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城南三十里外,有一个汪家庄,聚居此地的居民大多是汪姓,据村中人自己说,祖上是十六国乱世时,为避战乱,从新安汪氏分析出来的小支。
这种事情早已不可考,但汪姓是当地大姓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汪氏连评判品阶的资格都没有,但是汪姓却从来都没放弃过子孙的教育,就连族学里的先生,也都是竭力从世家子弟中高薪厚禄延请。
只是很可惜,能屈身到汪姓这种寒门之家教书的,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才学高卓之人,能来的也都是低品士族家中那些学识有限,出仕不成却又家境困窘之人。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来混日子的。
这样的老师,能教出什么样的好学生呢?
汪氏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是徒呼奈何而已,只能期盼着,一代代下来,总会有奇迹出现。
天可怜见,汪氏第十代里终于出了个奇迹之子汪文逸,此子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才,哪怕教书的夫子敷衍,他也在短短数年之内,通习三百千与小四经。
更让汪氏欣喜若狂的是,秦州田氏的大儒田伯光怜悯奇才,居然亲自出面将汪文逸收为弟子!
虽然秦州田氏也不过是四品下,比陇西李氏和雍州何氏差了不知道多少里,但是对于汪氏来说,已经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更何况对于汪氏而言,田氏不啻于是登天之梯啊!
整个家族的希望,全都凝聚在汪文逸身上,而汪文逸也不负众望,年为弱冠,就已经饱读五经,博览群书,学识大进。
就连其师都赞叹,不出二十年,大雍天下大儒之中,当有此子一席之地。
整个汪氏欢天喜地,更把汪文逸视为家族之光,期盼着二十年后,汪氏能够依靠此子,跻身九品官人榜,从而摆脱庶族寒门的身份。
可就在五年前,汪文逸随同田师出外游学,在陇西遭遇疫病――天花!
一行师徒十三人,竟然尽数病殁,唯有汪文逸一人苟全性命,却也留下了满脸恐怖异常的麻子。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九品官人法除了讲究门第,可“身言书判”四才一样都缺不得,即便是世家大族,也从来没有哪个麻子脸,能够评为九品中人的。
这也就注定了汪文逸哪怕才绝于世,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汪氏一下子就绝望了,许多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再加上汪文逸如今的形貌如同恶鬼,整个汪氏家族之中,之前有多少人寄予厚望,如今就有多少人恨之入骨。
甚至汪氏族学中,即便人人都知道汪文逸的才学胜过那些滥竽充数的世家子弟千百倍,可却从来没有人提过请他到族学里去任教。
若不是汪文逸的寡母以死相逼,怕是最后汪文逸在汪氏族中都难有一丝立身之地。
汪文逸也变得沉默寡言,只躲在家中,每日靠一笔好字给人抄写书籍,勉强糊口。
至于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更是只能成为梦中的奢望。
汪文逸自己都放弃了,可他的母亲却不这么认为,每每都要与人强争“我儿天资不凡,总有贵人慧眼识珠”之类的话。
只是无人把这当真,反而更多的嘲讽,以为这母子两是痴心妄想。
“也许,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汪文逸的麻子脸上满是阴郁,突然间却听见母亲嚎啕大哭的声音。
汪文逸事母至孝,听到母亲的哭声,也顾不得自己不愿意见人,直接冲出家门,正看见汪母一身狼狈,也不知道在地上摔倒了多少次,脸上都是擦伤的血迹。
她的手中死死的攥着一张黄纸,见到满脸惊惶的儿子时,母子二人直接抱头痛哭:
“我儿,我可怜的儿啊,老天有眼,太子殿下要征募你!”
这两母子的异状,很快就吸引了不少附近的族人围观。
等大家从汪母的话里听说,太子殿下要征召麻子脸为他效力的时候,那些族人瞬间就酸了。
更有人不怀好意的讥笑起来:
“真是太子殿下?就算是太子殿下,这天边上的贵人,为什么好端端人不要,只招麻子脸?怕不是要找些送命的差事,招不到好人,才出此下策吧。”
其他的族人顿觉有理,刻薄的嘲笑不断,哪怕心肠好些,也是劝汪文逸慎重行事,不要丢了小命。
汪母被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迟疑起来,满脸都是担忧:“逸儿,要不算了……”
“不!”族人的话没有让汪文逸动摇,反而让他下定了决心,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征召榜文,毅然说道:
“母亲,我现在就去城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