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对蜀山之役负责,除非你当上圣君。”瑶玉认真的告诫云翳,“只有你可以战胜我美人师兄,取代他入主七杀、领袖妖魔界了,才有资格、可以对清虚之死、蜀山灭门之案负责。”
“因为那个时候,你和妖魔界就不分彼此了。你的一切作为都会被视为妖魔界的意志,而妖魔界的荣耀,就是你的光彩。”
云翳:“……是,属下多谢帝尊训导。”
“嗯,你、如果要为你师父报仇,记得去七杀。”瑶玉又提醒云隐道:“如果有朝一日圣君战死、魔门议会全体成员尽皆陨落。而仇恨仍旧未消,那么,请按荡魂山(奈何帝尊府邸)、亡灵海(百骨帝尊道场)、灵玉宫……这个顺序挑战。”
“按照古老而神圣的盟约,我们会在危难关头,出手保存魔道传承。”
“如果有人不按这个顺序先战胜我们,就去找底下的魔门弟子报仇。那么,依照规矩,我们会撕毁一切潜规则、开始反向报复。”
“那些潜规则,包括但不限于不能以大欺小,不能牵连亲友,不能大范围破坏界域……”
云隐:“……知道了。”
圣君战死、魔门议会全体成员尽皆陨落……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吧?
………………
“能力大者,担责最多。”白子画说,“这很公平。”
瑶玉的意思,他很明白:云翳、乃至不管七杀派、妖魔界里的任何人,不管他们做了什么,要报仇都认准七杀殿、杀阡陌和魔门议会、诸位帝尊就行了。
只要上头的人没死完,就轮不到下面那些普通弟子去担责任、偿罪孽。
这种想法,白子画是认可的。
他一向认为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就该越多。仙界凡间若是有事,他也会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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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大者,担责最多,这很公平。”
听见白子画这样说,云隐面上立现喜色。他知道,这就是白子画不打算取云翳性命的意思了。于是马上表示:
“尊上,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云翳,绝不会再给他任何行凶作恶的机会。”
“你想囚禁我?”云翳闻言大怒,“你做梦,我已经在黑暗中过了二十多年,那种日子我过够了。”
“管教?云翳现在已经是七杀殿的人,而非蜀山弟子,你凭什么管教他?”瑶玉听见云隐这话,也很不高兴。
“就凭你身上的金印咒么?”
“金印咒是很难解,但并非完全无法克制。”
“单只一个悯生剑都可以断开你们之间的联系,本尊当然也不会没法子。”
说着,瑶玉帝尊淡然的一拂袖,白子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云隐身躯突然腾空而起,重重撞到了旁边墙上,额头破了一块,有鲜红的血流出。
云翳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顿时惊喜交加的看向了瑶玉,“帝尊……”
“瑶玉帝尊……”云隐也很惊喜,和云翳一模一样的深色眼瞳中,完全没有伤患应有的怨愤。
“诗诗!”白子画却很不悦,一言不合出手伤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但,现在的重点是,“你能解开他们身上的魔咒?”
“……可以……隔开。”瑶玉道,“金印咒的咒文虽然看似是烙印在身体上,血脉里。但其实主要问题是出在魂魄上……强行破解,他俩受不住我的剑气……不魂飞魄散也容易变痴呆。”
“技巧性破解……我认得构成符咒的每个上古灵文,但解法……幽姑姑没教、父亲也没教……”
白子画闻言沉默了一下。努力忍住了、不去问瑶玉:既然她认得构成金印咒的每个上古灵文,为什么不能自己想解法这一问题。
因为他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和瑶玉一言难尽的琴艺差不多。
“把符文给我,我研究一下。”最终,白子画这样说道,“你隔开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可以隔多久?”
“如果你现在一剑把云隐杀了,我可以永远隔开他身上的符咒……如果你趁我不在,偷偷把云隐杀了,云翳会在半个时辰内沉眠、一个月内假死、三个月内彻底生机泯灭……如果你未来半年持续不断的一天打云隐三遍,阻隔之力受冲击太多也会消散……”瑶玉想了想,说道:“如果云隐一直不受到攻击,我设的屏障,应该可以自然维持很久很久的。”
至于很久很久是多久,原谅她岁数太小,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足够了……足够了……”云隐激动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云翳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家兄长,深色的眼瞳中各种情绪交错,似怨恨、似疯狂、似绝望、似欣喜、似期待、似感动、似委屈……说不清又道不明……
“帝尊,帝尊若无吩咐,属下就先回七杀了。”云翳说。
白子画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很明显,他不可能再替代云隐入主蜀山了。而瑶玉,她只需要他效忠七杀、效忠妖魔界。
“嗯。”瑶玉想了想道,“你回去之后,不要再跟着小旷野了,以后……就去澜风宫中随侍吧!”
