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赋中打断他:“性命攸关,不得不谈。”
程泰山脸上笑意淡去:“侯兄,我听闻金虏急于和谈,誓书内容陛下也有明示,两国不动刀枪剑戟,何来性命之忧,若真是没谈拢,开了战,邬瑾在城内,也是爱莫能助。”
侯赋中摇头:“我只是怕有谭旋的火烧之患。”
他至今不知道莫千澜要在和谈时打什么主意。
程泰山对局势心知肚明,一本正经的打马虎眼:“那是要做好打算,避水缸多放几只,救火的绳钩也备上。”
侯赋中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门外小厮进来禀报:“老爷,莫家大爷和莫将军来了。”
程泰山当即放下翘着的腿起身:“走,咱们一起出去热闹热闹。”
邬瑾随之起身,拱手道:“伯父,我先去看看程廷。”
他与莫千澜已经道别,言明不再相见。
第351章 我的
邬瑾并未去找程廷。
前堂爆发出阵阵惊呼和大笑,又处处是人,戏台搭起来了,唱戏人满场飞,锣鼓声聒耳,邬瑾疼痛难忍,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
定了定神,他让胖大海带他去僻静处休息,胖大海想了想,立刻扶着他,穿过二堂西门,从抄手游廊出去,进一间厢房。
厢房本是给客人小憩,屋内一应俱全,但因离前院远,后院近,外面是一座竹林,在冬日没有景色,便无人来此。
胖大海叫来下人添炭上茶,邬瑾在火盆边坐上片刻,五脏六腑因震荡带来的痛楚渐渐平复,脸色随之舒缓,喝一盏热茶,头脑也清明不少。
胖大海又从程廷房中搬来几册崭新的书,邬瑾抽出《公羊传》翻看,看到庄公四年,放下书,闭目养神。
窗外忽然传来一连串的孩子叫声,胖大海在一旁候着,见邬瑾睁眼,连忙道:“是几位少爷进去了,我去请他们出来。”
“不碍事,”邬瑾摆手,“我好多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板棂窗往外看,先看到了快要六岁的豹奴――豹奴像娘,精明强干,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豹奴衣裳皱巴巴的,脚下皮靴子沾着一圈草屑,从地上捡起一根断裂的竹枝,两条腿夹住,高喊一声“驾”,便在竹林里策马奔腾,奶嬷嬷急的叫祖宗,他充耳不闻,还拿雪球和程家的孩子互打。
一个小孩让雪球砸在后背,摔了个大马趴,捏在手里的一个泥人随之断成两截,小孩疼痛之余,又惧怕自己的娘,把嘴巴一咧,哇哇哭了起来。
豹奴骑着竹马,说他“癞皮狗,没气魄”,又给他支招,说“躲到外祖父那里去”。
一群孩子丢下竹马往外跑,豹奴跑过窗边时,停下脚步,仰头看向邬瑾:“您是邬状元吗?”
“是,你认识我?”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认识,学里有您的画像,但是画的不太好,您比画像上好看多了,三舅舅也经常说起您,您不在前面,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在这里休息。”
“我娘要打我的时候,我也经常在这里休息――”
有个小孩扭头叫了他一声:“大表哥!”
“来了,”豹奴回头喊了一嗓子,又对邬瑾道,“您不能回京都去做官,一定很伤心。”
他看邬瑾就像是看一只仙鹤落到了鸡窝里,很惋惜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鸡蛋,踮起脚递给邬瑾:“给你个喜蛋。”
“多谢你。”邬瑾笑着接在手里,见那鸡蛋和一般的喜蛋不同,上面写满吉祥话,再一看豹奴,已经狂奔着离去了。
他将喜蛋收在袖中,走出厢房,进竹林里去。
竹叶落尽,冬雪已经踏的满地狼藉,竹根一部分裸露在外,盘根错节,甚至嵌入墙院,寒气由此蔓延至屋内、地底。
这种裂痕在程家,不显凋敝,反有一股蛮横的生命力。
邬瑾抬脚慢行,胖大海在后面跟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一张石桌上也满是积雪,凹下去几道小指痕,他走过去,一时兴起,两掌合拢,揉了个雪球。
他没有和人打过雪仗,手里团着一团雪,他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冻手。
将雪球放在桌上,他又拢一个,这回将雪球冲着围墙丢去。
忽然一个雪球凌空而来,两个雪球相撞,在半空中砸的粉碎。
他扭头一看,莫聆风不知何时也到了竹林里。
她走向他,端详他:“你今天气色好多了。”
邬瑾忍不住一笑:“李一贴名副其实。”
话音刚落,莫聆风忽然上前,张开双臂,抱住邬瑾。
邬瑾几乎是本能的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两手环住她的后背,下巴蹭过她冰凉乌黑的头发,鼻尖是百花的香气,钻入他四肢百骸,让他只剩下纯粹的喜悦。
莫聆风从他怀中出来,仰头看邬瑾洁净的面孔,笑道:“有人在偷看你。”
邬瑾扭头看一眼胖大海,就见胖大海早已经知趣的背过身去,一时疑惑:“谁?”
莫聆风抿嘴笑了一下,伸手一指:“那儿。”
她手指一过去,立刻遥遥地传来一片惊呼,邬瑾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目光越过竹林,从枯枝缝隙中见到后院里有一架秋千,起起落落,荡的极高,秋千上站着两个女子,衣裙飘荡,正惊慌失措地叫人将秋千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