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绍隽的假期不多,但他性子沉闷,整日待在军营之中丝毫不觉得枯燥无味,因为逃婚的事与家中的关系很僵,虽有去信,却很少回去,故而一有假期便急着到北平看乔霏,乔霏身边众人对他都不陌生。
江伯坐在院子里卷着香烟,梁叔笑嘻嘻地上前抢过一根便点着吸了起来。
“你这小子!”江伯瞪了他一眼,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梁叔陶醉地吸了一口,瞟了一眼屋内,里面正时而低语,时而朗笑,听得出他们家小姐的言语中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
“这位沈公子身上的杀气是越来越重了,方才在门口,我和天凡都以为是徐又鸣派来的杀手刺客。”梁叔吐了一口烟圈。
“你们还太嫩了些,军人身上的杀伐之气怎么能和杀手的阴毒相比?”江伯将卷好的烟放入嘴中,悠悠地吸了一口,“别看他长得文弱,但骨子里该也是个冷血狠辣不留情面的,不过他与那些五大三粗的军阀不一样,身上倒还真有几分浩然正气,在战场上怕也是个杀神。”
“也只有我们家小姐镇得住他。”梁叔笑道,“说也奇怪,在小姐面前,他可是半点戾气都没有的,否则小姐那么个敏感的人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威压杀气。”
江伯哈哈大笑,“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小小年纪的时候被土匪掳去都能面不改色,连老大那样久经江湖的人都佩服,何况是他?这沈公子就算再杀人如麻,也只是个愣头青。方才我让他进屋里等,他死活不肯,非要到门口挨冻,若是知道你们去哪儿,他定会急唬唬地过去,那猴急的模样,年轻人啊年轻人,别看他平日一脸冷傲严肃的样子,还不是被我们小姐调教得老老实实的,我看他根本就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
“嘿,你这话说的,莫非他是孙猴子,小姐是如来佛?”梁叔失笑,总觉的他的比喻实在是不伦不类,“你说乔先生会同意小姐和他来往么?”
梁叔不无忧虑地深吸了一口烟,他们和银月一样,对这件事有着深深的担忧,乔霏这样如天上星月一般的女子,只有人中龙凤才匹配得起,乔绍曾在为乔霏择偶上也定会慎之又慎,沈绍隽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成就都配不上乔霏,怕不是乔家人眼中的良婿,不过放眼全天下,又有哪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我们的这位小姐可有她做不成的事么?”江伯不以为然,言语中有着对乔霏深深的信任,只要是她喜欢的一定没有得不到的,他们根本无须操这份闲心。
“但她毕竟是女子,万一和姚家的那位表小姐一般……”梁叔叹了口气,女子总是心软,容易为情所困,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儿竟然就这么颠颠痴痴地疯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放心,小姐可不是娇养的花儿!”江伯对乔霏很有信心,“何况过几个月她便要去留洋了,世事变化无常,将来的事儿还说不定呢。”
“也是。”梁叔望着屋内点了点头,这一对少年男女毕竟还年轻。
两人聚少离多,有说不完的话儿,沈绍隽在别人面前是个实实在在的闷葫芦,可在乔霏面前却是无话不说,从政局时事聊到诗词歌赋,再到天文地理,真如天马行空,无所不包,只恨时间太短。
“这是去年的旧作了,你题个跋吧。”乔霏翻出一张画作秋思图,她不似母亲那般沉迷书画,偶有兴致时也会涂抹几笔,虽然也能勉强上得了台面,却也算不得什么佳作,权当自娱自乐。
沈绍隽接过细细看了,偏头望着乔霏好一会儿,直到她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他才微微一笑提笔直书――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好字!”乔霏站在他身后不住赞叹着,“只是我这画着实配不上你的字,倒是让人见笑了。”
乔霏一脸尴尬地望着自己的画,原想用他的字为自己的画增色,没想到弄巧成拙,倒是更显出她画得拙劣了,若是被自己的母亲见着了,定要取笑自己不用功。
沈绍隽停笔回眸,望着她苦笑,伸手拉住她,低低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尽管沉默寡言,但他的声音一向清越好听,便是战场上的硝烟战火也未能稍损他的嗓音分毫,这一句缠绵悱恻的情诗被他这么低低吟来,惹得乔霏心中莫名一疼。
