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飞来镇亮着好几个火把,是秦家村的人在等去县城的队伍回来。
“小钧呢?”秦大牛在队伍前后找了个遍,不见秦钧回来。
“秦钧他交了好运了!”掌柜的脸上有着笑容,“县太爷看中了他的本事,留他在县衙一段时间!”
县太爷!
这可是天一样的名号,周围之人看秦大牛的眼神立刻不同了,好似见到了达官贵人似的。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人已经考虑该如何巴结了。
“听差爷说,是县太爷看中他读书的才能,才将他留在县衙之中的。”队伍里其他人添了一句。
读书真是好啊,竟然连县太爷都会高看一眼,飞来镇去县城的人多了,别说被县太爷相中,就连县衙大门都不敢靠近半步,而秦钧第一次去就遇到此等好事,可见能读书果然是不同的。
也没谁觉得秦钧想要读书是痴望了。
“这...可有说过什么时候会回来吗?”秦大牛虽然高兴儿子能被县太爷看中,可还是希望儿子能够早点回来,那可是县衙,要是有个不慎,得罪了人可就不好了。
“差爷没有说,我们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太久吧。”
就这样,秦钧在县城待着没有回来,可秦大牛的地位却一涨再涨。
起初的时候,不少人还不觉得如何,认为秦钧过两天就回来了,能读书的人村镇里没有,可县城里多得很,县太爷看不两眼就不在乎了,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三五天过去了,秦钧还是没有回来。
如此,许多人的心态慢慢的变了,认为秦钧入了县太爷的法眼,以后是要进入县城享受荣华富贵的。
水涨船高之下,秦大牛在别人眼中不同了,似乎有了大背景大靠山,其他村镇里遇到了事情,是需要参考他的意见的,再加上秦大牛因为儿子和侄子的原因,本就是秦家村的话事人之一,经历的多了,处理起来事情也算有些见底,更让人觉得不同其他。
是以,等得秦钧抄完十二本书,从县城骑着毛驴回来的时候,秦大牛已经参与进飞来镇的事物,势头隐隐超过其他村长不少。
“县太爷有什么吩咐吗?”秦大牛见儿子回来,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做。
秦钧奇怪,不过是去抄几本书而已,能有何等大事来做?但随即就从其他人的神色之中看出来,父亲与这些人以为自己入了县衙,又滞留二十来天,这必然是县令看重才会如此,因而有了多余的想法。
可实际上不过是县令见一个身着许多补丁的少年,以为是来击鼓喊冤的,可询问之下得知是来咨询读书权利的,才有了一些好奇心,进而给了抄书的事宜。
至此在县令心中,秦钧的事情便完结了,除却抄完书册去告别的时候,被问询了一下,其余时间连面都不曾见过一回,显然是忘记了。
此一段时间,除了抄书,再无其他。
至于这头小毛驴,是县衙中的丫头片子送的,算是学武的束脩。
他知其间情由,可别人不知道,又是住在县衙之中又是骑着毛驴回来,说没有入县太爷的法眼,谁也不会信啊。
飞来镇以及周边镇子那么多人,也没见县太爷跟谁说句话,更别说送毛驴了。
“只让读书习武,并无其他事情安排。”秦钧没有趁此机会将权势给定下来,非是困难而是不愿,此些小权利,只会对以后造成不好的影响。
“读书好啊!”围观之人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看他的眼神更加的恭敬起来。
在他们看来,读书才能真正的进入县城,去往县太爷的身边,毕竟大字不识一个的话,也做不长是不是?
更觉得县太爷看重他,已然开始培养!
“我有些累了,回去吧。”秦钧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了,都不明白误会在何处,如何说明?
“好好好,事情明天再谈,先送小钧回去歇着。”镇长连忙让秦大牛带着村里的人送秦钧回家歇息。
回到家中,秦氏也问了此事,得知经过后,甚是遗憾,明白县尊只是一时好奇,而非镇民所言的看重,“倒也无妨,只要你能考中在县尊面前露一面,此番印象必可加深。”
秦钧看看母亲再瞅瞅父亲,总觉得两人不甚般配,如果硬要做个比较的话,土匪与落难的大家千金更合适一点。
“你看我做什么?”秦大牛心虚,“累了就去睡觉!”
