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各怀鬼胎
顾世安这才知道,那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是陈正康请来的律师,一个是齐诗韵请来的律师。
果然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在这时候,没有人担心老太太的病情。忙着的反倒是争老太太的遗产。这无疑是在盼着老太太早点儿死。
顾世安是疲累而彷徨的,并不愿意听两边的口水战。索性进了厨房,给老太太煲粥熬起了汤来。
那么多人在是得吃饭的,老太太还在昏睡着,谁也没有做饭的心思。最后只勉勉强强的弄了几个简单的菜。
陈正康对这简单的饭菜是有意见的,眉头竖起来立即就要发脾气。何淑清说了句什么,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大抵是都饿了,饭菜几乎是一扫而空。吃完饭也没有谁帮忙着收拾碗筷,直接的又回客厅那边去了。
老太太一直都是睡着的,明明都是疲倦的。阿姨也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却谁也不提出去睡觉。
开始还吵得厉害,随着夜越深,都失去了精神,客厅里安静得如一潭死水一般。
到了下半夜,陈正康一家人开始轮流的去睡觉。留了一个人守着。陈效也不管他们,时不时的进房间去看老太太,见老太太是睡着的,又出来站到窗口去抽烟。
老太太醒来时已接近是凌晨,是叶青进去时发现她醒的。陈效立即就要进去,叶青低低的说道:“老太太说让世安进去。”
陈效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哑着声音对顾世安说道:“进去。”
他并没有随着进去,而是就在门口站着,靠在门框上。就这会儿的时间,轮着睡觉的陈正康一家也已经都起来了。
陈效站着,就那么冷眼看着。
顾世安进去时老太太已经被叶青扶着起来靠床头坐着了,见着顾世安,她那虚弱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示意顾世安坐下。
顾世安上前就握住了她那枯瘦的手,眼眶涩得厉害,她到底还是挤出了笑容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点点头,闭了闭眼睛,才开口问道:“他们都还在吗?”
顾世安就沉默着点点头。
原本以为老太太要说点儿什么的,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有那么些的恍惚。才勉强的挤出了笑容来,轻轻的拍了拍顾世安的手。
她的手上的力量是虚弱得厉害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坐起来这会儿,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虚汗来。顾世安就拿了纸巾轻轻的替她擦拭着,她的心里是酸涩得厉害的,更多的是惶恐。她低低的说道:“您有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我,骆医生很快就会过来。”
老太太这下就摇摇头,微微笑着说道:“大半夜的别麻烦骆医生,奶奶的身体奶奶自己知道。”
她说那么一句话就得喘上好几次,叶青端水给她,她却摇摇头。她这一整天都是未怎么进食的,叶青哪里放心得下,说是熬了鸡汤,去给她盛过来。
老太太也不阻止她,缓了缓,那枯瘦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顾世安的手,说道:“安安,奶奶的年纪大了,终有那么一天。你们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
顾世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用力的摇着头,倔强的说:“不,您没事。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太太说了句傻孩子,伸出枯瘦的手去替顾世安抹了眼泪,怜惜的说道:“好孩子,你嫁进我们陈家,是我们陈家的福气。”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的有那么片刻的恍惚。闭上了眼睛。隔了那么会儿,才又看向了顾世安,说道:“世安,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陈效。他虽是有父有母,但奶奶走了,他在这世界上,就真正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顾世安要说什么的,她却示意她不要开口。喘了口气儿,这才接着说道:“奶奶拜托你,多多替奶奶照顾他。他在外面风光,但在感情上,就跟一孩子似的。安安,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了。你答应奶奶,替奶奶照顾他好不好?”
