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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6章:汴都事(下)

擎宋 月如弓 4694 2024-06-29 13:38

  “慎言!”

  听尺七说大不敬之话,乐天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小的出于气愤,一时口不择言,现下知错了!”尺七自知失言,忙请罪道。

  “图一时口舌痛快是要吃大苦头的。”乐天摇头,继续问道:“我进城时听人议论,李纲李大人被罢官去职,是何时之事?”

  “李相公被罢官去职,在公爷您与吴大人被下诏罢职后的第十日。”尺七忙回道:“九月十九那日,天子以李大人以宣抚使屯于怀州,诸将皆败,将士多叛去,金人乘之,遂大而还为由,免去李大人河北河东安抚使、知枢密院事,除为观文殿学士、知扬州。

  其后,朝中李邦彦、耿南仲、唐恪、张邦昌等为首的主和派以此为契机,弹刻李相公的奏疏接踵而至,天子竟然一一采信,命李相公知扬州后,先是责授李相公为何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紧接着再责宁江军安置。”

  “为了扳倒李大人,这些人罗织了多少罪名?”乐天追问道。

  “据小的搜集来的情报,李邦彦等人罗织了许多李大人的罪名,共计有十条,其中有两条与公爷大有牵连……”尺七忙回道,说到后面的时候看着乐天的脸色,略有犹豫。

  “又与我有关?”乐天摇头苦笑。

  “说到底皆是因为太上皇内禅之事!”尺七回道,又将一沓纸笺递与乐天:“公爷请看,这就是弹劾李相公的奏疏。”

  “李纲、吴敏与乐某,三人是太上皇内禅在场之人,现下无一例外皆被天子罢黜,看来这不止是水混的很,而且是别有用心。”乐天叹道,同时接过尺七递来的纸笺细细观看,只见上面写着:

  上皇独决大议,传位陛下,蔡攸乃诡传上皇之命,谓吴敏、乐天有建请之功,峻加柄用,以让给蔡氏之宗,吴敏、乐天固己不胜诛矣。纲於陛下龙飞之后,乃始引吴敏、乐天以为正,奏疏自云:臣与乐天、吴敏力建大策,赞成内禅。纲之欺天惘上,抑又甚矣。纲之罪一也。

  ……

  蔡京云君父,逃于拱州,遣人以奏,牍抵纲,使之请对,纲辄敢为京敷奏,京亦恃纲在朝,遽至国门以俟召命,显庇元恶,轻负国恩,纲之罪五也。

  蔡攸建请上皇为渡江之计,日构奸言,离间两宫。遣其党宋唤传道,语言狂率,不逊神人共愤。攸既以罪斥,纲被诏奉迎上皇,乃请攸为行宫副使,欲使入朝,都邑震恐。即又以攸有扈从之功,力为营救,纲之罪六也。

  攸在凡阳,纲自围城中通书至为瘦词云:不敢渝信,又有太师钧悠甚安,此中不轰通问之语。时京在占云:馆也。其披写腹心宋密无间一至于此。纲罪之七也。

  ……

  草草的看了一遍,乐天不禁摇头,李纲所谓的“罪行”大致为六条:一是太上皇自愿内禅,李纲、乐天、吴敏并无寸功,却贪天之功为己有;其二,李纲妄称天子之所以死守汴都,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死谏所致,“善归于己,过归于君。”;其三是蔡京父子与李纲里外勾结,为保全蔡氏父子,李纲竟敢“轻负国恩,显庇元恶。”

  其四是李纲与蔡攸、乐天极力勾结交好,极力营救蔡攸,意图引奸佞入圾,引起朝野公愤;五是李纲本是蔡氏父子心腹,金人围城之时仍不忘向蔡氏父子传递消息;六是太上皇与天子两宫本无事,李纲却无中生有,离间两宫,为贪功却陷两宫于不义。

  总结出纸笺中的罪名,乐天将手中的纸笺拍在身边的桌上,目光投向尺七:“尺七,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不知乐天所问何意,尺七忙回道:“公爷,小的自政和七年便跟在公爷,到现在十年有半了。”

  “十年的时间不短了!”乐天点了点头,问道:“跟在我身边这十年,所闻所见朝中宫中之事甚多,你觉的这些罗列给李相公的罪名中看出了什么?”

  “小的只是公爷身边的长随,不敢妄言。”尺七忙躬身道。

  乐天笑道:“你十六岁不到便跟着我,如今二十有六,总不能做一辈子长随,男人总是要建功立业的。”

  “小的愿一辈子做公爷的长随。”尺七忙言道。

  “两个娃子的爹了,嘴里还说孩子话。”乐天笑道,用手拍了拍刚才看过的纸笺,问道:“从这些东西里你看出了什么?”

