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亥时已经来临,可此刻的皇宫依旧是亮着灯火。
不是皇帝勤勉,也不是哪宫的妃子要生了。
“该死!”身高体大容貌甚伟的皇帝恼怒的将杯盏扔在地上,“偌大的荧惑王朝竟无一个能战之人吗?”
不久前,北方草原的拉笪人派来了使节,要求两国盟好,顺便求娶本朝的十五公主。
若在以往,皇帝早就命人打出去了,可半年前与拉笪一战之下,连丢七座城池,魁柄城已在拉笪人的马蹄之下,随时可能被攻击。
但拉笪人没有继续进攻,而是派来了使者,要求恢复两国和平,并为一把年纪的草原王求娶公主。
虽然皇帝除却相貌与生孩子之外别无长处,可还是知晓拉笪人在羞辱荧惑王朝,所谓求娶不过是强抢而已,就算同意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把皇子们找来!”
很快十几个皇子到来,年龄大的已过而立之年,小的才三五岁。
“你们谁有退敌之策?”皇帝看着儿子们,“谁有办法,我就让谁当太子!”
皇帝天生一副好底子,已年过五十,可身体好的很,人看着也非常的年轻,若是不知情的看到他与大皇子在一起,怕是言说兄弟之人极多。
众皇子苦思冥想,想要得到太子的位子,可哪有那么容易就得到办法?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还想靠着策略来拿取?
再好的计策也需要足够的实力来实行好么,真以为三两句话别人就要死要活的逃走了?
“金狼王才收服山狼与松露部族,若是有死士将之袭杀,草原必定陷入纷乱。”二皇子一边说一边瞅皇帝的神色,“如此或可令我朝有机可趁。”
“说的好。”皇帝拍了拍手,“那么如此勇猛之人,该去何处寻找?”
万军之中杀金狼王,以为是话本小说吗,别人都是死的给你杀?就算是死的全都站着不动,想要凿透军阵,人也能给累死!
二皇子不再言语,若有如此奇人,怎么可能没有声明?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答应拉笪人的要求,以图后待。”五皇子声音悲戚。
“若是对方得寸进尺,又该如何?”皇帝的声音有点冷。
五皇子也止住了声音,不敢再多言。
“平时不是表现的很有才能吗?”皇帝面上怒意升腾,“个个都是圣人之才,恨不得立刻就坐上龙椅执掌天下,怎么今天不说话了,说啊,只要你们说的方法可行,等我走了后,皇帝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我现在给你们这个机会,怎么却又不说了?”
无能的狂怒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结果。
“在这里反省!”
皇帝离开了,皇子们抬起了头。
“怎么不见九弟在这里?”
“那妖妃早就知道父皇会如此,早早就让他生了病。”
“哼,果然是妖女。”
“那又如何,拉笪人要的是十五妹,妖妃再怎么样,还能让拉笪人住手不成?”
十五公主便是皇子们口中妖妃所生,今年才十二岁,便已有倾国之姿,被皇帝当作掌上明珠。
正是如此,皇帝才会如此动怒,要是别的公主,怕是早就远嫁草原了。
紫华宫,一座极尽奢华的宫殿。
“九儿感觉如何,可有好些?”皇帝一脸的慈爱,不复方才的怒意。
九皇子秦钧看着皇帝,“本就无大碍。”
秦钧对皇位没有多少兴趣,然母亲说自己病了,那就病了吧。
“这就好,那御医不错,我明天赏他。”皇帝有些高兴,“你对拉笪人有什么看法?”
“陛下,九儿大病初愈,神思方归,御医说不能过度耗费精神,不然恐有反复。”铭妃期期艾艾的说道。
“拉笪势强,荧惑势弱,除却接受没有其他的办法。”作为妖妃的儿子,秦钧自然享受了很多特权,比如阅读边关奏折,对拉笪人与荧惑人实力对比有较为清晰的认知,“妹妹要远嫁他方,做哥哥没有办法,只能去北地看一看,尽量争取一些有用的东西。”
“唉。”皇帝叹息一声,“那么多儿子,只有九儿你愿意说实话,可北地你还是别去了,太危险。”
女儿哪比的上儿子重要。
“此去,不但为妹妹,也为母亲更为了父皇。”秦钧神色认真,“我知道父皇因为母亲的事情惹了不少朝臣的议论,我有义务有责任为父皇澄清这一切。同时,也是为了探路,为以后荧惑强大了,可以报仇雪恨的时候,有一张清晰的堪舆可用。”
“这...”皇帝有些迟疑。他确实知晓朝臣背后怎么说铭妃的,妖妃,是以也希望秦钧能够朝臣闭嘴,可此行太过危险,拉笪人反复无常,要是有个万一...