翌日。
秦钧将秦虎他们喊过来,“秋收之后,都跟我来读书。”
书册已有,笔墨纸张也有不少,足够几人使用一段时间,若是节省点,撑个一年半载的也不难。
“大兄,县衙里好玩吗?”
“衙门里是不是特别吓人?”
秦钧告诉他们,县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想要去见识一番,只能努力的读书习武,不然一辈子也见不到。
读书从来都不容易,就像这几个小孩子,在秦钧这里没待多久就被家里喊走去田地里干活去了。
对此秦钧暂时没有任何办法,想要让家长们把人交出来读书,得有实际的利益才行,比方说吃的喝的这种最容易看见的东西。
他秦钧没有这些,便无法将人要过来,而他自己还需要读书,去参加明年的春闱,没有空闲也没有地方去弄粮食钱财。
他的时间也很紧迫,县令在问询之后,给了一个明年春天考试的文书,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若是把握不住,以后基本可以放弃考试的事情了。
想要考中最下等的廪生,要的可不单单是才能,还得有足够的银两来开路,不然考试的凭证都拿不到。
秋收很忙,但秦钧依旧没有干活,只在家里待着读书,连饭也不做,每天起来后,便是读书练字,从早到晚几乎不停歇,比下地干活的俩姐姐还累。
“小钧,出去转转吧。”秦氏见他总是埋在纸堆里,颇为心疼,“劳逸结合才能学的更多。”
秦钧听从了建议,从书堆里抽身,来到村头。
极目远望,皆是金黄与忙活的身影,深深浅浅,可辨家世。
“这人好闲啊,别人都在干活,就他在看景,不看衣物,还以为是谁家的大少爷呢!”
“不要多事。”
“喂,秦家在什么地方?”
秦钧回头看了一眼,“那么多姓秦的,你说的是哪家?”两个青少年,带着两封果子。
“嘿,小子,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了?”
秦钧觉得莫名其妙,此人跟自己没有见过吧,为什么一副找事的样子?
“问你话呢!”
“找事?”只有几个月就要考试,让秦钧的压力不小,再加上本就不是脾气极好之人,“一起上吧。”
“呵!小子,爷爷今天就让你知晓厉害!”游手好闲还大言不惭,非得痛揍一顿给长长记性!
虽是青少年,可拳头一点不比砂锅小,可见自身天赋力量如何。
砂钵大的拳头,裹挟着劲风,朝着秦钧的面门砸来。
秦钧左手轻轻一抬,拦住了拳头,而后往后一拉,同时右脚踢出。
叭!
莽撞的青少年被拉扯又被踢在左小腿上,顿时面目朝下平摔在地上。
“就这?”秦钧踢了到底的青少年一脚,看向没有动手的人,勾勾手指,“不来试试吗?”
扑通!
秦钧将站着的青少年给扔进了几米外的大坑里,砸出不小的水花,又顺手将倒地的也扔了进去。
拍拍手,离开了坑边,去了别处。
在外面闲逛了一会儿后,遇到出来找自己的二姐,说是未来的大姐夫来了。
秦钧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在回到家中的时候,见到了父亲正与两个落水的青少年说着话。
两人见他也是颇为尴尬。
双方默契的当做没有见过对方。
此二人过来,是为帮着秦家收粮食,顺便来看看秦大丫。
“你六岁时有三十斤的力气?”秦钧问最先被扔进水塘里的青少年,“感觉不像啊。”
能举起三十斤的石锁,怎么着也不该这么弱啊,村里能举起二十斤石锁的人,都有一定的地位和实力,更遑论无人达到的三十斤了。
青少年石头干笑几声。
“你能举起六十斤,跟你玩的秦虎秦豹他们最少也是四十斤的力量,当然不觉得三十斤的有多厉害。”秦大丫向着未来的男人。
“哦,是这样啊。”秦钧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秋收过后,天越来越凉,不经意间,霜落了下来,雪也慢慢的来了。
年关近了,一年走到了末尾。
“祭祀?”秦钧看着村长,祭祀这种事情不是轮不到自己,只能在外面围观么,怎么好好的跑来要自己参加,还位列第一排,不该是您老人家站在最前面吗?