老太太的声音颤巍巍的,就那么紧紧的握着顾世安的手。直到顾世安点头,她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微笑来。像是完成了最后的嘱托似的,微微笑着说道:“乖孩子,你先出去。叫你叶姨进来。”
她这样子,显然是在交代后事了。
顾世安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微笑着应了一句好,然后出去了。
老太太叫叶青进去,却并不是嘱托什么的。而是让她打电话让律师马上过来。
律师倒是很快就过来,并没有在外面停留,直接进了老太太的房间。陈正康要闯进去,却被陈效的人给拦住了。
老太太是谁也没有留的,只留了两个律师在她的房间里。外头的陈正康是焦躁的,在外边儿不停的走来走去的。偏偏里头安静得很,什么也听不到。
律师在老太太的房间里呆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出来。这一个小时里早耗尽了老太太的精气,几乎是立即就叫了救护车。
一进医院,老太太立即就被送进了急救室里。陈效的一双眼睛赤红,一支烟抵着一支烟的抽着。
老太太是下下午的时候走的,从进医院起,就再也没有醒来过。走的时候走得也很安宁。脸上并没有痛苦。
大抵是早有了预感,陈效的是很平静。独自一人在病房里呆了许久,直到骆莐过来,他才冷静的安排着给老太太准备后事。
他看着虽是冷静,但却和平常是有些不一样的。骆莐对他说节哀顺变,他客气的说了句谢谢。
他越是这样子,骆莐就越是不放心。他是想说点儿什么的,但陈效已转身回了病房里。
老太太生前并不喜欢热闹,葬礼办得很低调。虽是这样,临城的许多世家名流都依旧是到了。
葬礼是由陈效一手操办的,甚至并不让陈正康插手。
老太太下葬那天是阴雨绵绵的,来的人很多,顾老太太以及老太太生前那些好友都来了。
陈效在葬礼上是冷静的,却在老太太入土的那一刻跪在了地上。有液体打落在泥土中。
他这几天是消瘦了许多的,也并不肯去休息,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葬礼结束他安排了人送宾客,自己却并不肯离开,就在墓碑前跪着,看着墓碑上笑得和蔼的老太太。
顾老太太是最后离开的,身为同龄人,陈老太太的是让她感伤的。下山的路滑,顾世安要送她下去她却不肯,将她带到了一边,低低的说道:“陈效难过,好好陪陪他。老太太已经入土为安,她必定不愿意看到你们难过。都要好好的。”
早已经历过父母的死亡,顾世安对死亡无疑是敏感的。惶恐而茫然,心里是空荡荡的一片。她点点头,看着顾老太太下了山,正要墓碑那边,骆莐就举起了一把伞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顾世安的头发早已被细雨给淋湿。他将手中的伞交给了顾世安,低低的说道:“他现在应该只想独自静静。雨大你先下山,这边有我。等会儿我会带他下去。”
顾世安抬头看向了陈效,他直挺挺的跪在墓碑前。像一尊雕塑一般。
她微微的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对着骆莐说了句谢谢。
她和陈效早已没有交流,这几天的时间,甚至没有骆莐和他说的话多。骆莐在,比她在是要恰当得多的。
这几天的时间里,瘦的人不只是陈效。顾世安同样是瘦了一圈的,连带着下巴也变得尖尖的。
骆莐是松了口气儿的,立即叫了身边的人陪着顾世安下山。顾世安原本是想说不用的,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她下山的时候过来的参加葬礼的宾客几乎都已经走完了,只有几辆车寥落的停着。
骆莐的人无疑是细心的,不知道是从哪儿弄的开水,上了车就将保温杯给顾世安。大抵是怕她感冒,拿了几块药片给她,说是骆莐准备的,预防感冒的。
顾世安并不多话,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熬了这些天,她的声音暗哑得厉害。就跟破布似的。
她原本以为骆莐和陈效很快就会下来的,但却并没有。雨在等待里渐渐的变得大了起来,顾世安要再上山去,骆莐那边的人却不让,拿出了手机来给骆莐打电话。
骆莐过了很久才接起了电话来,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挂了电话,那人就对顾世安说,骆莐让他先送她回去休息。
她这下就摇摇头,就在车里坐着。
骆莐和陈效是过了差不多两小时才从山上下来的,陈效应该是喝醉了,是由着两个人扶着下来的。雨大,虽是打了伞,但几人都跟落汤鸡似的。
几人并没有和顾世安坐一辆车,而是上了另外一辆车。大抵是怕陈效会触景生情,并没有回别墅和老宅那边,而是回了婚房那边。
骆莐是将陈效弄上床之后才走的,他身上是湿的,顾世安让他换衣服他却说不用。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他应该会睡到明天早上,我明早再过来。你也好好休息,老太太必定不愿意看到你们……”
