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看桌面:“挑拣面包虫,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面包虫很容易死亡,死掉的要立刻挑出来,不然很快就会死一大片。”
“你一整天就在这里做这个?”一觉醒来,她早就完全冷静下来,目光重新聚焦到他身上:“怎么没去公司,今天不是要开会吗?”
“会早上就开完了,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这一刻清晨发生的一幕幕似乎才一股脑的回到她记忆中来。
她感谢那些纤细又脆弱的面包虫,因为这时候聂尧臣要是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很有可能答不上来。
仿佛一个设计精巧的游戏,进行到一半,突然出现了特别大的bug。
其实本来没什么,她得来的线索如果自己吞下去慢慢消化,根本也不会有后面这一出。
怪就怪她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尤其在听说妈妈惨死时可能还怀着孩子,父母双亡的同时还带着一个弟弟或妹妹,原本作为幸存者的愧疚瞬时以几何倍数扩大,令她突然就生出几分自毁的倾向。
眼看着上涨的海潮漫上来,也没有一点逃走的欲望。
她没想到聂尧臣会找到她,也就没想过被找到之后要怎么跟他解释。
迟早是能圆个谎解释过去的,但不是现在。
好在他并没有问。他的思路本就跟常人不同,平时被当做怪人的反应,眼下却成了难能可贵的体贴。
“你不去开会,你爸爸那边怎么交代?”
她记得今天是高层例会,聂松作为董事长,虽然放权,每月两次例会却是一定会参加的。听miu姐说,今天不止他本人列席,还会把聂舜钧一同叫来。
这样的信号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让大儿子重回公司掌握实权,将来等他真的退休,大权完全交给哪一个,还真不好说。
这种情况下,每一次会议碰面都是寸土必争的战役,他就这样公然不去,岂不是给父亲和哥哥留下操作空间?
他却根本不接这茬,打开手机:“你想吃什么?要不我把王嫂叫回来,在家做点也可以。”
“有没有面,我只想吃点面。”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还真是空得难受。
聂尧臣下楼去煮面,她这才意识到,每次带她来这里,他都把其他人打发了,仿佛这家里多一个人都会让他不舒服、不安全。
元熙从床上下来,身上穿着的是他的衬衫,睡衣般宽大,垂下来足以遮住腿根。
这家里明明有女人的衣物,但都是属于他妈妈的,他并没打算借给她用。
厨房里的煤气灶和油烟机开始工作,锅里的水应该还没开,聂尧臣已经把挂面放进去。
元熙快步上前把锅抢过来,倒掉水,捞出还没有软化的面条:“水要烧开才能下面。”
他就站在一旁看她动作。
他几乎完全不会做饭,也不能指望他学,并不是每顿饭都能有时间等他像上回生日那样做废一大桌子材料,还有人手把手教学才上桌。
电影《雨人》里主角原型患学者综合征,同为孤独症谱系的一支,症状有相似,却比这还要糟糕,患者甚至在家找不到抽屉,连衣服也不会穿。
相较之下,聂尧臣的病不耽误他生活自理,又有高智商和超强的机械记忆,已经算是老天的恩赐。
第31章 总是晚他一步
“你手机泡了水不能用了,我给你换个新的。”
元熙头也没回:“好,就换现在这个的同款吧,用习惯了。”
“嗯。”
两人坐下来吃面,元熙给他另外煎了香肠和鸡蛋,切好了跟青菜一起漂漂亮亮码放在他碗里。
“你也吃一点肉,补充蛋白质。”他夹出一半给她,“最近你憔悴很多。如果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你可以适当放一放,半年会的事你不用管了。”
元熙的筷头一顿:“我没什么压力。miu姐这边刚交接,本来就还没有太多工作,再不让我跟半年会,那我不是白领这份工资了?”
“没关系,你们不是本来就称自己白领阶层?”
“好冷的笑话,不好笑。”
“那以后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怎么办?”
“不会了。”她从面碗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我今天心情不好,才跑到海边去透透气,没想到涨潮被困住,不是故意的。”
“你睡不好就会有起床气,将来花店开张之后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四点起床去花市,还要去公司上班,你怎么吃得消?”
“连时间都知道,肖灼告诉你的?”
“他也是我的员工,你们提前这么多时间开工,我总有必要了解一下。”
“今天特殊情况,下不为例。等花店开张,我跟批发市场的老板谈好送货量和时间,再招两个店员,就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了,不会耽误公司的事,你放心。”
他不再想要勉强说服她,吃完面,她的衣服也洗好烘干了,他去给她拿衣服的空档,她找他借手机:“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她今天这么不清不楚突然跑了,手机联系不上人,夏婵再添油加醋跟含琦一说,几个人又得担心死。
聂尧臣想也不想就把电话递给她,丝毫不像有些男女之间那样,防对方看手机像防盗一样。
他不喜欢变化,但凡是需要密码的地方,他都用随机生成的密码经常更新,这样才符合他们技术宅的安全标准。
只有手机开屏密码除外,一直是他们俩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电话通了,邱含琦一听她声音就凉凉地说:“哟,死鬼,醉生梦死结束了,想起打电话来报平安了?”
