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瑾陪伴莫聆风吃完红薯,告辞离去,他撑了伞,又顺着廊下走,还是免不了湿了鞋袜,刚在自己房门前站定,忽然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一声牛叫。
“哞”的一声,既颤抖又尖锐,将屋中的学子们都吓了一跳,谁都没听过这样的牛叫,仿佛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变得狂躁和狂乱。
在屋子里用功和假装用功的学子们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全都钻出来张望,还未开口,就见大门“轰隆”一声倒塌,拍在了水里。
一头黄牛抵角而入,横冲直撞,直顶向站在廊下的诸多学子,学子们一窝蜂后撤,一边跑一边喊牛疯了,王景华充当了看热闹的前锋,来不及撤退,眼看着牛顶着两只角过来,惊得往后一倒,把屁股摔成了八瓣。
牛主人满面惊慌地赶了上来,一边呼喝一边急急抽鞭,馆驿中小吏也涌了过来,要将疯牛堵住。
小吏们随牛而动,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效果显著,将牛从前院逼到后院,又从后院逼到粮库,最后搅合进了马房。
幸而押运官常龙领着运兵出手,将牛套住,强拉出了马房。
疯牛怒目反抗,一头轰向常龙。
常龙不愧是武举人,一个龙腾虎跃,跃到马房旁值更房上,疯牛像火药似的把值更房轰了个粉碎,顺便把自己的脑袋也轰碎了。
尾随而至的学子们不怕雨不怕冷,围着死牛站成一个半圆,对着坐地嚎哭的牛主人叨叨咕咕。
“这牛怎么突然疯了?”
“这牛怎么办?晚上是不是能吃......刚才是不是把王少爷给顶倒了?”
“要是顶的是齐文兵就好了。”
“这馆驿比酥饼还脆,碰一碰就满地掉渣。”
在众人嘀咕不止之际,邬瑾看向匆匆而来的张供奉。
张供奉一团和气的面孔上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神情,似乎滞留在馆驿已经让他大为不安,同时又让疯牛搅的不能平静一般。
这个供奉宦官,是只接了敕使一职,还是额外领了密旨,要将莫聆风置于死地?
两年前莫聆风出疹子时,邬瑾便知道天家九曲心肠,杀人从来不是白刃红刀,在宽州时,尚且防不胜防,此时莫聆风已经叫陛下握在手上,又会如何?
这疯牛可与张供奉相关?
在张供奉看向自己时,邬瑾收回了目光,直觉思绪犹如散乱的线头,怎么都拼凑不起来,目光也和旁人一样去看那头疯牛。
满地碎石、梁木,牛头上红红白白之物已经溢出,随积水流动、扩散,气味氤氲在雨里,丝丝缕缕,四分五裂的预示着不详。
牛主人还在坐地而哭――单说一牛之价,动辄五千钱,足够一家好几口一个月的嚼用,确实是丧牛如丧子。
丧牛已是苦楚,这馆驿损毁,还需他来赔。
张供奉让他哭的头昏脑涨,叫他把死牛留下,以牛抵债,又送了他五两银子重新买牛,这一场闹剧才散去。
第68章 夜袭(为盟主加更)
晚饭吃牛肉。
邬瑾心有疑惑,未吃,王景华尝了一筷子,深觉难吃,未吃,莫聆风没吃晚饭,未吃,殷南自行烤了十个红薯吃,胀的臭屁连连,未吃,张供奉见牛不是好死,也未吃。
其他人吃了个滚饱。
戌时,馆驿倒下的两扇大门才在木工修葺之下重新立住,至于值更房,修葺无用,只能重建。
亥时,工匠收拾好还能用的木料,在马房休息。
风停雨住,馆驿仍然汪在水里,灯火在水影中斑驳陆离,红一片黄一片。
没了风雨之声,老鼠在房梁上跑动的声音便清晰可闻,肆无忌惮的来来回回,翻箱倒柜。
奶嬷嬷和丫鬟都睡的沉了,听不到这嘈杂之声,唯有莫聆风翻身下床,穿了件厚褙子,趿拉着鞋。
她一动,老鼠就不动了,屋子里悄然无声,一点动静都听不着。
莫聆风等了半晌,听到墙边箱笼处有老鼠“吱”了一声,弯腰提起鞋跟,拎着火箸,悄无声息靠近一只箱子,屏住呼吸,弓腰探头往墙缝里看。
一只巴掌大的老鼠立在那里,竖起两只耳朵,警觉地左右转头。
莫聆风抬起火箸,用力往缝隙里一戳,那老鼠“吱”的一声,拔腿逃窜。
一逃一追,老鼠更胜一筹,从门与地面缝隙间挤出屋去,莫聆风抄着火箸,打开门穷追不舍,然而一到廊下,就不见了老鼠踪影。
寒意侵来,莫聆风越发没了睡意,手指勾着两根火箸上的铜链子下了石阶,四处张望。
她听赵世恒的话,不在外面淘气,住进来两天,她窝在屋子里,还没好好看过这座馆驿。
她越过一汪积水,举目四望,所见的都是不伦不类的漆画,脊兽也是形神兼失,就连屋檐下铃铎都被锈住,成了哑巴。
她还看到后院和库房中间隔了一排屋子,中间有座佛堂,里面供着一尊佛像。
张供奉正在里面烧香拜佛。
莫聆风迈过门槛,等张供奉磕完头站起来,才道:“张供奉。”
张供奉安安静静礼佛,冷不丁听到她嗓门不小的叫唤,顿时骨寒毛竖,整个人都抖了一抖。
“原来是莫姑娘,吓死我了,”张供奉摸了摸心口,“您怎么还没有休息,您的嬷嬷呢?”
莫聆风避而不答,反问道:“您做了亏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