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斯年声音低了些,带着很深的内疚和无奈:“我没想过他会死的,真的,我没想到会到那种地步。”
当年舆论编排指责的,是苏律师不顾职业道德和良知,为陆宁辩护。
但关于那几张合成照片,并没有被他公开过。
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真把那些照片给媒体,来羞辱自己。
所以外界对薄斯年送陆宁进精神病院这件事,揣测到的只是,陆宁杀顾星河并非法院判决的那样无辜。
这样一猜测,为陆宁辩护的苏律师,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
薄斯年再开口,解释得有些没有底气:“我当年没有阻拦外界和媒体的编排,是我的错,但除此之外,我也并没有亲手去伤害苏律师什么。
或许你不认同,但我只能说,在当年我误会了的情况下,没有去亲手动他,真的已经是在极力忍耐了。”
那时候她刚进精神病院,他很多个晚上,都会克制不住地想去亲手杀了那个苏律师。
却又总会想起她说的那句话:“你可以去要了苏律师的命,我可以拿我的命去还他。”
他没有对那个男人下手,不是不愿,不是不想,是不敢去动。
连带着那一年,也不敢去看她,只能通过陈叔,去从柯院长的口中去得知她的消息。
因为害怕她会如之前所说,以死相逼,求他将苏律师从舆论中解救出来。
他已经没去伤害那个男人了,凭什么还要去阻止外界指责辱骂他?
而那时候,柯院长被顾琳琅和曹虎算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放任了所有人去伤害她。
陆宁冷笑出声:“没有亲自动手?只要您一个眼神一个态度,这整个北城,有多少事情,需要您去亲自动手?”
他突然就觉得不甘,声线也压了下去:“难道就因为这样,这北城所有人犯下的罪过,都理应由我来承担吗?都理应归咎为,是看了我的脸色吗?”
她声音有了些不耐:“我不想跟你说下去了,苏律师已经死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有时间,应该好好去接受治疗,而不是每天纠结这些已经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察觉到她要挂电话,一着急索性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那些舆论针对了他一年多,也没见他出事。隔了那么久,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己寻死的?”
电话里足足静默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后悔想解释一句时,那边冷冰冰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你还真是够能恶心人的。”
“你听我……”他话音未落,电话里传来挂断的声音。
寒风刮在脸上,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慌的,连面色都有了些泛白。
这些年来,陆宁最深感愧疚的,就是一个苏律师。
那个男人,于她而言是救赎,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他刚刚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怎么就可以说出那样的话?
拿着手机的手在发颤,他良久地站在露台上,清楚刚刚那句话,于他跟她的关系而言,是又雪上加霜了。
到底为什么,每次想跟她说的明明不是这样,最后却总是要演变成这般口不择言?
他沉默站了良久,直到露台通往卧室的门口,苏小蕊有些低而小心的声音响起:“薄叔叔,外面很冷。”
他回神,走近过去,平缓了情绪开口:“那进去吧,门口也冷。”
苏小蕊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安静地退回了卧室里,再跟他一起坐到沙发上。
薄斯年情绪很糟糕,那种隐隐要失控的感觉似乎又要来了。
他竭力克制着,担心吓着孩子,不敢表现出半点负面情绪。
就这样沉默坐了良久,苏小蕊轻声问他:“妈咪不愿意过来吗,她真的,还会要小蕊吗?”
他情绪压制得有些费力,隔了半晌才应声:“妈咪她忙,过些天会来看小蕊的,不会不要小蕊。”
苏小蕊没吭声,显然情绪有些低落。
薄斯年垂眸去看她,有些自我安慰地补充了一句:“小蕊是她的女儿,她无论不要谁,也不可能不要你的。”
她眸光亮了亮,抬头认真地看他:“真的吗?”
薄斯年将有些冰冷的手搓热了些,再抬手去摸她的头:“当然是真的。”
小孩轻轻感慨了一句:“真希望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可以让妈咪和薄叔叔都陪在小蕊身边,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句话不好接,因为清楚那样的一天,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索性沉默,没有应声。
小孩失落了一阵,也就没再多想,凑近过去牵薄斯年的手掌。
“小姑姑说薄叔叔生病了,小蕊正好放寒假了,陪薄叔叔一起去治病吧。”
她不懂什么心理疾病,只知道生病了就应该去医院,不能不看医生。
薄斯年看向小孩稚嫩的一张脸,想到苏律师的死,眸光有些恍惚。
如果她知道了,也会离开他吗?
陆宁好歹只是有愧于苏律师,可对苏小蕊而言,那是她的生父。
哪怕是间接的杀父之仇,也是无论如何无法原谅的吧。
小孩抓紧他的手掌,再晃了晃:“妈咪不能陪着薄叔叔,但小蕊长大了,可以陪着你。我们一起去看医生,好不好。”
他想起刚刚陆宁说的那句话:“就当是你偿还欠苏律师的,也让她陪着你,你也好好过吧。”
他将小孩的手捂进掌心里,那一刹那,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生出了一些释然。
总归是不可能解脱的,放不下,也逃避不掉。
这日子年年月月,总是要过下去的,就当是能多补偿一些,就多补偿一些。
他低应:“好,薄叔叔把病治好,再陪着小蕊长大。”
小孩眸光清亮,极认真地点头:“嗯!吴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那我们先下去吃饭吧!”
她说着,再咽了下口水:“有红烧鱼片,还有糖醋小排啊,还有……”
薄斯年被她这幅模样难得地逗得心情舒畅了些,起身抱她出卧室:“没吃早饭?”
“没有啊,想等薄叔叔一起。”她嘟哝了一句。
要下楼时,又低声神秘兮兮道:“对了,小姑姑也在楼下,还带了一个阿姨过来,说是薄叔叔的新秘书。小蕊看着,眼睛跟妈咪的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