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川还站在原地,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撇开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的存储的黑狗血,看上去格外滑稽。可偏偏那身黑狗血撇不开,仿佛与他融为一体似的,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文秀见冯川迟迟没动弹,心里犯嘀咕,这家伙不会被张半仙吓傻了吧?但是,看上去也不像,因为,她隐隐看见冯川的身体在发抖。
额.....
这是什么情况?
“啊――”
冯川再一次尖叫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既委屈又难过,站在文秀房门口,一个劲儿的蹦,像是想要将身上的黑狗血给抖落到地上似的。
“哈哈哈......”
文秀瞬间就乐了。
李麦穗听见之前听见尖叫声没敢出来,怕妨碍张半仙施法,后来等了半响外面没动静了,打算偷偷开门看看,结果听到了第二声尖叫声。她侧头一看,看见浑身糊着黑狗血已经看不出原来面貌的冯川,心里咯噔了一声,小心脏也被吓了个不轻。
“娘亲!”
桐桐一声呼喊,这才把她跑飞的情绪拉回神来,她看见了满脸笑容的文秀。
“三婶?三婶,你没事了吗?”李麦穗一激动,还是将文秀换作了三婶,“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话落之后,她顿觉少了一个人,桌子上也没了张半仙驱邪的那些神器,又问道:“半仙呢?”
文秀不想跟她聊驱邪的话题,指了指冯川,出声道:“去,去给冯大少爷烧一锅热水,让他先洗个澡。”
“.....哦,好!”
李麦穗又东看看西瞧瞧,确定没看见张半仙后,这才绕路去了厨房烧水。
此时,小四已经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跑进院子来了。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小四跑到冯川面前,围着他一顿乱转,情绪焦急,言辞关切,“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但是,很快,那刺鼻的味道钻进鼻孔,熏的他一阵恶心,他连忙捏住了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冯川又气又怒,可是一身火气也不知道往哪儿发,正巧小四表现出一副十分嫌弃自己的模样,他当即一阵怒喝:“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啊?”混账东西,你若是早点进来,说不一定就帮本少爷挡了这一身恶心恶臭的黑狗血了。
小四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可又无处喊冤,他一个车夫,不是随从,不能随便进人家院门儿,更何况还得看好马车。马饿了,他就绕远了一点去放马。谁知道刚一回来,就听见自家少爷一声尖叫,吓得他丢下马车便跑进来了。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啊?”
“还问!”
冯川作势就伸腿去踹他!
小四捂着屁股“嗷嗷”直叫唤,想跑,却又不敢跑,只能任由自家少爷踹。
文秀对主仆二人这副伤大雅的行为看不下去,两个大老爷们儿踹屁股算怎么回事?她倒无所谓,万一李麦穗一个姑娘家看见了呢?
“小四,去,帮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
“哎,好,马上!”
小四瞬间如是大赦,麻溜的跑开,冯川最后一脚,终是没落到他的屁股上,算是躲过了一劫。
文秀挑眉看了冯川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这厮经过了这么多事,心性还是没定,像个孩子呢!
很快,李麦穗便将水烧好了。
小四正巧将桌子收拾干净,扛进了屋里,然后出来之后,将洗澡水给冯川送进了洗澡堂里。
文秀也从屋里将李俊未来得及穿的新衣服找了一套递给冯川,忍着笑道:“新的,不过还是要将就穿。”因为,李俊比冯川高大半个头,身形又更强壮,他的衣裳,冯川穿不会太合身。
现在不管衣裳合不合适,只要能洗澡还一身干净衣裳,即便让他换一身女装,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男装不合身算什么?
冯川接过衣裳去洗澡去了。
小四出来后,继续打扫,索性文秀家的地面是花了大价钱的,全是水磨石地面,清扫之后,用拖把擦几次就能彻底擦干净。只是那股味儿,即便把地面擦的再干净,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散尽。
冯川穿着李俊的衣裳出来,倒是恢复了之前的清爽干净,但身形太瘦,把衣服撑不起来,空荡荡的,跟家里的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一样滑稽。
李麦穗见状,抿着嘴低头偷笑。
文秀也是忍俊不禁,但也没太好意思笑出声。不过,也算是给他的小小惩戒,谁让他自以为她中邪的?若不是他胡乱揣测,也不至于告诉李麦穗,然后两人再商议去请神婆跳大神驱邪。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冯川看着身上大了一个尺寸的衣裳,抬抬袖子,踢踢腿,自我感觉良好。但不知哪根筋不对,抬头道:“文秀,你家相公呢?”
李俊总是爱跟冯川过不去,可他都来大半天了,却是没见到人。之前没问也就罢了,可现在穿上人家新衣服了,他总要问一问聊表谢意。
李麦穗闻言,牙齿将下嘴唇咬的更紧,不敢吭声,但心中却第一次骂了人――冯川这个傻蛋!
