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车行驶在秋冬交际的一线上。
一个年轻人孤独地坐在火车最末尾的车厢里。
青年用一双颤抖的手抚摸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人的合照。
眼泪滴落下来。
那个儒雅的个子颇高的老者是自己此生最爱的父亲。
父亲?想起这个词语,青年兀自心痛。
老者身旁那个穿着锦缎袄子的女人,自己称呼她为“大妈”。
“大妈”身旁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娘亲许茹宝,一个是自己称呼为“三姨娘”的女人。
那个明目浩齿头发黑亮的则是自己最亲的“姑姑”。
照片上三个年轻的男子胳膊搭在各自的肩头。
“大哥,二哥――”青年摸索着照片上的两个男子。
那个手拿花枝,做搞怪状的则是自己调皮的“小妹”。
用一只手护住微微隆起的肚子的女子则是自己端庄大方的“大姐”。
青年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
冷风吹进车厢,吹拂着他凌乱的头发。
他买了前往苏州的火车票,到了苏州,自己该去哪里?
茫然的他不知所踪。
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回头望去,惊喜的泪水几乎喷涌而出。
来人显然也很激动。
两双男人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伯年大哥――”林岳宇激动地说道。
被叫做伯年的正是苏州警察局局长赵德的独子――赵伯年。
“伯年大哥,你怎么在这列火车上?”林岳宇不解道。
“我是瞒着我娘来找你二哥桐卓的。”
“我二哥?他,他不是在荷塘村吗?”
赵伯年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嘘”状。
一张报纸被从怀里抽出。
林岳宇接过那张报纸,仔细一看,惊诧的抬起头。
“这――”
赵伯年兴奋地坐到林岳宇的对面,道“当我看到这份《华东时报》时,我也不相信,我连夜赶到了云水,我寻了许多人,终于找到荷塘村。”
林岳宇睁大了眼睛。
赵伯年猛一拍大腿,道“我是拿你当兄弟才说的,你应该把他当成兄弟的。你不要和任何人说,尤其是――”
林岳宇的眼睛立刻黯淡下去。
赵伯年安慰的拍了拍林岳宇,道“你二哥他已经能拄着拐杖行走了,这张报纸上刊登的即将在上海开业的大卓证券所就是你二哥的。”
林岳宇抓起那张报纸,看着上面的开业日期,激动地说道“我们去上海――”
“对,我们去上海――”赵伯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
许家大宅。
许茹宝倒在躺椅上,她感觉头很疼,浑身酸软。
林岳宇不告而别已经三天了。
派人寻遍了云水西塘及附近的几个镇子,均不见所踪。
许茹宝深深地懊悔着,最近太过凌乱,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力不从心了?
安容生弯着腰急切地跑了过来。
“大当家的,赵局长来了。”
许茹宝心下奇怪。
这个苏州警察局的赵局长虽然是自己的世交,但向来都是自己大力邀请下,才会来云水走上一遭。
今日这个谨言慎行的,从不主动来云水的大局长怎么会亲自来拜会自己呢?
不等许茹宝站起身来,那个让苏州黑白两道都震颤的苏州警察局局长赵德走了进来。
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保卫跟随,几乎没有往日的大排场。
赵德怀里抱着一个包裹。
许茹宝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赵德停住脚步,许茹宝立即会意。
许茹宝拿起丝巾朝安容生甩了甩。
安容生立即掉转身子,走了。
赵德身后的保卫和那司机也走得远远的。
赵德朝许茹宝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许家正堂。
赵德将那包裹放到桌子上,朝许茹宝抱拳道“许董,我赵德今天来求你了――”
许茹宝笑道“赵兄这样说不是在瞧不起我许茹宝吗?我许茹宝自从来到云水,一直受赵兄帮助,茹宝一直想寻找机会回报赵兄,无奈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赵德哈哈大笑道“许董,实不相瞒,我这里有四幅画作,我实在是喜欢,想刺绣成成品,珍藏。这画作是我暂时借出来的,三天后要立即送回。所以我只有三天的时间。”
许茹宝诧异道“您的意思是说您要在这三天里亲自监工?完工就拿走,并将原作送回?”
“是啊,是啊,所以我需要一个精湛的,手速快的绣娘,并且要可靠――”
只是四幅画作,并不是多出彩的画作,为何会要的如此急?又为何要亲自监工?
