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田间后面一句,说倭国的修复师都没有向南厉害,这就太让人吃惊了。
向南的古陶瓷修复水平高到了这种境界了吗?
忽然间,他感觉有些庆幸,只用了两幅残破的古画,就把向南给请来了,这还真是一笔很值得的买卖啊!
“田间先生过奖了。”
向南摆了摆手,他可不敢坦然接受田间的这种评价,否则的话,一堆麻烦会随之而来。
田间的这番话要是传出去了,别的不说,倭国的那些修复师肯定不干,说不准就会一窝蜂地跑到魔都来,要求跟向南比试比试。
那他的文物修复工作室还要不要正常工作了?
除了倭国修复师不干,估计国内也有不少修复师会看不过眼,给自己头上戴一顶“狂妄自大”的帽子,那肯定少不了的。
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虚名,向南没必要去浪费时间,干脆直截了当地否认就好了。
“田间先生如果愿意来旁观,我当然没有意见,不过,希望你旁观的时候,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向南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
他修复文物,说白了,唯手熟尔,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别人的手法和技巧,否则的话,当初他在修复宋代曜变天目盏的时候,也不会同意直播了。
想看,那就来看好了。
“谢谢向先生,非常感谢!”
田间先生一听,顿时激动了,连忙站起身来,朝向南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闫思远和闫君豪两父子相视一笑:
果然还是向南啊,不管是在华夏,还是在米国,都能轻易地折服同行。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向南便回到了楼上的修复室里,田间紧紧跟在他后面,就像个学生一般,恭恭敬敬。
向南也没说话,进门以后,就在工作台前坐了下来,准备开始继续工作。
田间老老实实地搬了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侧,认真地看了起来。
昨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向南闲来无事,又独自一个人跑上楼来,一直忙到十一点多,将这只凤尾尊的打底工作完成了。
因此,现在他要做的,便是作色处理了。
这只凤尾尊的全名为豆青暗刻螭龙纹凤尾尊,在作色时,豆青色的涂料,对于向南来说,调配起来相对比较容易一些,难点则是在暗刻螭龙纹上面。
所谓的暗刻,是指用刀在没有上釉的素胎瓷器上(就是造型制作好的瓷土坯)上画出凹下去的花纹,称为暗刻花,之后浇上釉入窑烧,烧出来有花纹的地方会凹下去一点,颜色也深一点,朦朦胧胧很含蓄的感觉。
实际上,暗刻花纹,在宋代的定窑和耀州窑都比较常用。
这只凤尾尊的瓶身配补部位,正好位于螭龙纹比较密集之处,向南在作色时,就必须将这暗刻纹饰,刻画齐全,而且在作色时,还需要重新调配颜色深一点的涂料,以求和凤尾尊的整体纹饰相协调。
打定主意之后,向南便先取过一柄刻刀来,开始在凤尾尊瓶身处的配补部位,进行刻画残缺的螭龙纹。
向南在低头作业时,田间也立刻打起精神,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原本有些眯眯眼的眼睛,慢慢开始睁大,越睁越大,到最后,竟然瞪得滚圆。
估计要是熟识他的人看到了此刻的田间,估计都会大吃一惊,他们这辈子肯定都没见识过眼睛这么大的田间。
田间发现,原本在他和他的那些古陶瓷修复师朋友们眼里,非常难操作,也非常难掌控的雕刻,在向南的手里,就好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在向南手里的那柄刻刀,轻轻一勾一画一挑,螭龙纹便活生生地呈现在了面前。
这还不是最让他吃惊的,最让他吃惊的是,向南这么随意刻画出来的螭龙纹,居然和原器身上的纹饰十分自然地衔接了起来,一点不和谐的地方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他还是人吗?”
田间心下骇然,差一点就惊呼出声了,幸好他及时反应了过来,抬起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来,可心里面却是一点也平静不下来,
“这就是个妖孽啊!”
第407章 我撞大运了
“不过,我可是撞大运了啊!”
田间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光,他瞄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向南,心里一阵狂喜。
别看他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可田间还是很有上进心的,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让自己的文物修复水平突飞猛进,他肯定会牢牢抓住,不会放手。
因为,文物修复水平的提高,就代表着在米国的那些收藏家那里,自己的地位也随之提高,收入更是会翻番!
