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想好的一切理由,全都化作乌有,宽慰自己的话也全都变成了借口。
他说不出来。
不可违背自己的心,违背自己的道,一个谎言过后,接下来的一生,他的心,他的所做所为,都将为了掩盖这个谎言而奔走,再也无法安然。
不能说!
他紧咬牙关,挺直脊背,站在香案和圣人像前,抗住了所有的目光。
程廷在一旁叫嚷:“谁会喜欢她......”
话未说完,他感觉不对,再看邬瑾神色,已经是面白如纸,两袖掩住了双手,衣袖却在微微颤动。
他心头一跳,暗道:“不会吧。”
目光茫然四顾,他一颗心几乎从嘴里顶出来,再看邬瑾沉默不语,越发心急如焚,恨不能代替邬瑾答一声没有。
而王景华步步相逼:“你若是说没有,那日后和莫姑娘就是各不相干,不得有丝毫瓜葛,否则你今日所说,便是谎言!”
程廷盯着邬瑾,见邬瑾迟迟不语,急的在心中大喊:“呆子!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以后的事谁知道?”
等不及邬瑾回答,他匆忙开口:“有情又如何?聆风这么好,谁不喜欢?我也喜欢!”
程知府难得的附和了儿子:“这样的小姑娘,我也喜欢,女中豪杰,谁人不爱。”
米应宗点头:“没有女将军,哪里来的娘子军,莫姑娘如此人物,少见。”
他们谈笑之中,王景华逼迫之下带来的压力也随之缓解,程知府面带笑意,对王知州道:“聆风是个好孩子,邬瑾又不是泥菩萨,有情也是人之常情。”
他扭头对米院长道:“况且,这儿女情长的事情,算不得道德败坏吧。”
程廷大着嗓门道:“就是!”
王景华做足了准备,却让程廷这个混不吝的捣了乱,登时气上心头,怒视程廷:“闭嘴!”
“我偏不闭嘴!”
“邬瑾!”王景华扭头看向邬瑾,“你既然闭口不言,想必是无颜回答,看来是有情了!”
程廷紧跟一句:“那又如何,耽误你做媒了?”
“他既然是有情,他就不坦荡!他进莫府,就是有意而为!”
“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猥琐卑鄙,看谁都不坦荡!他不去莫府挣银子,那你这大善人去养活他们一家啊!”
“他要是为了银子,怎么不去做书拥?”
“我姑父给的多啊,谁还嫌钱多了啊?”
两人吵的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热汗直流,脖颈上都暴出了青筋,将文人雅士的斯文体面一扫而光。
两个院长眉头紧皱,叶书怀在疯狂的饥饿之下,猛地一拍桌子:“闭嘴!”
在他的怒吼之下,两小儿发出的“嗡嗡”之声也随之消散。
叶书怀有心要呵斥小程和小王,但是当着大程和大王的面,不能动嘴,只能是冷哼一声,目光从点心上略过,闭紧嘴,咽了咽唾沫。
米应宗笑道:“儿女情长的事情,还是去媒婆那里论吧。”
第184章 隐秘
王知州手中拿着府志,在桌上轻轻一拍,看向自家那个废物儿子,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邬瑾身上。
“邬瑾,你默认对莫聆风有情,那我有几句话,就不得不说。”
邬瑾看着他,看出了满身的阴谋诡计,满身的龌龊肮脏,他的影子投到地上,像是利刃,勾住了自己。
王知州将府志一把拍在桌上,冷眼看向程知府:“泰山兄,亏你还是莫节度使挚友,却是耳聋眼瞎,偏帮这样心思险恶之人!”
程知府皱眉:“这话从何说起?”
王知州喝道:“我问你,元章二十二年,莫聆风几岁!”
程知府耳朵里“嗡”一声响,答道:“十岁。”
“正是十岁!”王知州目光如利箭,直射邬瑾,“既然你有此心,必然不是元章二十二年前才生了出来,那时候莫聆风几岁?十岁不足!”
他对着邬瑾喝道:“方才文会,你熟读律法,也该知道《上元条法事类》中诸色犯奸,女十岁以下虽和也罪,女家但告,流三千里,配远恶州;未成奸者,配五百里;折伤者,绞!”
程廷刚要张嘴,为邬瑾辩白一二,可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辩起。
他急忙看向自己的爹,却见爹也是眉头深锁,万没想到王知州会从此处发难。
莫聆风早慧,和莫千澜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非刻意提起,他们都快要忘记纵横于堡寨的莫聆风,今年只有十四岁。
王景华喜的几乎手舞足蹈。
王知州起身,走到邬瑾身前,步步相逼:“你明知故犯,道貌岸然,谋算幼女!莫家没有告者,莫聆风年幼无知,程知府受你蒙骗,本官不能抓你,却也容不得你这等猪狗之辈!”
他扭头看向米应宗:“米院长,学宗之内,若再收留此等伪逆君子,有损圣人之德!”
他回过脸来,看着程知府道:“程知府大可以继续瞎下去,但有我王某人在一日,就绝不会给邬瑾的考票盖上州印!”
邬瑾立在滚烫的风里,如同烈焰烧身,内中却是寒冰冷霜,脚下如踏浮云,起伏不定,站立不稳,几乎魂散魄离。
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秘事――莫聆风的年幼,就是他的罪。
他自己第一次探到时,也是心惊胆裂,因此强压于心内,一旦触及,便要不断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