“别开玩笑了。”她扭头看看,确保身后没人,“聂尧臣大概怀疑我了。”
“你怎么知道,他问你了?”
“就是什么都没问才不对劲。肖灼是他的特助,有什么情况肯定都会跟他讲。”
毕竟聂尧臣才是给他发工资的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肖灼不是被小婵给支开了么,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你反应真的不太寻常,他们估计以为你工作压力大跟人吵架了吧?”
元熙没吭声,因为聂尧臣的确像是这么认为的。
“对了,小婵今天本来想告诉你的,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之前你看到的那双限量款的靴子,她请人查到当初买家的名单,果然有聂家的人,不过从他们银行户头里直接支出,看不到具体的名字,你猜会是谁?”
“聂权。”
“这么肯定,看来你已经确定是他了啊?是不是花市那家批发店的老板跟你说了啥?”
“他们说我妈妈曾经打算跟我爸离婚,后来和好了,因为又怀了孩子。”
“什么?真的吗?”
“我不知道。”元熙揉了揉额角,“所以我也想让你帮我再看看,我妈妈当年的鉴定结论里能不能看出她怀孕。”
“报告里是没提呀……不过,你放心,我会再去认真核实一遍。”
这打击着实不小,可谓是雪上加霜。含琦又心疼起元熙来:“亲爱的,你不要紧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明白了吗?”
其实在礁石上坐着发呆的时候,元熙心里就已经想明白了――妈妈应该是因为难以忍受日常生活的琐碎辛苦,走向出轨,然后向爸爸提出离婚。但没想到意外怀孕了,为了孩子又狠不下心离婚,于是打算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就跟聂权那边提了分手。
假如是聂家其他男性,得知她肚子里怀了孩子,会觉得这孩子有可能是自己的,不至于痛下杀手。
但聂权不一样,他没有生育能力,就算外遇对象跟自己的丈夫有了孩子,也相当于打他的脸,让他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动手杀人,又逼迫另一方自杀,造成夫妻相残的假象。
元熙深吸口气:“我没事,晚点再详聊。你们知道我没事儿就行,过一会儿我就回公寓去了。”
“我们知道没用啊,飞白担心你,开车出去找你了。你这会儿应该在聂尧臣家里吧?”
肖灼简直就是个双面间谍啊,刚跟聂尧臣通完电话得知元熙没事,转头就告诉了夏婵,夏婵又告诉了她。他们都知道她没事,但秦飞白还是不放心,开车出去找人,这会儿大概又在半山湾附近徘徊呢吧?
元熙嗯了一声,听到手机提示有电话进来,怕耽误聂尧臣正事儿,匆匆挂了这边切过去。
醇厚低沉的男人声音似乎顿了一下:“你是赵小姐?”
不用看来电,元熙也听出说话的人是聂尧臣的大哥聂舜钧。
他居然一下就猜到是她?
“是的,聂先生你好,您找聂总吗?我去叫他。”
“噢,不用了,我就想知道,他今天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怎么听都像是要追究聂尧臣今天没出席公司会议的责任。
“我不太确定,因为白天我一直在睡觉,要不您亲自问问他?”
“没事,我晚点再打给他。倒是有点事,跟赵小姐你谈也是一样,不知方不方便见个面,私下里的,不要让阿臣知道。”
是错觉吗?元熙觉得他说话间带了一点促狭的笑意。
要知道这兄弟俩关系虽然亲近,但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却截然不同。聂尧臣温和优雅,聂舜钧出现在公司时,总是不苟言笑的,更神似他父亲老聂总那般深沉强势。
他能有什么事跟她谈?
难不成是作为家人来警告她,攀聂家这株高枝她不配?
可这也说不通啊,她的存在要是破坏了聂尧臣跟曲家千金的婚事,对聂舜钧来说不是好事一桩吗?他应该乐见其成才对啊!
元熙想不明白,听到楼梯的脚步声逼近,随口答应下来,于是聂舜钧简单说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将电话挂了。
聂尧臣拿着她的衣物进来,连内衣都洗好了。
她难得的耳朵一阵发热。
“要不要我帮你换?”
他问得很真诚,却像是调/情。
“不了,我自己来。”
她接过衣服去换,中途感觉到他的体温贴上来。
“1077.”他又这样叫她,手上的力道却温柔得不像话,“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走吗?”
元熙想到他在礁石上那个吻。
其实他不必迁就她的,他们都用各自的方式活着,做自己的事情就好,没必要真为对方迁就什么。
“我朋友很担心我,约我见面,今天我就先走了。”她表现出不舍,踮起脚在他唇上描完一圈,手勾在他脖子上,“下次吧,下次我帮你一起挑面包虫。”
今天算是意外之喜,他竟然毫无防备就再次带她到这个洋房里来,证明这里对她而言已不再是禁区。
有一有二就会有三有四,她今天不着急探索这屋子内外是否还有其他什么秘密,就是知道今后反正还会再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