冯川不知道李俊离开的事,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却也出乎李麦穗的意料,文秀听过之后却是没发飙,淡淡的道:“有事,不在家。”
“哦!”冯川深以为意,点了点头,笑着道:“那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下一次来,我再还他一套新衣服。”
“随你!”
冯川在生意上也算是有些头脑的,可这做人,尤其是跟自己真心以待的家人、亲人的时候,总会少那么一根筋。他完全没听出文秀话逐渐冷淡,反而高兴地点了点头。
李麦穗在一旁,简直不忍直视他的愚蠢。
小四擦完地,冯川也洗完了澡,他从澡堂里将冯川换下来的脏衣服裹好准备拿走扔了,路过冯川的时候,问了一句:“少爷,咱现在是不是回去了?”
“回去?”冯川立即摇头,然后道:“我这儿正事还没跟文秀谈完呢?”话落,他又赶紧捏住了鼻子,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衣服给处理了!”
文秀眸光淡淡的看着小四抱着腥味熏天的衣裳跑出去了,侧过头来,看着冯川道:“冯大少爷,你还有事跟我谈?你不会是又想在我家蹭午饭吃吧?”
“嘿嘿......”冯川被人识破心中所想,尴尬的笑了笑,反问道:“如果我说是的话,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哦?”
文秀倒是想介意来着,可是,冯川的脸皮是越来越厚,她怕每件事都跟他介意,自己会被他活活气死。
有时候,心胸宽广一点,秉持着“吃亏是福”的信念,也会觉得生活充满了阳光和活力,滋味尽是不可言语。
中午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不仅多了冯川,还多了一个陆靖。
陆靖一个人闲着没事儿,又让车夫赶着车送他来了西塘村。他到的时候刚好是饭点,一点不客气的上桌吃饭。
家里来了客人,李麦穗今天中午可以多煮了一些米饭,多炒了一个菜,但是,两个客人今天似乎都三天没吃饭似的,竟然将锅里的米饭吃了个精光,连桌上的菜盘子也一扫而空。
尼玛,这到底什么情况?
冯川和陆靖并不认识,不过是落座之后,文秀简单的相互介绍了名字,但彼此并没有多在意,反而跟她这个主人家聊的比较来。
李麦穗觉得今日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哪不对劲儿,早早地下了桌之后,带着桐桐去厨房煮了面条,姐妹俩这才填饱了肚子。
文秀一点儿都不想这两人在家里耗时间,她还有别的打算呢。这两人吃完饭后也不走,光特么闲聊,她要忙着赚钱,哪有空跟他们耗?
“少东家,可是去作坊看过了?这么两天没来了,不去转一转?”文秀的弦外之音特别明显,陆靖是个聪明人,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但是,偏偏陆少东家好像这次真犯了糊涂,压根儿不顺着她的杆往下爬,一脸温润的道:“此事不急。况且,陆某知晓文姑娘的本事,管理不过是小事,你会管理的很妥当,哪里还需要陆某瞎操心?”
这顶高帽子戴的,文秀还只能赔着笑说“哪里哪里”。
陆靖不走!
既然陆靖不走,那先送走冯川也是一样的,她转头又看向冯川,“冯大少爷,你出来这么久了,冯掌柜怕是要担心了......”
“不会啊,我来之前,特意跟爹交代了,说是要晚些回去。”
冯川也不走!
文秀:“......”
这俩祖宗,到底要耗到什么时候?
文秀心里有些恼火,但是转念一想,她正愁一个人上山有点胆颤呢。这两人既然都不想走,那就别怪她坑人了。她心里打定了主意,笑着出声道:“二位,我想去山里转转,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前往啊?”
陆靖不疑有他,点着头说“好”。
但是,冯川却在此时犯起了嘀咕,因为,他刚刚从文秀眼底看到到了一抹狡黠之色。如果他没看错,那么,文秀心里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嗯,他不去!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月月舒店里还有些事,我得赶着回去,我就不去了。”冯川倏地起身,宽大的袍子越发衬托他的瘦小,让他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丝毫没在乎文秀刚刚差点笑出来的恶趣味,向陆靖拱了拱手道:“陆老板,告辞。”
“慢走!”
