不远还能爬起来,对沈映泉来说,倒也算是一个不坏的消息。毕竟要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仙庭,那绝对没有半丝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