他说到这儿没有再说下去。原本是想再说点儿什么的,但却也没有开口。和顾世安道了别,这才关上门出去。
他出去后屋子里是冷清许多的,顾世安进客房去看陈效,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睡得沉沉的。
顾世安原本是想弄东西吃的,却并没有胃口,就那么在沙发上坐着。心里空荡得发慌,她打开了电视机,抱了一床被子躺在了沙发上。
她这些天是没怎么休息的,在电视的声音里慢慢的睡了过去。才刚睡过去,就陷入了梦靥之中。
她在梦中梦到了父母,还有老太太。她伸手想要去拉住他们,他们却都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将她留在了无边无镜的黑暗中。
顾世安是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的,额头上冒起了密密的虚汗来。电视依旧是开着的,她久久的没有动。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她隔了好会儿才起来,去倒了一杯水喝下。
她怔怔的站着没有动,额头上是汗腻腻的。她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出来,拿出手机看,才发现才十一点多。
她朝着客房那边看去,过了好会儿,才走了过去,推开了客房的门。里头依旧是安安静静的。
顾世安的脚步顿了一下,打开了灯。陈效仍旧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睡着的,像是一直没有动过。
她原本是要关上灯回客厅的,站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走到了床边,她才发现了陈效的不对劲。他的脸上一片潮红,呼吸轻微却是急促的。
顾世安想起了他淋过雨的事儿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才发现他的额头是滚烫的。
是了,他这几天几乎就没合过眼过。再加上又淋了雨,再好的身体也会垮掉。
她这会儿是冷静得很的,原本是想给孙助理打电话的。但想起这些天大家都是累了的,最终还是没有打。去客厅里将药箱翻了出来,然后拿出了体温计给陈效量体温。
陈效也不知道是醉得厉害还是睡得沉,竟然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顾世安费了一番力气给他量了体温,见是三十八度七,她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儿,找了退烧药出来。
陈效睡着退烧药她是喂不进去的,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他给叫醒。他大抵是知道自己是在生病的,见顾世安递水和药片给他,接过自己就吃了。他并不说话,吃了药之后就倒了回去。
顾世安收拾了杯子再进客房时他已经发出了均匀而急促的呼吸声,顾世安原本是想回客厅的,但终究还是没有。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躺了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但脑子里在此刻却是清醒得很。重重的悲伤将她压着,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效还发着烧的,她睡不着,也不再睡。隔那么久就起身去看陈效一次。吃了药,陈效的烧倒是退得快。顾世安将床头已经冷却的水重新换了,这才回了客厅。
她是疲惫得厉害的,这下倒下去竟然就睡了过去。
她是在七点多醒来的,因为下着雨,外边儿是阴沉沉的一片。屋子里的光线暗极了。
她并没有开灯,去客房见陈效并未再发烧,就去了厨房,抓了一把百米熬了粥。
大抵是未休息好的缘故,她的头是昏昏沉沉的。做完事儿就坐在餐厅里发起了呆来。
顾世安是被手机铃声给惊醒过来的,手机是放在客厅里的,她快步的走过去,拿起来看才发现电话是常尛打来的。
她就将电话接了起来,喂了一声。
常尛自然是知道老太太过世的消息的,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在哪儿,我做了点儿吃的,给你带过来。”
顾世安这下就说不用,顿了顿,又说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没事,真的。”
常尛是找不到可安慰她的话的,见她执意拒绝也没办法。让她有事就给她打电话。
顾世安应了下来,她这才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断骆莐那边又打了电话来,顾世安接起来,他就说医院里早上有台手术,他早上过来不了。要下午才能过来。
这些天是麻烦了他许多的,顾世安就让他忙他的。到底还是未将陈效发烧的事儿告诉他。
