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这天是欢颜来接我的,我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她直接把我载到了她的新居里面。她不但买了房子,还已经把里面布置得十分温馨了。
我看着房子里居家的画面,心里一直隐隐作痛。她很会布置家,小细节都处理得很好,总归是学室内设计的,一些不经意的小装饰,会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公寓是秦漠飞的公司开发的,而欢颜显然对这一无所知。看着她兴高采烈地介绍新家,我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着她开心。
我很清楚,一旦她入住这里,秦漠飞那边立即就知道,这个“景悦上品酒店式公寓”用的是连锁管理方式,对客人的背景资料都有备注。
近水楼台……
算了,他们很相爱,这是不争的事实。秦漠飞对欢颜的态度虽然一直很恶劣,但不能否认他真的很爱她,这么些年一直守着她一个人。
不管他和商颖之间是个什么样的结合性质,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就知道不是一家人。或许那只是一种形式所逼,而欢颜也深深明白这其中道理,所以她释怀了。
释怀了,就没我什么事了,我终究还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我的眸光一直追随着欢颜,她拉着我这里转转,那里转转,都不曾回头看看我落寞的样子。唯有那温润的掌心,给了我几分难得的温柔。
不知道她是否感受到了我情绪低落,忽然转头冲我甜笑道,“三哥,这里离你的公司近,你下班了可以来我这里蹭饭呢。”
我心头一暖,忍不住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头,道,“那我要吃好吃的,我很挑嘴的。”这或许,是她能给我最多的呵护了吧,我心领了。
我们俩说了很多,期间提到了阿莎去留的问题,她问我要留不,不留就她这边接受了。我思来想去,还是准备把阿莎留下,以防我哪一天重病之时连一个传话的人都没有。
阿莎照顾欢颜很细致入微,两人的关系情同姐妹,有些我不好直接说的话,倒是可以让她代劳。只是她和小青的关系很恶劣,两人水火不容。
前段时间因为小青差点把欢颜推下楼梯一事,她们俩彻底恶交。我当时本想把小青赶出去的,只是想到当年折磨她的事情,始终狠不下心肠。这次怕是不能心软了,有些时候总得有个取舍。
刚出院,我身体还很虚,欢颜见我有些体力不支就提出送我回家了。回家的途中她开得很慢,我斜靠着椅背望着她的侧脸,心里头酸溜溜的。
往后连这样看着她的机会都不多了,我到底是傻还是愚蠢,明明是有机会得到她的。一次次的犹豫,茫然,以至于她又回到了秦漠飞的身边。
“欢颜,我若死了你会伤心吗?”我忍不住问道。
“三哥,你不准这样想,你会没事的。”
她回答得特别言不由衷,其实我们俩都心知肚明,这世上没有哪个人能躲得过病魔的召唤。我每一次的死里逃生,都预兆着下一次会更痛苦,所以下次倒下过后,我未必能再睁开眼睛。
忽然间,我对死亡开始产生了恐惧。
到家的时候,小青又在辱骂阿莎,言词之难听超乎了我的想象,比商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走进客厅的时候她才愤愤不平地住了口,转头过来时,又满眼阴鸷地瞪着欢颜。
我的怒火在瞬间爆发,直接就让她立马滚蛋。她很惊愕,以为我是开玩笑的,于是我拽着她的手甩出了门,让保镖把她塞进车里送走了。
我没理会她的大哭大喊,这么些年我对她不薄,主仆情分已尽,就这样吧。而后我就上楼了,心情有些不太好,想到欢颜要走了,觉得整个世界都暗淡了。
我进屋就睡了,大概傍晚的时候,我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拿起手机一看,竟是索菲娅打过来的,我迟疑很久还是挂掉了,可能是黑三角那边的事情,我不想理会。
但不一会儿她又打来了,前后三四次,最后一次我接通了,里面是她愤怒的声音,“jon,你是怎么回事不接电话啊?你不会是被那女人迷得不知所谓了吧?”
“讲重点!”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所以我没有计较,想必是有急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必须要回来这边一趟,再不出货就说不过去了。”
出货,就意味着要满足所有的毒贩,否则一定会惹来争斗。
我不想再做这个了,已经彻底疲惫了,于是我又道,“暂时不出货吧,等明年再说。”
“jon,你再拖下去的话恐怕就不会太平了,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他们需要的是什么。t2-1和t3-1只有你能配,你知道这厉害关系。”
其实索菲娅说得没错,正因为我掌握着绝密的配方,所以我是站在风口浪尖的。那些仰望我的人并不是真正崇拜我,而是要依仗我,一旦我满足不了他们,结局可想而知。
如今的毒品市场形成了两极分化,一种是高端的毒品,一种是低端的毒品。
但目前我研制的毒品占据了市场三分之二的比率,所以我不出货是件很危险的事,会被群起攻之。但,我出货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阿飞那边的人可是早已经埋伏在我左右。
我想了想,道,“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目前不太方便,要货的话等明年春。”
“jon,怎么能再等呢?他们现在已经十分不满了,你真要等到他们下杀手吗?昨天c去市场调查的时候被枪击了,尸首被分成了八块放在我们别墅门口,他还睁着眼睛呢。”
我心一悸,“谁下的手?”