“都要祭祀的。”村长如此说道。
虽然不明白在说什么,但秦钧很神奇的懂了,因为他现在成了所谓的大人物,是秦家村以后的靠山了,如此光耀门楣的事情,自然要尽早的告诉列祖列宗。
“好吧。”
在祭祀的时候,秦钧穿上了新的衣服,半片补丁也没有的好衣裳,与村长站在一起,参加了祭祀。
祭祀过后,秦钧又做到了堂屋之内,与一群有能耐的人同坐一桌,听着他们讨论明年要做的事情,都是村里能说的话的秦姓人氏,而且年岁不小,只有他才十岁,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小钧啊,你有什么想法?”村长笑呵呵的问道。
“读书,让姓秦的小孩都读书。”秦钧看着老人们,“读书才有前途,不一定说要读的很好,去考取功名什么的,那不现实,没有那么多的钱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么读书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同坐的老人们都很好奇,为什么秦钧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村里的小孩读书?
“传承!”秦钧用手指点点自己,“我有锻炼的方法,可如何教给秦氏的小孩?我说的话他们听不懂,将方法教给他们便是无稽之谈,用图画教给他们?好像简单明了,可真的照着练,只会把人练废,或者一无所得。”
老人们半懂非懂。
“为什么话本里的高深武学一定会有心法口诀?为什么战法技艺要配合内动才会有大威力?”秦钧笑着,“没有这些便是云山雾罩,便是花拳绣腿。”
老人们依旧不明所以。
“这样吧,我跟虎子练一下。”秦钧来到前院,与秦虎对演了一下,将之扔到了数米外的草垛上。
“好!”“厉害!”
众人鼓掌。
“看到了吗,用我这种方法便可以将虎子扔飞出去。”秦钧瞅着秦豹,“跟虎子对练一下。”
没有意外,秦豹完全不是对手。
“看,这就是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我演示了,他记住了,可对手是千变万化的,出了意料之外的场景,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世间万事万物数之不尽,总不能每一种都要学一遍吧?”秦钧看着他们,“那么该如何才能应对自如?”点了点脑袋,“学识能让你统筹万物。”
看着若有所思的亲族,秦钧明白读书的种子已经埋下,能否生根发芽,还要看自己能够用所谓的学识赚的多少钱财与粮食,没有此二者,说再多也是白搭。
时间缓慢又坚定的流淌,春种结束后,秦钧再一次去往县城。
是吹牛还是确实如此,就看考场上的发挥了。
走入县衙,与众多的学子一起进入考场,拿到考卷,大致的过一遍,不难,最为简单的背诵便可做完。到底只是最低的廪生,没有什么难的地方。
“为什么要读书?”
这是最后一题,也是唯一答案不固定的题目。
稍一想,便开始下笔写了起来。
在抄书的时候,通过那个丫头秦钧得知了不少与县令有关的事情,此人喜好高大上却不喜空洞,若是单写什么报效国家之类,必然被厌恶,写的过于粗俗,也会被黜落,
用自身做题,再来个国家大义的背景板,不说多好,至少不会被厌恶。
中规中矩的拿个廪生的功名就行了。
“不错!”见秦钧写完,监考的县令终于开口。
作为最为年少的秦钧,自然会被关注,一看之下面目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想起来曾经给予过帮助,便来看一看,自己的一时兴起得出是何样结果。
一瞧之下,不得了,做题半点停顿也无,从头到尾恍如读书一般顺畅,解最后一题,也是颇合心意。
秦钧抬起头,见是县令,便拱拱手,没有出声。
“若是不需修改,便出去吧。”县令直接点了名次,“莫出县衙,去衙役之地歇着。”
交了卷子,离开,来到差役的休息之地。
“小郎君来此地作何?”见过秦钧的差役笑着问道。
“县尊命我来此地暂待,考完之后才准许离开。”秦钧解释了一下。
“哈哈,看来小郎君文采斐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