“这怎么行!”铭妃有些慌了,要是儿子真的去了,凭拉笪人的凶狠,岂非朝不保夕,“画地图是必要的,可钧儿你又不是作画大家,如何能比的上别人?”
皇帝听后也点头,觉得铭妃所言不假,“九儿英勇,且所思甚远,可向导作堪舆还是专门的匠人来的好。”
“是啊,你父皇说的不错,你真正要做的是跟随父皇学习大才能,而不是这些细枝末节,懂么?”铭妃甚是担心,总觉得事情跟以往不同了。
“懂。”秦钧表示理解,“然天下是父皇的,值此危急存亡之刻,自家人不上,其他人又如何肯尽心用力?”
“我儿长大了。”皇帝甚是宽慰,却更不愿意秦钧北去,好不容易有个顺眼又顺心的儿子,哪舍得放出去冒险?
不过,秦钧最终还是说服了皇帝,以后上个朝代最后几任皇帝为例子。
皇帝沉吟许久,终于点了头。
第二天朝堂上,朝臣们发现赶巧生病的九皇子却站在了前面。
“陛下,外臣停留已经太久,金狼王恐怕等的急了,还请陛下今天便给个准信。”拉笪使节毫不客气的下了最后通牒。
“依照荧惑的规矩,须得有人去草原一趟,确认男方家世。”皇帝笑着说道。
“好啊,好事啊。”使节也笑了起来,“我听说得亲人去才行,不知哪位殿下愿意随我去一趟草原?”
几个被允许上朝的皇子闻言,不看皇帝也不看使节。
“自然是我去,为妹妹挑选夫婿,做哥哥的不亲自去怎么成?”秦钧上前一步,看着使节,“今天便是适合出行的好日子,不若此刻便出发吧。”
若是晚了,不知母亲又要想出何种法子来阻挠。
“殿下!”有朝臣感觉不妥,想要阻拦。
“陛下,外臣以为说亲就得挑好日子,今天既然是黄道吉日,外臣便不多留了。”使节哈哈大笑,“这位自称亲哥哥的,应该符合荧惑的规矩吧?若是符合规矩,现在就走,好事不可耽搁啊。”
很快,车架准备好,秦钧带着七八个太监与拉笪人的使节一起去往草原。
路上,使节稍稍用武力威胁了一下,几个太监就将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知晓秦钧敢去草原,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头,以覆盖妖妃儿子的不好名声,同时进行所谓的堪舆测画,妄图在以后反攻草原。
“真是狂妄无知。”使节对这种志大才疏的荧惑人还是很喜欢的,此种人能让拉笪人更早的在广阔温暖的土地上牧马,“比他爹好多了。”
一路上,使节都打开方便之门,好笑的看着秦钧以各种理由作画。
随着前进,图画越来越多。
等抵达王廷的时候,图画已经铺满了特制的小木盒。
“见过草原的金狼王。”秦钧躬身行礼。
金狼王坐在白熊铺就的座椅上,轻蔑的瞥了一眼,“嗯,你就是那个什么九皇子吧,我听说你一路都在作画,很好的技艺,让我来瞧瞧。”
“信笔涂鸦而已,不敢污染狼王的眼睛。”秦钧颇有些紧张的说道。
“哈哈,又不是堪舆规略,有什么不能看的。”金狼王欣赏着这个丑角的拙劣表演,“拿来!”
秦钧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将图画拿了出来,交给拉笪人。
“画的不错嘛,我身边正缺一个画师,你有没有兴趣留下来?”金狼王一脸嘲讽的将图画丢在地上,“在我这里可比荧惑好多了,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
秦钧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不敢看金狼王。
“哼。”金狼王冷哼一声,“你说你是来看看我家世的,你现在看到了,本狼王的家世如何?”
“甚是广阔。”秦钧连忙说道。
“北地虽广,却不如荧惑温暖啊。”金狼王不怀好意,“你说,本狼王想去南方一趟,你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啊?”