尽管很多不解,但想到赵德的势力,想到这些年赵德对自己的帮助,许茹宝道“赵局长放心,我这就为您寻来一位绣技最精湛的绣娘,至于其他方面,您不用操心任何事情。”
……
许家大宅正门。
孟水芸提起罗裙,抬头看着门楣上的“许家大宅”四个字,心情复杂。
自己本在许家绣坊样品间设计一幅《九龙夺嫡》的大型壁画。
正沉浸在创作的最高状态,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许茹宝带着急切,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快些过来――”
孟水芸朝端坐在椅子上的赵德深施一礼。
看着展开在自己面前的四幅画作,孟水芸有些诧异。
这四幅画作无论是画工还是意境,甚至是构图,都算不上佳品,为何眼前这个赵局长会如此喜爱?并要求刺绣成成品?
三日内完成,不休不眠,想来完成也不是难事。
孟水芸朝许茹宝点了点头。
许家正堂。
孟水芸坐在绷架前,气定神韵,一针一线地刺绣着。
赵德和许茹宝坐在茶几的两侧,边喝茶水边观看着孟水芸“飞针走线”。
初始,孟水芸还不太习惯有两个人这样紧紧地盯着自己刺绣。片刻后,她就彻底进入状态,一门心思地刺绣着,只望能在三日的时限内彻底完成这四幅画作的任务。
第二日的下午,许是累了。
赵德站起身来,走到许家正堂前的院子里,伸展了一下胳膊。
坐了一天一夜,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忽然一个身影从那一丛枯败的芭蕉后闪过。
赵德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哪里有人影?
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还是自己太过紧张?
赵德懊恼地转过身子,走向正堂。
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怀表。
看着怀表上的分针在旋转,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感觉到异常的心烦。
如果不是在这里,他定然有着自己的发泄方式。
譬如――
赵德微笑地摇了摇头。
拒绝血腥,自己要永远做一个受欢迎的儒雅风度的君子。
赵德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中指上一颗大钻戒发出璀璨的光芒。
……
熔岩洞。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孱弱的她惊魂未定的扶住那紫色檀香木的大案。
剧烈的心跳几乎让她停止了呼吸。
那个背影,让她刻骨铭心,恨了许多年的背影。
巨大的懊悔袭来。
苏婉容跌坐在根雕的凳子上。
自己一直以为那把大火是林纪楠放的。
可是刚刚躲避在枯败的芭蕉林后,她看到那记忆了一辈子的背影。
赵德,为什么会是赵德?
突然,这个哀婉的女子彻底的了然了。
懊悔的泪水流了下来。
苏婉容猛然抓起一把剪刀,就在剪刀要刺入自己胸膛时,一声惊叫。
“小姐――”
刚刚走进熔岩洞的紫安一下丢掉手中的盆子,急切地扑了过来。
剪刀险些划伤紫安的胳膊。
“小姐,你疯了吗?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坚持到――”紫安大声道。
苏婉容凄冷地笑“坚持到什么?你说坚持到什么?”
紫安忽然发现苏婉容的笑里满是苍凉。
苏婉容哭泣道“坚持到继续被利用,被欺骗?”
“小姐,你在说什么?”
苏婉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紫安。
“我被骗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镜山大火不是林纪楠放的。”
“那会是谁放的?”紫安不解道。
“许茹宝――”苏婉容愤恨地说道。
“不错,你终于猜对了。可惜太晚了――”
身穿白大褂的郝兆飞带着白色口罩缓缓地走了进来。
“你――”苏婉容挣扎着想站起,无奈却怎么也站不起。
忽然,眼前一黑,苏婉容朝后仰去。
“小姐――”紫安叫道。
紫安看着郝兆飞,正想说什么,忽然,这个忠义的女子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一双惊骇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
许家大宅。
精疲力尽的孟水芸摸着沉重的头,艰难地站起。
她太累了,三天三夜,不休不眠,她已经坚持到了极限。
赵德仔细地看着四幅成品苏绣,突然一声高喝“好――”
许茹宝极其疲倦的问道“赵局长可满意?”
赵德兴奋地说道“满意,非常的满意。”
赵德带着四幅成品苏绣和四幅原作坐着汽车走了。
许茹宝派司机送孟水芸,孟水芸拒绝了。
她怕有人发现自己的那个他已经不在荷塘村了。
她怕有人发现自己的那个他已经站起来了。
这个单纯的女子啊,她哪里知道上海滩即将掀起一番证券风暴?
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即将正式在金融大鳄,财阀政佬的口中夺食。
乘坐着黄包车,孟水芸回了荷塘村。
她要连续睡上两天两夜,太累了。
第三天早晨,当她醒来时,念双正坐在她的身边翻看着一本书。
“这是什么?”孟水芸好奇地指着那本书上的一些曲折的线,问道。
“山脉――”念双道。
“那这个粗粗的,弯曲的呢?”
“河流――”
孟水芸一下坐起身来,抓过念双手中的书。
“这――”
“地图啊――”念双不解地看着瞪着一双大眼的孟水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