她早早的熬好了粥,但陈效却并没有醒来。顾世安进客房去看了几次见他睡得熟,也未叫醒他。
他是在中午一点多醒来的,彼时顾世安才去买菜回来。见着他微微的愣了一下。
陈效却并没有看她,直接就往洗手间去了。
顾世安也未吭声儿,将菜放进冰箱里。她热了粥,原本是要盛了让陈效吃的。但还未热好粥,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她出去时才发现陈效已经走了。
她是并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的,但他这样的状态,出去显然是让人不放心的。顾世安站了会儿,拿出了手机给孙助理打了电话。
孙助理倒是很快就接起了电话来,顾世安问,他就说陈效让他安排了车,要去公司。让顾世安别担心,他会看着陈效。
他那边在忙,顾世安也未打扰他,挂了电话。
陈效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顾世安是在十点多接到孙助理的电话的,说是陈效在办公室里喝了很多酒了,他拦不住。他已经让司机过来了,让顾世安过去劝劝。
孙助理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硬着头皮的说的,他压根就没有想到陈效会喝酒。他办公室里的藏酒原本就多,他不过出去一趟回来,敲门里边儿没反应进去才发现他正在喝酒。脚边已经放了两个空瓶子了。
他这样子,压根就不是借酒消愁了,而是将自己往死里的喝。
他去劝阻陈效压根就不搭理他,抢了他的酒瓶他立即又自己去跌跌撞撞的拿酒。他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给顾世安打了电话。
顾世安是压根就没想到陈效会又喝酒的,他昨晚的烧虽然是退了,但感冒却是不知道好了没有的。
她挂了电话,站了会儿。到底还是下了楼。到楼下时孙助理安排的司机早就在等着了。
顾世安到陈效公司的时候是安安静静的一片,人几乎都已经走光了。孙助理见到她是松了口气儿的,推门赶紧的请了她进去。
办公室里是一股子的酒味儿,听见开门的声音陈效头也没抬一下。手中握着酒瓶继续喝着他的酒。
他是消沉得厉害的,下巴下全是青色的胡子渣。
顾世安进门就让孙助理将所有的藏酒都收下去,然后上前将陈效手中的酒瓶夺了过来。
陈效这下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倒是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直接闭上眼睛靠在了沙发上。
他这样儿,显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儿。
顾世安让孙助理弄些醒酒汤和粥过来,然后将办公室里的酒瓶收拾了。陈效是连眼皮也未抬一下的,就那么靠在沙发上。
等着孙助理急急的将醒酒汤和粥都弄来,顾世安这下才开口说道:“你这样子是想让奶奶走也走得不放心吗?”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任何的感情。
陈效的身体微微的僵了僵,抬起头冷冷的看向了她。
顾世安并不和他对视,只是将粥和醒酒汤往他的面前推了推。
陈效就跟泄气的皮球似的,到底还是端起了醒酒汤,一口全喝了下去。粥他倒是只喝了半碗,也不管顾世安,跌跌撞撞的就往办公室里头的床上走去,然后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他这一天都是没吃东西的,肯吃东西孙助理是松了口气儿的。他也不让顾世安动手,将碗筷都收拾了,往里头的休息室看了一眼,才开口说道:“太太,借一步说话。”
顾世安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到了外边儿,孙助理伸手将门关上,这才开口说道:“今天那边的人过来了,在公司里闹了一场。说是要律师宣读老太太的遗嘱,陈总并没有搭理。今天虽是让他们走了,但看那样子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明天肯定还会过来。陈总这样子……您看该怎么处理?”
老太太才刚下葬,还是尸骨未寒。顾世安哪里想到陈正康竟然那么破不就行,闭了闭眼,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今天是怎么处理的,以后他们过来就怎么处理。”
孙助理这下就苦笑了一声,说道:“今天是我劝走的。但明天过来肯定就劝不走了。陈总这样子您也看到了,如果让他们见面……”
顾世安这下就没说话。
陈正康的冷血无情她是已经见识过的,老太太过世,他虽是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但也不过是在有宾客来时假装的流上两滴眼泪。而会流下这两滴眼泪,也不过是在惦记着老太太留下的遗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