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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春晓

雁南归 南君 4164 2024-06-29 14:08

  长安城内晨鼓敲过,晨曦初露,朱漆宫门缓缓而开。文武官员就此下马,分列鱼贯而入,直至宣政殿前朝堂,序班等待朝见。钟鼓声声回荡在红墙青瓦间。

  清辉洒入正殿,皇帝穿着赤黄袍衫负手从羽扇后走出。

  “众卿家有何事要奏?”他眼圈泛青,肚子微腆,眼神梭巡着。

  “陛下,吏部许尚书一案,大理寺有卷宗递呈,待陛下裁决。”说话的是右丞。

  皇帝接过卷宗,信手翻着。右丞继续道:“许尚书府小妾乃投缳自尽,仵作查验尸体,并无虐待痕迹。臣疑心元夕焚火案是有人指使。”

  “嗯?”皇帝合上卷宗,“那依卿意,许尚书是被人构陷?”

  右丞持笏板作揖道:“目前种种迹象指明确有可能。”

  “公慎言!”朱孟出列,断然道:“且不论尚书府逼死姬妾属实与否,火焚案已是人尽皆知,此事影响之坏不可估量!若说有人构陷,必得有真凭实据,否则空口白牙,便是胡编乱造!”

  “臣以为许尚书之案可再议,但尚书之位不可长久空悬。”左丞开口道,“臣举荐吏部侍中吴勉中接任尚书一职。”

  “相公此言差矣。”程靖荣眼神犀利扫过,悠悠道,“尚书空缺,按次序应是侍郎升任,如何轮到侍中?”

  左丞亦觑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启奏陛下,吏部侍郎年逾花甲,时有疾,恐难当大任。”

  “相公怕不是忘了,侍郎可不止一位,侍中亦是……”

  “好了!”皇帝将卷宗交给内侍,“许尚书之案继续查,至于尚书一职,且由尚书省拟了人选来。”

  本已剑拔弩张的朝堂瞬息之间又变成了一面湖水。

  “谁还有奏?”皇帝提了两分音量。

  “陛下,臣祈请陛下暂缓宫殿翻修一事。”

  皇帝质问道:“这又是为何?”

  “实在是国库空虚,财政艰难。”户部尚书硬着头皮回道。

  “哼——”皇帝面色不豫,“你们只会说财政紧张,年年入不敷出,每年的税收银两是入了卿等的腰包吗?”

  他这番话看似随意,实则暗指贪墨大罪。阶前之人立刻长揖分辩道:“臣等万万不敢。”

  皇帝俯视着众人,忽然话锋一转:“前些日子,朕做了个梦。梦见流民失所,朕谒道观老君祈福。然老君衣衫褴褛,怪责于朕。老君曰:吾自身难渡,又何以渡世人?”

  朝臣相看一眼,揣摩他葫芦里是要卖哪味药。

  “一席话让朕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皇帝喟叹道,“朕是天子,如今宫宇残破,亟待修葺。朕心甚忧,何以考虑天下苍生?”

  他作势挥挥袖,似是感悲。

  听罢皇帝的话,户部尚书头脑胀痛。

  尚书省的左右两丞对此心知肚明。无论皇帝是何种说辞,眼下要扩建宫室,那是寡妇难为无米之炊。

  “陛下,去年征战损耗匪浅,如今应当施行休养生息之策。”左丞出面圆场。

  “去年各处遭蝗灾,粮食歉收,故各府州税银尚未押解到京。近日江南道府来报,运河淤泥沉积、河道堵塞,请求朝廷拨款疏通。”他揩揩额上的虚汗,这些日子为了从牙缝中挤点银两,殚精竭虑、茶饭不思,他原本丰腴的两颊都凹陷了。

  “之后藩国觐见,赏赐食宿亦是一笔支出……”

  “去年?朕明明记得有拨了赈灾款救济,怎地到今年未见好转?”皇帝拿了话柄追问道。

  “陛下英明,只是……现下一时周转不开。”

  “天下安定,不若把军饷挪来填补。”他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如炸雷震动殿中楹柱。

  “陛下!”长久沉默的程靖寒开口了,“军队保举国安定,万万动不得。”

  皇帝颤颤地指着阶前诸人,怒道:“你们一个个都要唱反调吗?”

  “若是殿下一意孤行,臣请辞还乡。”朱孟大气凛然,双手交迭,径直跪下。

  皇帝狠狠地剜了朝臣一眼,拂袖而去,羽扇缓缓而合。

  朝会以圣人的离去告终。此后一段时日,皇帝与朝臣间展开了拉锯战,双方互不相让。朝堂上众生百相,一时间拨款建宫殿的声音略占上风。

  承香殿中,博济格听完小内监的禀告,让宫娥封了银子给他。小内监感恩戴德地离去了。她走至庭院,目光巡处,花团锦簇,蜂蝶纷飞。她闭眼俯下身来,深深嗅着软香红那幽微的香气。

  春日艳艳,软香玉娇艳似火。她用朱红的贝甲猛地掐下一朵,饰于十字髻上,眼里冷若冰霜。

  自春和居请安归来的雁儿跪坐在案前,盯着展开的书卷愣神。午后斜阳懒照,她抬头见小苕坐在月牙凳上,十分专注。

  “小苕,你在做什么?”她站在小苕身后,唤道。

  小苕一惊,差点将手中的物什掉落在地。她迅疾起身,试图双手背于身后。

  “娘子……”

  “别藏了。”雁儿抿唇轻笑,看向她背后的汗巾,“那么窄的袖子,能藏什么?”

  她讪讪地缩回手,雁儿从她手里取过绣绷,上面有朵绣了大半的凌霄花。

  “这是要绣给谁呀?”小苕抽回绣绷,少见的没有搭腔。

  “嗯……让我猜猜。”雁儿眨眨眼,歪头盯着她桃粉的脸颊,“是给阿坚的吧?”

  “谁要给他了?”小苕立刻否认。

  “难不成你是给我的?”

  “娘子你净取笑我!”小苕跺跺脚,兀自低着头。

  “我看阿坚也是个实诚人,手脚也勤快。若是他……”

  “娘子越说越离谱了,再说我可走了。”她说着,作势要走。

  “哎——”雁儿心思忽动,“你教我绣一个可好?”

  夜深阑静,雁儿支在案上,学着小苕的样子,一针针地绣着。灯影幢幢,她仔细分着丝线,倏然晃神。

  近日程靖寒虽没说什么,但她大致已把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眼下他大概是要一抗到底了,想到此处她叹了口气。

  若是主子,他必会坐观山虎斗,取渔翁之利。绣绷从她手上滑出,她一个醒神。

  她起身推开窗。月光下一支短羽带着劲风倏然穿入窗牗,雁儿闪身回避。箭簇没入床柱。她警觉地环顾院中情况,促织声交织,隐在草丛中。

  她阖起窗牗,回头仔细察看箭簇,继而将其拔出,展开上面的字条。

  寥寥几句,她看了许久。她转身倚在榻上,脸上是浓得难以化开的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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