“和圣君说一声,便说这是本尊的意思。”
“到了澜风那里,要听话。多收鲛纱少听八卦。”
七杀五妖之澜风,混血鲛人,俗称美人鱼。擅幻术、摄魂术,兼修毒术。自十六年前,仙界战神斗阑干因她被流放蛮荒后,便一直深居简出。
韩旭独孤信相继身亡、杀阡陌继任圣君、瑶玉闭关的这些年里,澜风甚至再没有出过无妄海一步。
直到上次太白之战……那是她十几年来唯一一次受杀阡陌君令调遣。只不晓得,究竟是为着杀阡陌,还是为着瑶玉……
像云隐这种年轻一辈的新秀,甚至都很少有听过澜风名号的了。于是他听了瑶玉这话,便不由有些疑虑,又望向了白子画,道:“尊上……”
“澜风那里远离大陆,清静。”白子画淡淡道:“云翳过去、静心修炼,也好。”
他心里很清楚,瑶玉这番安排,为的是谁。从太白、到蓉城、再到蜀山,瑶玉已经尽她所能,做的很好了,好到让人无法继续苛求更多。
云翳明显也很清楚瑶玉此番安排的缘由,故而只是躬身朝瑶玉行了一礼,表示接令,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走了。云隐难以拦他,也就只有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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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不可长期无主,小骨早有传位给你之心,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事。虽然后来出了些意外,但现在由你接任蜀山掌门,也是应有之事。”离开暗室,白子画与梳洗完毕的云隐,如此说道。
云隐闻言只是皱眉,“掌门现在呆在七杀,不要紧么?”
“花千骨容貌性情与师兄逝去的妹妹琉夏颇为相似,故而很得师兄疼爱,他不会伤她。”瑶玉懒洋洋道,“过几天恰好就是琉夏生辰了……师兄这会儿约莫会想多留花千骨一段时间,以寄哀思。”
“这……”云隐闻言眉头皱的更紧。给别人当替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事就这样吧!我最近不想见花千骨。”瑶玉歪头靠在白子画肩上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低低垂下的、羽扇般的眼睫遮住了瞳孔中所有情绪。白子画看不见,她此刻是不是和之前看见悯生剑时,一样伤感怀念。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叹息道:“小骨是我的徒弟,如果她半个月内没有回来,我会亲自去七杀向杀阡陌要人。”
“随你。”瑶玉努力忍住了想要上扬的唇角,但没有忍住格外轻快、愉悦的声音。
“……既然尊上已有决定,云隐自当遵从。”云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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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在白子画的支持下,本就在蜀山威望甚高的云隐,正式继承了掌门之位。
孟玄朗和轻水旁观了云隐的继位仪式,然后就在回蜀国还剑外,又多了一项任务――写官方报告。
………………
继任大典完成,而绯颜的死,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霓千丈、温丰予等各派掌门都依次向云隐辞行、离开了蜀山。
――他们本身门派里,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处理。
白子画没有走。
长留有摩严坐镇,不需他太过担心。他准备在蜀山等花千骨。确定完了自家徒弟的安全,再去太白山查案。
午后
瑶玉认认真真的坐在树下认弦,努力记住、并分辨清楚不大的古琴上每一个音位。
白子画便执着瑶玉昨夜书就的、写满了诡谲咒文的白纸,在一旁研究金印咒。试图寻出破解之法。
白云悠悠,岁月静好。
………………
“尊上――”
最终,是韶白门大弟子卫昔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卫昔说,“弟子有些话,想禀告尊上。”
白子画回眸和瑶玉对视了一眼。瑶玉垂眸、继续自顾自的认她的弦。白子画便起身领着卫昔去了房间。
透过房间未关上的门,瑶玉可以看见,卫昔一进去便直接单膝点地、给白子画跪下了。这真是一个很标准的求人动作……
只是韶白门世代远居西漠,因满门女子之故,轻易都不与外界接触。卫昔能求白子画什么呢?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怕师父不同意,特意请长留上仙代为出面说媒么?
………………
怀抱着八卦的想法,卫昔一走,瑶玉就抱着琴、颠颠儿的跑到了白子画身边打听:“那丫头,和你说了什么?”
“我以为你不关心。”白子画淡淡的瞥了眼瑶玉。自相识起,她就从来没有瞒过他什么,所以他而今也没想过要避她。
“本来是不关心的。”瑶玉说,“她是小辈,不比尹洪渊等人,若要启程回韶白,在向云隐辞行之余,特意过来与你招呼一声,也很正常。”
“我没兴趣听那些人情往来,忒腻。”
“不过,事实好像和我之前预想的……并不一样。”
“月前,韶白掌门雁停沙被发现死在了本派。死法与太白掌门绯颜一模一样。”白子画说,“卫昔是来请我去韶白门查明内情的。”
“仙界两派掌门相继离奇遇刺、身亡……死法还这么恐怖……”瑶玉挑了挑眉,说道,“我美人师兄的君位,这是真遇到挑战者了?”
“等查清楚了再说吧!”白子画道,“我已与卫昔约好,明日便启程去韶白门。”
“明日启程,那花千骨怎么办?”瑶玉眨眨眼。
白子画:“我会留一封信给云隐,小骨回来,直接回长留就行。”
“行叭!”瑶玉帝尊道,“但愿那可怜孩子自己回去以后,别被摩严训死。”
虽然杀阡陌已经公告天下,花千骨是被他掳去七杀的……但,世尊大人很显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师兄虽然性情严厉,但为人还是很好的。”白子画平静道,“这两年,他毕竟看着小骨长大,哪怕的确不怎么喜欢她,情分总也有几分。何至于就要取她性命了?”
