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乳酪,三人擦了嘴,就听到程廷在垂花门外大声问时辰,不知是谁答了一句卯时,程廷便大声让人去看铜壶滴漏:“这回买的刻漏香不准,怎么可能才卯时!”
程家大姐在屋子里笑道:“三弟一刻也等不及了。”
二姐也道:“可惜这回不能看到打女婿。”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程泰山的怒喝:“一个早上你问了八百回时辰,祭祖也祭的心神不宁,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干脆你去钦天监看日晷,那东西准!”
紧接着,程廷的嚎叫之声就传了进来。
莫聆风托着腮帮子道:“打女婿了。”
程家大姐“噗嗤”一笑:“这女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咱们可看够了,不看也罢。”
程廷大概是被程泰山揪着走了,嚎叫之声从清晰变成了时有时无,最后猛地听到程夫人一声狮子吼,把这父子二人都咆哮了出去――她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昨天夜里只睡了两个时辰,今天看着爱子,都觉得他面目可憎。
大姐迅速起身把乳酪碗、勺放进冰鉴里,一股脑塞进屏风后头,身上掏出帕子,摁住莫聆风,给她擦了脸颊上一点痕迹,随后面不改色走到门边:“阿娘,是哪一家来了?”
程夫人扶着嬷嬷的手过来:“聆风来了!”
她见莫聆风头上只插了珍珠,便从花盆里折下一朵色泽浓、花盘大的墨菊,插到莫聆风发髻上。
程家大姐给她倒了盏茶,她端起来喝了半盏:“是二姐儿的婆婆来了。”
她扭头对二姐道:“你婆婆最近没有为难你吧?”
二姐神色自然地答道:“婆婆睡的沉,没有。”
程夫人刚想说话,就有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说是大姐的婆婆和姑子也都到了。
程夫人连忙放下茶盏:“都到后头去,这里坐不开。”
她拉着莫聆风的手往外走,边走边道:“小姑娘里头,有好些调皮的,往日里宴席,落水、洒茶、上官房时走错路到了前院,那都是常有的事情,我把她们都安放在小彩棚里,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针。”
程家大姐拽着二姐,疾步跟上,又吩咐来传话的丫鬟:“去前头看看豹奴,告诉他祖母来了,看他是来后头看戏,还是跟他爹在前头呆着。”
丫鬟领命而去,殷南紧随莫聆风身后,悄然戒备着程家二姐。
一行人匆匆去了阔大的后花园,戏棚搭在正中,左边是水榭改的大彩棚,看戏最方便,右边是小彩棚,大姐和二姐的婆家都聚在大彩棚里闲谈。
程家大姐远远看着,低声对莫聆风道:“左边那个是二姐儿的婆婆,我看她一脸的呆相,恐怕真是药吃多了。”
莫聆风看了一眼,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程夫人不明就里,拉着莫聆风迎了上去,和两位亲家寒暄的口干舌燥,又将两家的小姑娘介绍给莫聆风。
程家大姐二话不说,找来戏单子,请她们点戏。
二姐乖巧地走上前去,立在自家婆婆身后,为婆婆端茶倒水。
这位婆婆一盏茶都没下肚,就说要去官房,让二姐陪着她一起去,二姐只得搀扶着她往官房走。
程夫人满眼怒火,正待发作时,这位婆婆脚下忽然一闪,合身栽下石阶,摔了个五体投地。
“哎呀!亲家!”
众人纷纷起身,扶的扶,拉的拉,莫聆风坐着没动,殷南弯腰,附耳过来:“二姑娘绊的。”
莫聆风立刻暗笑不已。
彩棚里一时乱糟糟的,程夫人越发的心力交瘁,程家二姐连忙扶着鼻血长流的婆婆,让丫鬟和嬷嬷先送她家去,自己留在这里帮忙。
戏台子上适时的起了锣鼓声,把方才的纷乱盖了过去,莫聆风领着年轻一辈换到了小彩棚里。
果然不出程夫人所料,原本活泼伶俐的小姑娘和年轻媳妇,见了主位上不苟言笑的莫聆风,全都安静起来。
十七岁的莫聆风,是她们当中的异类。
“莫聆风”三个字,年幼时代表着莫节度使的宠爱,抱着她,肩着她,背着她,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稍大之后,“莫聆风”三个字,便是莫府的财富、权势――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如今十七岁的莫聆风,已经将名字化作了力量――五品武官,女将军,前程似锦。
她是女眷中的异类,高高在上,格格不入,连她的丫鬟都板着一张冷脸,很是欠揍。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如今莫聆风稳稳坐在主位,她们便不敢言语,也不敢上前和她套近乎。
众人只能不懂装懂地看戏,直看完两场戏,又来了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喁喁地闲谈,彩棚里才稍稍热闹起来。
莫聆风听着她们的闲谈,似乎是在说程廷为何会娶许惠然。
她一只耳朵听闲话,一只耳朵听戏台上的唱腔――方才唱的这两出,莫千澜都唱给她听过。
她低低地哼着调子:“今日莫千澜所唱这话本,乃是一段寒门子弟扶摇而上的格范,唤作《清风吹过紫云亭》,可正是一笔青墨过重山,春风得意马蹄急......”
而姑娘们的闲话也从程廷换做了新科状元。
“琼林宴时,济阳郡王当真强逼他签婚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