“我正在调查中,但据周围的村民说没有看到生人进黑三角,我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可是jon,这难道不是他们在表示他们的怨气和不满吗?”
我被索菲娅的话惊到了,我掌控黑三角那么久,还不曾有谁敢去到我的地盘上撒野。而这次不但有人去了,还把我的人大卸八块,这不是杀鸡儆猴是什么?
“jon,你要回来看看,我没有你聪明,我怕他们杀我们更多的人,而我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好了,先就这样吧,我会想办法处理这事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也再无睡意。黑三角的事确实不能够再逃避了,那些人要吃饭,要赚钱,是不会允许我躲避的。
这是我歇得最久的一次,近一年了。那些人靠小打小闹是赚不了什么钱的,所以也怨声四起。若非我掌握的配方无人能知,恐怕早就被狙杀了。
再有一个,当年白鲨是灭掉了两个大毒枭才称霸黑三角,他那个人本性比我还暴戾,一路爬上去杀了无数人,所以他的仇敌也遍布世界各地。
我是顶着他的身份在那边称霸的,如果再无作为,就怕被人取而代之,那样我真的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不光是我,还有我的亲信都会遭殃。
所以我思来想去,确实也要去一趟黑三角,先把那边的风声压下来再说。
于是我打电话给塔纳,让他安排这两天去一趟黑三角,他特别亢奋地答应了,想来在酒吧也是呆烦了。骁勇善战的人,终归不甘于这样平静的生活。
我起床洗漱一下就下楼了,却没有瞧见欢颜。阿莎跟我说她离开了,见我在睡觉就没有打扰我,还说她并没有带走很多衣物,可能还要回来。
她讲得很言不由衷,其实她很清楚欢颜离开了就不会回来。她不打扰我,只是怕我看到她离开会伤怀,留下那些衣服,可能是给我点念想罢了。
我默默地上了楼,推开她卧室的门走了进去,里面整整齐齐的,仿佛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我鼻头一酸,走过去拉开了衣柜,里面还挂着她的衣服,各种各样的,都是我买的。
或许,她是因为这都是我买的衣服,所以才不带走么?
望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我心头顿然涌起一股凉意,拔凉拔凉的。我又想起了之前对程婉卿讲的一句话,“不在乎你的人,永远不会被你的付出感动!”
真的是这样么,她走得如此决然,如此毫不留恋。
我忽然想去欢颜的公寓转转,就立即回屋拿了件外套就下楼了,开着车离开了院子。阿莎急急地追了过来,说晚饭已经做好了,我都没心情理会她。
我火急火燎地把车开上了马路,心头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我去做什么?我一个将死之人去做什么呢?欢颜从没跟我承诺什么,也不曾给我希望,我这样几个意思?
她没有对不起我,她把我照顾到出院才离开,已经尽力了。我还想要什么?想要什么?
我心灰意冷地把车停在了路边上,靠着椅背抬头望天,满脑子胡思乱想。
我在想,秦家的人是否都有这尿性,容易在感情上栽跟斗。当年的秦斐然,秦灵素,如今的我,秦漠飞,秦语,没有哪一个提得起放得下。
说凉薄,却又情根深种。说多情,却又那样心狠手辣。个个都是,对敌人,对最亲的人,都不曾手软过。
我发现自己好可笑,想一个幼稚的孩子,冲动得令人心酸。我又不想去欢颜那边了,她一定是不欢迎我的。去酒吧好了,正好和塔纳聊聊去黑三角的事儿。
于是我又轰动了油门,径直往rich酒吧而去。我开得很快,五分钟就到了,刚把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时,就隐约觉得这周遭气场有些不太对。
太冷清了,以往这地方都车来车往的。
可能是黑道中人天生的敏感度,我觉得这里不太对劲。我没有立即下车,从座椅下把枪拿了出来,环视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什么人埋伏了,才推门下了车,快步流星地朝电梯走去。
进电梯过后,我正要关上电梯门,却瞧见门缝里伸了一支黑漆漆的枪管进来,正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