只要摩严不知道花千骨是他的生死劫,白子画就不觉得自家徒弟会在长留有什么生命危险。
为此,瑶玉的回应是:“呵~”
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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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花千骨很幸运。
白子画才刚刚打定主意不久,还没写好信、交给云隐呢……花千骨就自己回来了。
“师父……”
穿着长留制式白色弟子服、头上梳着花苞髻的清稚少女,站在夕阳落日下,痴痴的凝视着白子画俊逸绝伦的面庞。水杏般的大眼睛里,荡漾着似水柔情。
瑶玉托腮,告诉白子画:“你浪费了一张纸。”
白子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写了个开头的书信,淡然说道:“我省了一个信封。”
行叭……瑶玉弯了弯唇,笑靥如花。眉间朱砂愈显魅惑。
花千骨看着眼前俊男美女,相得益彰的一幕,心中酸涩。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七杀殿中听见的、澜风曾经说与杀阡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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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最近和那长留的白子画走的可真够近的……她这是决定好了,要借白子画炼情了么?”
“长留上仙修为高深不说、难得真气中正平和,倒确实是一个极好的炼情对象。就是这人冷淡了些,恐怕不好拿下……但,阿瑶……她恐怕就是喜欢这点难度吧?她总是这么热爱迎接一切挑战。”
“就是可惜了那白子画。据我判断,像他这种平时看上去冷心冷情的人,真的有了心爱之人反而会更加在意……我真是很期待,当他把心交到阿瑶手里,与阿瑶琴瑟和鸣多年后,却在某一天得知阿瑶那么多年、与他的浓情蜜意,都只是一场修炼时的表情啊!”
“倾心相许的恋人,从一开始就是怀抱着利用的心接近自己……达成目的之后,就瞬间忘却了多年情谊,将自己弃如敝履……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我想,到时候,长留上仙恐怕是要心碎的吧?”
………………
“小骨、小骨?”白子画看着眼前神思不属的徒弟,俊眉微蹙,“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之前没发现杀阡陌与你还有联系,是为师失责。但,小骨……杀阡陌现在对你虽好……可他生性冷酷、杀人如麻……所谓正邪不两立,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有来往的好。”
“师父……杀姐姐他……”花千骨回过神来,焦声道:“他……我们难道不能引导杀姐姐向善吗?”
“这世间的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白子画冷静道,“以杀阡陌的修为,岂是一般人可以感化的了。”
“他若当真狂性大发,恐怕我也很难控制。”
花千骨:“那瑶玉帝尊呢?若论修为,帝尊并不比杀姐姐低……”
“事实上,论修为,我现在比师兄强了。”一旁的瑶玉闻言忍不住纠正了一下花千骨的说法,还特意强调道,“现在我比他强很多呢!”
“瑶玉和杀阡陌不一样。”白子画道,“瑶玉自幼尊重生命、恪守道义……而杀阡陌,他眼里从来只有自己、任性妄为、漠视万物。”
“做圣君前、做圣君后……杀阡陌依仗实力,杀了多少无辜的人……那些资料,等我们回了长留,你可以去档案室查。”
“长留还有这个呢?”瑶玉眨眨眼,说道:“我记得师兄从前去两界山,都不报自己名号的。”
“是啦,他那张脸,确实好认……”
“唔……我记得从前,好像有一次,仙界道兵刚换了法器,那盾牌都蹭亮蹭亮的,可以当做镜子用……”
“师兄一时不察,在战场上因为看见了盾牌反光的自己的脸,都忍不住开始顾影自怜了……有人打他,他都没反应过来要还手……”
“然后那次他好像被人追的可惨了……最后回来的时候,腿都断了一条……这场战役,长留有记录么?”
“你们有没有忆镜、留影石之类的东西呀?那会儿我刚好闭关准备养剑事宜,只听说了,没亲眼看过此事。”
“父亲嫌师兄太丢脸了,封锁了消息……不准人传……也没人肯告诉我具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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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白子画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小骨,杀阡陌的事情你无须多想。以后,他不会再有进入绝情殿的机会。”
“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启程去韶白门。”
“是,师父。”花千骨道。
即便她现在还不知道韶白门出了何事,白子画为什么不去太白山查绯颜之死,好端端的却要过去韶白门。但,只要可以和白子画在一起,她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
………………
“美人鱼?你是在喊我吗?我身具鲛人血脉……你这样说倒也可以……”
“我是七杀护法――澜风。”
“你刚刚听见了我唱歌?你知道吗?鲛人的歌声,都带有特殊的精神能量……而我方才所唱的那一曲,只有心有所属的人才能听见……听见之后,则会情不自禁的在脑中想起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前番过绝情池时,隐隐约约、宛若刀割的刺痛感还残留在腿旁……
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