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川和牧老太太面色都是喜悦,因为宋知舟改了口,他们高兴得显然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宋知舟虽说算是接纳了牧家,但在称呼方面,还是一直很疏离。
大概也是共同经历了这样一场患难,有些距离就这样无形间拉近了,而有些隔阂,也就悄无声息间消散开来。
无论如何,这一声爸和奶奶,是真让牧川给牧老太太高兴到了心窝子里去。
一旁陆成弘面色疲惫地盯着陆宁,出声道:“知舟啊,别说这些客气话了,这么远赶回来,快带她去楼上休息。你也一样,这么多天了,该睡一觉了。”
宋知舟低应了一声,没有多的话,抱着陆宁上楼,再进了卧室。
她很多天没回这卧室了,其实他也一样。
这些天她不在,他就几乎没怎么睡过,偶尔回来一趟,几乎就已经是凌晨了。
客厅沙发上一躺,最多不过三四个小时,等天色一微亮,他就起来了。
她不在,他不敢回卧室,不是不愿,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
之前她在的时候,卧室里有多温暖,后来她不在了,那里面就有多冷清。
他哪怕是进去拿一身衣服,都觉得那里面冷得可怕。
折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沙发和茶几,以前怎么看怎么顺眼。
少了一个她,就感觉什么东西都如同是结了一层冰。
张嫂已经将卧室重新整理了一番,几天没有睡人的床上,床单被褥也重新换掉了。
得了他们回来的消息后,张嫂就先将卧室开好了空调,也开好了床头灯。
宋知舟推门进去,落地窗外是寒风寒冬,而卧室里很温暖,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照在床上,他时隔这么多天第一次感觉到,他回家了。
他将她小心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时,听到她含糊叫了一声:“宋医生。”
他还拿着被角的手,突然就僵在了那里,听到她再很低地叫了一声:“宋医生。”
他还以为是他产生幻觉了,原来也并不是。
她还会记得吗?
还是说,更大的可能,不过是她将薄斯年,当成他了。
无论如何,她会不会还记得他一星半点,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称呼,他也觉得很好了。
他俯身过去,侧脸轻贴了贴她的额头,那一瞬红了眼眶。
他声音很低,低到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我这些天,很想你。”
从未那样想念过一个人,那种如同血肉从身体里被剥离开来,之后突兀的痛意和不适。
她没有醒过来,手指不安地抓着被子,间或轻颤,大概也是快醒了。
人快醒了,但她的记忆还没有醒,他期待她醒来,却又不可避免地害怕她醒来,害怕面对她。
她大概会再如同前不久那样,再次哭求他去救薄斯年。
他拉开被角,很小心地躺到她身边去,一点点去靠近她,再揽住她。
如同身体缺失掉的一块,在那一瞬缓慢而完整地填补了回去,空掉的一颗心,再被填满。
他闭上眼睛,浓重的困意袭来,想睡却又不敢睡,因为清楚她快要醒了。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再是张嫂低声道:“宋先生,薄董事长和薄太太过来了,在外面说想见见您。”
宋知舟想回应,担心吵醒了陆宁,又起身下床。
轻拉开房门时,他才沉声开口:“就说我睡了。”
薄家大概是知道他回来了,推脱说还没回,也没有用。
张嫂面色有些为难:“薄董事长连声求着说想见见您,薄太太又在外面掉眼泪,这……”
毕竟也是为人父母,虽说错在薄斯年,但那两位年纪也开始大了,真要直接赶人,张嫂也觉得有点不忍心。
宋知舟在门口沉默站了一会,想到这几天生病了的苏小蕊,出声道:“知道了,我去见一面,张嫂帮我在这守着,人要是醒了或者看着要醒了,就立刻来告诉我。”
张嫂点头应着:“好的,您放心,我会看着的。”
宋知舟没再出声,回身到卧室拿了件大衣,给陆宁将被子盖好,再出门下楼。
北城气温本来就低,现在十一月份的初冬,这样的半夜,外面冷得很厉害。
他出去时,薄鸿祯的车没有开进前院,就停在别墅的铁艺门外。
他们两个人就迎风站在车外面,哪怕连随从的司机,也没有带一个。
宋知舟走过去时,灯光下,正看到了薄鸿祯头上的白发。
人说一夜白头,他的白发大概也并不会是这几天突然长出来的,只是因为面容突然苍老了,那几根白头发也就变得引人注意了。
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中间走丢了七年,回来后就很难亲近了。
但自始至终,都是放在心尖上的亲生孩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薄斯年身陷囹囵完全可以是转眼间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不着急。
薄斯年已经待在了看守所,他违法犯罪如今是近乎板上钉钉的事情。
外界都传薄家能只手遮天,可这世上又怎么可能真有人能只手遮天。
法网恢恢,没人真的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一旦罪定下来,法庭宣判了,薄家有再大的本事,也未必保得住他薄斯年。
催眠囚禁、非法买卖违禁药物、非法使用违禁药物,加上之前的伪造证件,桩桩件件,都随时可以定他三五年的罪。
何况现在薄斯年状态很糟糕,加上心理问题,他完全有可能会直接自首,招认所有罪行。
到那时候,就不是薄家如何想办法保他的问题了。
他如果自己都认了,薄家又还如何保他?
穆雅丹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宝贝儿子进了警局,她泣不成声,半天没说出话来。
薄鸿祯面色悲戚,看向宋知舟出来,从未有过地放低了姿态,出声近乎恳求。
“所有的错都在我儿子,他如今有心理疾病,很多行为过激了。
我不是要偏袒他什么,只求宋先生,求您不要起诉他,任何一切补偿,我薄家都愿意承担。”
宋知舟面上情绪平平,眼前的一幕,似乎并未让他动容。
他沉默了片刻,淡声道:“陆宁如果没事,或许事情会有商量的余地,但如果她有事。”
他声音顿住,眸色在这样的夜里,泛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