秦钧抬起头,咧嘴笑道,“自然是欢迎,狼王若是有愿,我必定亲自护送。”
“好!”金狼王拍掌一笑,“等哪天我去的时候,你可要记得今天的话,伴随本狼王左右啊,哈哈。”
“一定一定。”秦钧拱拱手,“既然已经看过,我也该回去了。”
“诶,慌什么!”金狼王笑着起身,“过两天就是松露与山狼两族头领过来的时候,到时候马匹如海,你是南人没见过那么多的马,不见识一下多可惜。”
秦钧见金狼王扯住自己,“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宴饮之后,秦钧被扶回毡房,待拉笪人离开后,立刻清醒了,拿出图纸笔墨,临摹起来。
“殿下这是作何?”有太监问道。
“拉笪人狡猾,定然不会让我带着图纸离开,是以临摹一份出来,到时候就算拉笪人搜走一份还是能带回去一份制作成堪舆的。”秦钧一边说一边画。
太监夸赞一声,而后一转身去了拉笪人所在,将秦钧的所做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有点小聪明。”金狼王觉得挺好玩,“那就陪他玩玩,给他送个女人过去。”
数天后,三族会盟。
“你看我草原人气势如何?”金狼王意气风发。
因为今天之后,他将成为草原人的皇帝,而不再是一个金狼王!
“气势恢宏,如山崩海啸,无可抵挡无可抵御。”秦钧很是震撼,眼睛都看直了一小会儿。
“这些仅仅是一小部分罢了。”金狼王大笑着,“我可不会让他们带着大军过来,这里是王廷,好比你们的魁柄城。”
秦钧违心的恭维一番,金狼王心不在焉的接受了。
“见过金狼王!”
松露和山狼部族的大头领下马行礼。
“金狼王?”北麓部族的博木尔俯视两人,“这个称呼过时了,就好像你们不再是所谓的大首领,而是松露和山狼的王爷一样,以后你们要称呼我为,皇帝!”
两个大首领似乎早已知晓会如何,并未迟疑挣扎,“拜见草原的皇帝。”
“好,燃起篝火。”
一座巨大的篝火被点燃,一群草原的勇士围着它跳起舞蹈。
“这是我们草原的规矩。”博木尔向秦钧解释起来,“好比你们的封禅,只不过你们是焚烧谕令,而我们...”指向篝火处,“是这样。”
秦钧顺着博木尔的手指看过去,在疯狂跳舞之中,正有画满奇特纹路的人,慢慢走近篝火,而后走了进去。
“找人说,总比用布帛写来的郑重。”博木尔笑着,眼中映照着火焰。
无数的人大笑起来,却有人不合时宜的啜泣起来。
“萨尔戈,大家都在笑,怎么就却在哭?”博木尔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叔叔让你父亲去侍奉天狼,这是何等的荣耀,又将你妹妹嫁给了南人的皇子,这又是何等的尊荣,你不满意吗?”
秦钧打量了一眼小少年,与那个女孩有点相似的影子,或许是龙凤胎?
篝火渐渐的熄灭了,只留下通红的余烬和炭火,天际出现鱼肚白。
“金狼王被杀了!”
忽然一声乌鸦的哀号惊醒无数的人,这悲戚不详的哀号,引来了刀光血影,混合着人的喊叫与马的嘶鸣。
三族会盟,变成了三族混战,将丰美的王廷打成一片焦黑。
人来了,又走了,只不过留下了很多人,带走了更大的仇恨与希望?
“殿下我们快走吧!”太监十分的焦急,外面都是喊杀声,这破毡房可阻挡不了马蹄子,更拦不住钢刀,谁知道下一刻钟会不会有人冲进来砍杀。
“外面在混战,我们出去就是送死。”秦钧收拢着图画,“你带走一份,我带着一份。”
“那她呢?”太监忽然指着前几天被送来的小女孩。
“她?”秦钧头也不抬,“她哥哥不是在外面吗?轮得到你我来管?”
小女孩仿佛没有听见南人在说自己,脑子里都是哥哥呼喊金狼王死了的声音。
呼啦!
毡房被掀开,两个拿着明晃晃刀的拉笪人走了进来。
“跟我们走!这里不安全!”
“好。”秦钧立刻答应,而后一剑将两人枭首,“走!”
外面的日头已经三尺高,醒来的人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