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长久以来的偏见影响,大雍满朝文武中有许多人都对广南人有些刻板的印象,其中最常见的无非都是:
不通教化、不知礼仪、不尊圣道、不尚纲常、率兽食人、粗鄙不文……
但实际上,真正的广南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愚昧无知,恰恰相反,很多蛮夷之人都喜欢利用、迎合中原王朝的士人们高高在上的心理,故作姿态,从而谋取大量的实际利益。
比如明暗两使的把戏,阮潢玩了的贼溜。
他不仅在困顿的时候,派出明暗两使乞求和议,在此之前,阮潢除了派出莫书怀出使花城,企图麻痹李恪之外,另外还有一队使团,假做行商骗过交州水师,北上京都城。
这一路的使臣,对于阮潢来说才是正牌使者,莫书怀之流不过是他的烟雾弹而已。
这位肩负重大秘密使命的人名叫阮江,身份也颇为特殊,既是阮氏王族中人,又与阮潢有同袍之泽,两人都曾经受到阮泊猜忌排挤,困守边境多年。
可以说,若是没有阮江的支持,阮潢想要一举毒杀阮泊悍然篡位,绝非易事。
两人的利益早就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阮潢才放心将如此重大的使命交给自己这位族兄弟。
在开战之前,包括阮潢与阮江在内,所有的广南人都觉得快速夺占交州轻而易举,真正的难点有许多,其中就包括:
其一,广南出兵的正当性――无论广南人如何看不起交州府军的孱弱战力,也不管广南人是如何的对交州垂涎三尺,出兵的借口总是需要一个的。
其二,如何尽最大的可能拖延大雍的援兵?
其三,战后该怎样保证最大化的从大雍获取利益,交州这么大的地盘,是能够完全吞并还是只能抢一把再走,又或者退一半占一半,再乘和议时勒逼一些其他的好处……
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尽管阮潢自负能在战场上轻易获胜,但是,若能在战场外获得更多的好处,他也不介意做些准备。
能为阮潢承当如此重大职责,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之外,阮江自己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假扮行商一路轻松到达京都城之后,阮江就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第一步散播谣言的事半功倍,让阮江又惊又喜,更让他意识到大雍内部仇恨太子李恪的人有多疯狂。
污蔑当朝储君的大逆之事,竟然有许多大雍朝廷内部的高官显贵不遗余力的在做,其中的凶狠恶毒程度,令人发指!
是以阮江顺水推舟,轻轻巧巧的就让越来越多的大雍朝臣对广南的战事产生厌恶,许多人受此影响,全都下意识的认为,太子李恪行为不端才是本次两国冲突的起因。
阮江自己都没想到,本来还以为会十分艰难的任务,居然会如此简单就已经达成了。
这让阮江敏锐的嗅到其中潜藏的机会,于是阮江将早已准备好的计划一改再改,内心的阈值也越来越高。
刚到京都城时,阮江还想着拉拢北戎西狄等其余大雍敌国的使臣一起闹事,向大雍朝廷施压,扰乱大雍朝野对前线战事的判断。
可到了现在,阮江的胃口也越来越膨胀,尤其是意识到许多大雍朝堂上道貌盎然的正人君子们,宁愿朝廷利益受损也要干掉太子李恪的心思之后,阮江内心的野心和贪欲也不可遏制的疯涨起来。
今日雍帝的召见,看起来是事起仓促,但实际上阮江却早已经准备多时了。
这阮江样貌普通,有着广南人常有的高颧骨,黑皮肤,身材矮小,其貌不扬。
但是,今日阮江刚一踏上崇政殿,大雍朝堂上就被激起一阵骚动:
今日,这广南使者阮江,竟然是披麻戴孝,浑身缟素,手持节杖,神情悲愤。
刚一上殿,阮江就先声夺人,十分无礼的叱问:
“敢问大雍上国皇帝陛下,泱泱天朝却恃强凌弱,无故兴兵而烧杀淫掠,这就是大雍上国对待忠心藩属的态度吗?
若是如此,我广南虽国小民弱,兵微将寡,也宁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雍帝也没想到,广南使者竟会如此刚烈。
若是广南真如这使者所言,交州必然会兵连祸结,不堪其扰。
如今大雍同时面对北戎与西狄,就已经十分吃紧了,北方的战事几乎已经迫在眉睫,又哪里有能力再兼顾南方呢?
一想到这里,枉费雍帝是天下第五大宗师,内心也涌起一阵阵的无力感,内心深处的坚持,也再一次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