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喜欢你就好了。”
如果。
程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或者表情来对待这一句话。
如果她没有喜欢过他。
那些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假设,她居然…
她怎么能够。
那是比所有的冷酷言语都要深刻的刺透,那不是弯刀,而是无数绵绵密密的针,扎进他的血肉里。
就像是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分离,除了记忆,他仅剩的、与她一起的记忆,也要生生地被剜去。
直到这一刻,程延才意识到,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的身体好像难以支撑他直立,他用尽所有的理智逼自已一动不动地站好,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的指尖捏得发白,握着没有送出去的那瓶水无力地垂在身侧,良久,他才开口。
“林四月,没有那种如果。”
他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即使同归于尽,也不容许她放手或者忘记。
他努力地让自已冷静下来,缓慢也艰难地说道:“不论你情愿与否,你都已经遇见过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能回头,现在再来说这种如果,很可笑,四月。”
他就是那个最犟的孩子,永远不会低下他的头颅。
林四月闻言,被酒精支配的大脑有了一点清醒的感觉,她看着他,终于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花坛边的路有弧度,她站在比他高的地面上,能刚巧与他平齐,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点眼神的变化。
良久,她撇开眼睛,轻声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程延没有动,他甚至有些不解。
然后,他听到他的女孩说道:“你还是那样,一句软话也不肯对我说,程延,我以前总是觉得你就是那样,那就是你,不言不语是你,铁面无私是你,你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她侧着脸,月光撒下来衬得她皮肤如雪:“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就算别的人都和我们不一样,就算所有人谈起恋爱都和我们不一样,只要你的身边只有我,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程延的身子僵直,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到不行:“那现在呢?”
林四月的指尖轻轻触过他的脸颊,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垂下头。
“现在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你不爱我,因为不爱我,所以不会在意我是不是难过得要死掉了,也不会在意,我是不是很孤独和我会不会离开。”
她一触而过的冰凉指尖,像是她眼角的泪珠一样让人心悸,程延的心像被人冲去一块,奔腾的水流湍急,把他想要珍藏的东西冲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
有人在他的心里挖啊挖,每挖出一块,都要看看那块血肉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林四月。
程延的眼睛通红,他的眼角带着脆弱的神色,像是被什么不应该存在于他身上的情绪沾染,难以自持。
是不是告诉她就好了。
告诉她,他真的很爱她,告诉她,他在每一个失去她的夜晚辗转,被丢在不知名的无人之境徘徊。
告诉她,心口那块已经泥泞不堪、血肉模糊的地方,真的叫做林四月。
从来没有其他人进去过,她也从未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她说:“所以啊,程延――”
她抬起眼睛,眼角亮晶晶的一片,像是今晚的星星在闪烁,她用着最天真无邪的腔调,宣判了他的死刑。
“我不要你了。”
她看向他的目光平静而安宁,像是在叙述分隔的时光里发生的一件小事。
“我不要你了。”她重复,然后看着他眼里压抑到快要决堤的痛苦,轻声说道:“很感谢你那天晚上给我的一夜温存,带我温习了一下我的初恋,这一次,我抢在你前面,甩掉你了。”
她的高跟鞋抵住他黑色的皮鞋,像是那一夜春宵开始的那个晚宴,她从他口袋里摸出那颗草莓软糖的时候一样的娇俏。
可是她的红唇,却在一张一合地说着最诛心的话。
“所有的东西我都拿回来了,我给你的爱情,不管你是否想要,我都要收回了;我和嘉程科技有关的一切,也已经结束了;当初是你不要我,现在,轮到我对你说了――”
程延的心口收紧,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让林四月说出口,他的手刚触到林四月的后背,就被她抵住。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然后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走吧,我不想再要你了。”
“程延。”
……
“你走吧,我不想要你了。”
“林四月。”
“我真的很累。”
“……”
是谁在说话啊。
是他。
现在是她。
人的心到底有多少块呢,程延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被人狠狠地拎起,又狠狠地摔下,她曾用最温柔可爱的笑容走进他的心里,现在她转身回头,给他一记绝杀。
那把刀插在他的正心口,再也无力回天。
真狠啊,他的四月。
四月是春天啊,春天哪里只有春暖花开,哪里满是姹紫嫣红,是他忘了,春天还有春寒料峭。
他迷茫地睁开眼,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冷淡地眉眼与记忆里的他如出一辙。
在他的记忆坍塌之前,他看到――
一个少年找了出来,他穿过一条小路,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少年带着浅浅的梨涡,将外衣披在林四月的肩头,他将手中的水瓶拧开盖口,送到林四月的手中。
她接过了。
然后他朝着林四月伸出手。
林四月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
那一瞬间,程延感觉那把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第一弹。
小程的头在拧了。
第30章 、四月二九
这是程延从未设想过的场景。
――林四月会将心甘情愿地将手,?放进另一个人的掌心。
她会与一个新的人,书写余生的欢愉,她真的会忘却他们的点点滴滴,?留他一个人,在过往的岁月里,?沉溺,然后死去。
他松开了她的手,?便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握紧。
她会对着另一个人笑,?与他做尽荒唐和浪漫,予他如曾经的自己那般的满腔爱意。
这一刻比那年的分手更加疼得深刻,?早已麻木的伤口被连皮带肉的撕开,而这一次她不会带着哭腔问他“疼不疼”,因为这次的刀由她亲手捅下。
她冷眼旁观着他的狼狈。
好生痛快。
然后,?头也不回。
……
林四月没有去看身后的程延,?事实上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大脑在慢慢地回神,被酒意侵占的思绪终于回笼。
前面的少年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到大厅。
林四月顿了一下,?还是尝试着挣脱了他的手。
感受到冰凉的柔软触感从掌心消失,秦译收好表情,转过身来,看着四月:“刚刚那个人…”
他犹豫着开口,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提及刚才的见闻。
林四月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指,?眼皮都没有抬:“小朋友,不要过问上司的私生活。”
秦译闻言,脚步顿住,?眼里的笑意隐去,他斟酌着开口:“我见过他,在学校的布告栏里。”
林四月了然,也是,以程延现在取得的一切,确确实实有资格作为优秀毕业生在布告栏里给学弟学妹们做个榜样的。
她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秦译见她没有答,收回了手,他的眼神温柔热烈又诚挚:“学姐,我以前见过你的,你不记得我了嘛?”
林四月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拢了拢长发,下意识地答道:“他确实是你的学长,但我不是你的学姐。”
秦译没有被反驳的尴尬,反而唇角溢出笑意,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轻声说道:“以前…你让我们都这么叫你的。”
四月一顿,她愣住,仔细地回想,打量着面前少年的容貌,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什么。
那个时候她只要有空就会来上海找程延,先放寒暑假的话就会跟着程延来学校玩,学院的学生老师都对她很熟悉。
那个时候有程延的学弟学妹们不知道内情的,都会跟着叫她一声“学姐”,她也照单全收了。
想起那段少年往事,四月长舒了一口气,她的眼里不露痕迹地闪过了些什么,再抬起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东西。
面前的男孩踌躇地用脚踢踢地板,然后鼓起勇气看着她:“学姐,我是保研的,我本科就认识你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嘛?我们一起准备过校庆…”
林四月没再任由他说下去,她开口叫道:“秦译。”
她看向面前的男孩,没有情意,却尽可能地不那么严肃冷淡:“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