陆靖起身,回了一礼,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好听的紧。
冯川走了,文秀去厨房背了一个背篓,便招呼着陆靖跟她一同上山。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家里,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宽敞的院子瞬间显得格外清冷。
桐桐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嚷着要去找刘香草玩儿,李麦穗便给她换了衣裳,又往她兜里放了些零嘴,这才牵着她去找刘香草。
刘香草比李麦穗小一岁多,年龄相差无几,但是,李家和刘家并没什么交情,平日里李麦穗又在家做家务,压根儿没有时间出门跟同龄人玩儿,所以,让她心酸的是,她一个十四岁的大姑娘,连一个说悄悄话的手帕交都没有。
李麦穗跟刘香草没什么感情,她将桐桐送到刘家之后,好言好语的道了几句“麻烦”、“客气”、“谢谢”之后,便离开了刘家,然后打算接了树儿下学之后,再去接桐桐一起回家。
她出了刘家之后便往回走,可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早上一句话没说便被气跑刘一德,然后手下意识的放到了胸口――冯川送她的小盒子。
她找了个隐蔽一点的地方,从怀里拿出盒子,小小的盒面上雕刻着精致的纹路,仔细一看,是一朵莲花,荷叶圆圆,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特别精心别致。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盒内静静地躺着一对大小相同、色泽一致、圆润透亮的珍珠耳坠。
好漂亮的耳坠!
但是,李麦穗只是惊讶了一眼,她便将盒子阖上了,紧紧地攒在了手里――这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手帕、耳坠这些东西,男女之间相赠那是别有寓意的,她对冯川没有意思,他送他耳坠,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是一份礼物,她都不能收。她不但不能收,她还要去找刘一德解释,千万不能让他误会了。
她和冯川,真的没有什么!
刘大河开门看到李麦穗时,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随后又想到了别的可能,笑着道:“麦穗,可是你三婶让你来传话,有事找我?”
李麦穗同样也是一愣,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跑到刘一德家里来了。但是,现在人已经在这儿了,总不能头也不回的跑掉不是?若是传出去,她这名声就毁的更彻底了。她想了想后道:“里正大叔,我三婶让我来你们找人,不过不是找你,是找一德哥哥的。”
刘大河一愣,有些不相信,但还是反问了一句:“找一德?”
李麦穗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点了点头。
刘大河压根儿没往别的方向想,心里除了有些失落之外,别无其他,对李麦穗点了点头后,回头高声喊道:“一德,你小婶子让麦穗来喊你,说有事找你。”
刘一德在屋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却没引起刘大河的注意,反倒责备了他几句“磨磨唧唧”的。
李麦穗的戏已经演了一半,即便见到刘一德有些激动,想迫不及待的向他解释,但还是耐着性子,扯出几分笑容道:“一德哥哥,三婶说找有事,让你去一趟。”
刘一德不信,“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麦穗难不成还会骗你?”刘一德话落,立马遭到了老爹刘大河一通数落,“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小婶子叫你呢,赶紧去,回来跟我一块儿去撒油菜籽。”
刘一德闷声没还嘴,“嗯”了一声,率先走前头去了。别开李麦穗和刘大河,他脸上已经涌起了一股怒气。
她还来干什么?
刘大河见他如此没有礼貌,只当他是因为挨了自己骂而丢了脸面而生气,笑着同李麦穗说了两句话,让她别计较。
李麦穗哪儿会计较,她见刘一德走了,赶紧追了上去。
刚刚扯那一通谎,她都快被吓死了。
若是被人知道她和刘一德私下有爱慕之情,而她还不要脸的上门寻对方,只怕西塘村里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她给淹死。
但是,三婶说过,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管别人说什么呢?别人爱嚼舌根就让他们嚼舌根,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刘一德不傻,自然知道根本不是文秀找他,所以,他出了门之后,拐着弯去了他和李麦穗平日里约会的地方。
李麦穗后脚便到了。
“一德哥哥......”
“你还找我做什么?”李麦穗想把冯川送的东西给刘一德看一看,然后再作解释,可是,她不过刚开口,便被刘一德一脸愤怒的打断了,然后冷着脸呵斥道:“冯家大少爷,人长得好,家里又有银子,你小姑都没攀上高枝儿呢,恭喜你啊,你攀上了。”
刘一德这番话既刻薄又违心,顿时将李麦穗伤的体无完肤,她瞬间就涨红了脸,抿嘴道:“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
“没有?”刘一德不听她解释,只当她在辩驳,既想攀住冯川这棵高枝儿,又想欺骗自己,冷笑道:“你没有?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你敢说,这不是冯大少爷早上送给你的?”
“是,这是他送给我的,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可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不喜欢他,但是,他非要送给你呢?是这样吗?”
刘一德一反常态,出言咄咄逼人,见李麦穗不作声了,气呼呼的道:“怎么,都被我说中了吗?既然如此,以后你好好攀你的高枝,我就不破坏你的好事了。”
话落,刘一德转身便走了,留给李麦穗一个决绝的背影。
李麦穗手里捧着盒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瞬间泪如雨下。原来,她在他心中,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一点都不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