他之所以会背井离乡,远渡大西洋来到米国淘金,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一定要好好捧着向南,让他传授我几招绝活。”
田间心里暗暗叮嘱自己,眼睛更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向南手上的动作。
这只凤尾尊瓶身上的补配部分并不大,所以需要刻画的螭龙纹饰并不多,也不算太复杂,只是在与原器物上的纹饰相衔接时,要尽量做到自然、流畅。
这一点就不是工艺上的问题了,而是技术水平过不过关。
对于向南这样一个古书画修复专家,他在解读画作方面的能力,在古陶瓷修复界里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
他需要多看几眼古陶瓷器物上纹饰的走向、分布,很快就能将残缺处的纹饰给完美填补上,剩下的,就真的只需要拿着刻刀挥舞几笔了。
因此,在田间的眼里,向南就只是拿着刻刀轻描淡写地挥舞了几下,就完成了暗刻螭龙纹的补全工作,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调色、作色。
看着看着,田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那么快?”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有点跟不上向南的速度了,只看到的那张认真、关注的脸,年轻得有些过分,一只手拿着调色用的小瓷杯,另一只手则拿着羊毫毛笔,小心翼翼地在凤尾尊的配补部位和粘接接缝处上色。
“他,他好像只试色了两三次,这就调成了?”
田间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脑袋里已经混乱成一团浆糊了,只感觉向南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所接触到的古陶瓷修复师里,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向南这种程度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可怕了。
这一上午,田间都是迷迷糊糊的,整个人都感觉有点不正常了,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句话“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直到向南完成了作色,准备下去吃饭时,向南见田间好像在打瞌睡,便喊了他一声:
“田间先生,下去吃午饭了。”
“啊?啊!就吃饭了?”
向南这一声喊,一下子把田间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给唤醒了过来,他连忙站了起来,给向南鞠了一个躬,一脸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
向南摆了摆手,虽然他不知道田间到底给自己添了什么麻烦,不过他也不在意,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田间先生,我看你精神状态有些不好,建议你午饭之后,好好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休息一会儿?”
田间脑子里忽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无比,让我下午休息,这是不希望我来观摩啊!
难道是准备动用华夏文物修复界里的不传之秘了?
他一边沉思着,一边转头瞄了一眼,顿时惊呼出声:
“向先生,这……这是作色处理结束了?”
“是啊。”
向南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坐在边上看着吗?”
“我……”
田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是啊,我一直坐在边上盯着看呢,可我怎么就没发现他作色完毕了?
我这一上午到底在干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田间就只好又对向南鞠了一躬,满脸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让向先生失望了。”
“……”
向南有些无语了,我对你又没抱希望,哪来的失望?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田间先生,不用那么客气。”
“我下午还能继续学习,请向先生允许。”
说着,田间又鞠了一躬。
“你……随意吧。”
向南说完,迈开大步,也不管还躬着身子的田间,逃也似的往楼下走去――他被田间的不断鞠躬给打败了。
(ノへ ̄、)!
下了楼,向南才发现亚历克斯和闫思远父子都不在。
杰克说,他们一大早就开着车子出去了,应该是出海钓鱼去了,估计要明天才会回来。
向南也不在意,反正他只要有文物修复就可以了,等把这只凤尾尊修复完,再将那两幅古画也修复了,差不多就可以回国了。
国外再好,也不如家里的空气亲切啊。
吃过午饭后,向南在楼下稍稍歇了一会儿,就回到了修复室里,继续忙碌。
田间坐了一上午,又一惊一乍了好一会儿,本有些累,打算午休一下的,看到向南没休息的打算,也只好硬撑着跟了上来。
想要学习人家的技术,不吃点苦是不可能的。
当初他还小的时候,跟着师父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的时候,那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什么苦没吃过?
如今这点小苦头,只能算是小case。
到了楼上,田间先是来到卫生间里用冷水好好洗了一把脸,让昏昏欲睡的自己,顿时清醒了不少,然后他才重新回到修复室里,安静地坐着。
此刻,向南已经开始调制仿釉涂料,准备开始对这只凤尾尊进行仿釉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