她望进他清澈如水的眼中,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本就聚少离多,她又早已联系好国外的学校,这一走便是好几年。
两人之间远隔重洋,数年都见不了一面,无论是她还是他心里都不会好受。
沈绍隽的神色黯然,自己在枪林弹雨中,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明明舍不得她离去,却也没有立场说出半句挽留的话来。
“霏霏,若你从国外归来,我还未战死沙场,你便嫁与我好么?”沈绍隽执着她的手,第一次大着胆子恳求,紧张得连手都在轻轻颤着。
“你胡说些什么啊!”乔霏皱眉,隐隐动了怒气,伸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不准你说什么战死沙场的话。”
乔霏向来温婉,鲜有这样暴力失态的时候,他揉着额头吃惊地望着她。
“你给我听好了!”她像个女王一样霸气地抬起他的脸,眼神坚定,“你不会死的,你会成为华夏最出色的军人,你的名字会威慑整个国家,你会带着你的手下打垮一个一个军阀,你会替华人赶跑所有的侵略者,你会成为华夏少女们追逐的目标,等我回来的时候,若你还未被那些少女们虏获,――”
她顿了顿,狡黠一笑,“我便嫁给你。”
“不会的!”他急急站了起来。
“什么不会的?”乔霏微微眯起了眼。
“不会有什么少女,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大着胆子接连说了这么多肉麻的情话,他那爱脸红的毛病再次发作了,心跳快得都要跳出胸腔了。
乔霏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美丽的令人爱慕的少女,更是他的导师。
她的见识,她的修养,她的观念,颠覆了他之前许许多多的认知,最初的他因为她是清如的关系,对她有种盲目的崇拜,尤其是深层次的思想意识甚至可以说是她重塑的。
后来的每一次接触,让他见到了她的聪敏慧黠和娇柔甜美,这样外柔内刚的女子怎么能不教他动心深陷。
他对乔霏的感情不仅是爱情,还是信仰。
而她对他的感情则是由一开始的崇拜转化为惊奇,又逐渐被他的笨拙所感动。
若说是爱情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乔霏虽然活了两世,却未经情事,一直弄不清楚情为何物。
若是问她为什么会冲动地答应今后嫁给他,她却是半点儿也答不出来的,只觉得和他在一块儿心中安宁快乐,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时时想念担忧,舍不得利用他做一些危险的事,这就是爱了么?
她骨子里本就刚硬,要她成日黏黏糊糊地恋来爱去地谈情说爱,那简直是强人所难。
既然总是要恋爱结婚的,总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她喜欢和沈绍隽待在一块儿,两人又彼此了解,虽然他还不至于让她失去理智,但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这也许便已经算是爱了,他性子沉稳可靠,让人放心,如果要嫁人,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此时此刻,那个在军中以严肃冷漠著称的沈绍隽正一脸红晕,羞怯地望着她,而她还是用自己的理智分析着自己的感情。
“傻子。”她抿嘴笑着,他骨子里还是腼腆内向的,他在书信往来中的那些甜言蜜语,当着面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两人也从未有过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今天他能说出这些话已经让她很感动了,“我随口说的,你还当真了?”
“霏霏,霏霏,你要相信我……”他快乐地拉着她的手,轻轻地吻着,被战火磨砺得愈加刚毅的五官温柔柔软得像一个孩子。
“你行军打仗要多加小心,别一打仗就和不要命似地往前冲,……”乔霏皱着眉发现他脖颈处的一道小伤痕,估计是流弹飞过的擦伤,不由得便唠叨了起来。
他也不反驳,温顺得像只大猫,深深地望着她,眼中还流动着无限欢喜。
乔霏顿了顿,不由得苦笑,他之所以万世留名靠的不就是这股不要命的冲劲与狠劲么?她当初对他另眼相看也正是冲着他的骄悍勇猛,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变得如此自私,舍不得他受伤,哪怕是为了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恋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尤其是她知道自己的到来会改变原本的历史轨迹时,便更加担心他会在战场遇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