  “既然公爷让小的说,那小的便说了。”尺七言道:“弹劾李相公的奏章中列李相公有‘十大罪’,其中六条都是太上皇有直接或是间接的关系,依小的想,天子对太上皇最为忌惮;这些人怕难以扳倒李相公,故意祭出了天子最为忌惮的太上皇,又祭出了天子同样忌惮的公爷您,以此来威逼利诱天子,使其罢免李相公。

  其次李相公与公爷被贬斥,依小的见解是遭到了天子与李邦彦等人的忌惮与痛恨,前次金人兵围汴都之时,天子贬斥公爷与李相公,惹得太学生陈东等人诣阙旨上书,执言公爷与李相公无罪,军民不期而集者数十万,呼天动地,恚不得报,以致于杀伤内侍,更是有火烧李邦彦府邸的壮举。

  这固然说明公爷与李相公为人心所向,但这挟持民|意,也正是天子最为忌讳之事,公爷与李相公被天子怀疑、猜忌、贬斥的根源也正在于此。”

  听尺七说的头头是道,乐天点了点头:“士别三日当以刮目而看,这一年不见,果然是有长进!”

  “公爷过奖了!”听到乐天的夸奖,尺七笑的合不拢嘴。

  “乐某毕竟以前与郓王交好,为天子猜忌是理所当然之事,倒是李相公有些委屈了。”乐天叹道。

  李纲因劝谏宋徽宗赵佶退位为天上皇而获宋钦宗赵桓重用,因抵御金人围攻汴都而功高震主,引起赵桓的猜忌;其后因迎奉身为太上皇的赵佶入京,并因发何安排对太上皇赵佶的管理而与宋钦宗赵桓引起分岐,最终被贬离北宋朝廷,倒也可谓是“成也太上皇,败也太上皇。”

  听到尺七说到赵佶,乐天下意识的问道:“太上皇现下如何?”

  “太上皇现下居于龙德宫,名为居住实己为天子所软禁。”尺七忙回道,接着又言:“小的还听说,八月十六张灏于文水之败后,金人有南下之势,太上皇曾建议天子,两宫为避金人兵锋一齐离开汴都西幸长安,却被天子拒绝了。

  除此外,小的还听说,十月十日是太上皇的寿辰天宁节,天子率文武百官前去龙德宫为太上皇祝寿,太上皇本想借此机会修复与天子之间的紧张关系,亲自满了一杯酒递与天子,正在天子接杯欲饮之际,天子身后有大臣用脚踢了踢天子的脚,劝天子警惕酒中有毒,于是天子坚辞不敢饮而退。

  太上皇看到自己受到投毒的猜疑,万分悲哀,号哭而入后宫,一场欢宴不欢而散。”

  没想到徽宗赵佶与天子闹到这种地步,乐天轻叹口中又问道:“龙德宫中皆是天子心腹密探外人难以按插亲信,此更是大内密情外人不能知晓,莫不是茂德殿下入龙德宫祝寿时得知?”

  “天子不饮太上皇敬酒之事,是朝中百官传扬出来的,毕竟百官之口难以闭封。”尺七忙回道,又言:“公爷,殿下是与一众帝姬一同入宫与太上皇拜寿,与天子、外臣分开觐见。但天子与太上皇决裂,现下却闹的整个汴都人都知晓了。”

  “天子家事,又于大内深宫之中,怎能闹的举城皆知?”乐天不解。

  尺七忙说道:“公爷有所不知,就在太上皇寿诞天宁节第二日,天子置黄榜于龙德宫前:捕间谋两宫语言者,赏钱三千贯,白身补承信郎。”

  “天子意气用意!”闻言,乐天连连摇头:“天子贴黄榜于龙德宫前,捉拿传递两宫闲言碎话之人,无疑是向外人表明两宫之情不通、父子不睦,更是有意针对太上皇,父子之间公开决裂。”

  尺七继续说道:“公爷镇守灵夏手握兵权,更因公爷您此前与郓王殿下关系密切,公爷每有书信递于家中,必有人于驿馆中先以打开观看,府中更是被天子安插了眼线,时时监视家中动向,公爷府宅门外更是日夜有人看守。

  而茂德殿下在下嫁公爷您之前,幼时在宫中与郓王殿下也是关系极佳,为防茂德殿下入宫时为公爷您与太上皇互通有无,每次入宫省亲拜见,殿下身边都被安插了婢女内侍与旁监视,使太上皇与茂德殿下不能有所言语。”

  “天子疑心病重,没想到防乐某防到这种地步。”乐天摇头苦笑:“这么说,我要回家看看,一不小心便被天子知晓了。”

  “公爷您回到汴都,又怎么能不回府看看,小的自然要为公爷着想,只是要……要委屈公爷了!”尺七犹豫着说道。

  “这次乐某回来本就是秘密潜行的,心中早便料有此想。”乐天点头。

  尺七很是不安的说道:“小有这便安排安爷回府,只不过要公爷委屈一下,扮做请入府中试工的杂伇下人!”

  “这世道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乐某要回趟家还要偷偷摸摸的。”乐天摇头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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