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怎么着,还不是有个漂漂亮亮的姑娘要了我,”说着他得意地往她脸上“吧唧”一口,“是不是,媳妇儿?”
她被喊得心头动容,抬头看他,围巾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星闪的狐狸眼,手揣进他的衣袖子里,道:“你带我看看你小时候的那些地方吧。”
他顿了顿:“真要看啊?”
“嗯,我想看。”
于是,他便带着她逛了许久许久。
他说起两个人脚下的这条路,小时候犯了错,和程砚安他们掏鸟窝却不小心砸了人家的窗户,被温老爷子罚负重跑,然后就与另外几个同样被罚跑的祖宗,在这条路上相聚,然后互踢互骂孙子。
也说起那边有个旧操场,就隔了一道围墙,他们翻过去逗那只退役的老军犬,结果一群人被一只军犬追着咬,挂在围墙上下不去,最后被几个保卫员给弄了下来,举报到了家门口,又是一顿训和罚。
还说起当年蒋清风高中的时候追姑娘,把那片围栏里的花全拔光了,结果姑娘没追着,还被人发现是他拔了人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向日葵,那天他们整个院里的人,都听见了蒋清风绕着那条路,雄赳赳地吼了几个小时的“我是孙子”的口令。
温行知同她讲了很多,她听着那些往事,沉浸在笑里,慢慢地缠住他的臂膊。
总之,与她曾经暗无天日的人生,截然不同。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也想这样活。
两个人最后走到了一颗老槐树下。
槐树光秃秃的,温行知却说它到了季,树下多得是退休老人和上学小孩儿,槐花熬粥也清香甜口。
她却冷得吸了吸鼻子,温行知注意到,低头问她,冷吗?
她点头。
他勾唇,伸手便将她揽进怀里。
他怀中的温度,是如今日夜都能染透衣衫,传递在她肌肤上的温暖。她那三年里渴望的各种时刻,真的都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所以,你小时候也在这下面,做过俯卧撑?”
他轻吻着她的发顶,说对。
她随口叹了句:“还真是处处都有回忆。”
“但是从今以后,它就有别的回忆来替代了。”
“什么?”她在他怀中抬起了头,他忽然低头来吻她,双唇轻碰,浅尝辄止。
她以为他说的是这个绵柔的吻。
于是又笑着窝进他怀中,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里,无意摸到一个盒子状的硬方小物什,不禁好奇道:“嗯?这是什么?”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放轻的语气间,开始慢慢变得郑重:“苡苡,帮我拿出来。”
她乖乖地从他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小物什,那个方正的丝绒盒子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后,她眉心一跳,几乎是立刻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可她却傻傻地半举着盒子,滞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对于她来说,猝不及防,又太过突然。可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从她手里接过那个盒子,低眉浅笑。
然后便与她脑海中料想的所差无几――他摩挲着盒身,片刻后,缓缓地单膝而下。
“这枚戒指,其实是我在分开的那三年里准备的。那时候我想的是,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那就换我去找你,我甚至想过,如果你真要嫁给别人,那我一定会去抢走你。我确定我放不下你,你也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音在冬日里如同暖风,她嘴唇翕动,终是吐不出字来。
“本来,我是想等你电影首映那天向你求婚的,我想向世人宣告,是我在无可救药地爱你,是我在求你赐我一场姻缘。可是我等不及了,你明明就在我身边,我却总想快点让你成为我的专属。”
“苡苡,我已经爱不了别人了,我好像只能爱你了,所以――”
“嫁给我,好不好?”
那枚戒指就在她眼前,泛着清冷而夺目的光彩。
她愣愣地抬头,看着这个当年万难之事如山倾压而下时,仍能稳若泰山谈笑风生的人,如今却在半跪在她跟前,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虔诚与认真。
明明是想笑,却忽然眼眶一热,鼻子泛了酸。
她是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实在是艰难。又想起这半生坎坷,其实总的来说,也算可以。
芸芸万物间,她曾经在茫然中探索,在寒冬里苦熬,夜来思及,总觉得生而无望,疲惫不堪。是他从未想过放弃的爱,成为她这场荒野漫漫的人生里,一束无尽而炽热的火焰。
那些浃髓沦肤的爱意,在这一刻,竟统统化作了半生奋得而来的罐蜜。
程程山水,缅邈岁月。扬尘万里路,轻马踏闺途。
她的答案始终如一。
温行知,我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芜湖,正文终于完结了。
感谢一路追到这里的小可爱,希望我下一本更有进步,也祝大家万事顺意天天开心~
最后附上预收《既定事实》和《风止于枝意》,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啦,正在存稿。
第72章 主角番
【一】
南苡在婚前, 带着南楠回了一趟云城。
去的是南褶子的墓地,在城郊的一处荒山上,从那里看去, 可以俯瞰整个云城的风景。
这个位置,是南褶子自己在遗书里面交代的。
飞机落下了云层, 渐渐看见了城市。她和南楠, 终于再次回到这里。
其实在来云城的前一天, 她和温行知吵过一架。原因很离谱, 她想要个小朋友, 而他不愿意,当时都临门一脚了, 她不让他戴, 他却拗着不依她。
两个人是头一次在床上闹了矛盾。
说实话为这种事情吵架,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还觉得温行知是想再玩几年, 当场发了脾气,穿了衣服就要往外走, 还是他急急拦住她不让她走。但即便如此,他到最后也没答应她。
她明明就记得,之前她要吃避孕药,他还会生气, 而如今想要了, 他又不乐意了。
自相矛盾。
她心口发着闷, 和南楠顺着湿地公园的山路攀爬了许久, 绕到了后山上, 最后停在一座墓碑前。
碑上刻着――
“慈父南光正
生于1968年, 卒于2011年
四十余载, 风尘苦旅。为人师表, 四乡传颂。立此墓碑,永志纪念。”
她清扫去碑上的灰尘与蛛网,碑上南褶子的音容笑貌跃然眼前。
她今年,都三十了。南褶子却看着,竟也同她差不太多,是她在渐渐褪去风华,而南褶子,永远定格。
“爸,姐要结婚啦,”南楠蹲在碑前,“我可没有让我姐受委屈丢面子哟。”
闻言她笑。
想起订婚的那天,还是这么个小姑娘替她去撑住了场面。
当时温家泱泱坐了一桌子人,南楠却在人声最鼎沸的时候站起来,端着一杯酒,面向众人,不卑不亢地说了一段话。
“温爷爷,郑外公,还有各位叔伯婶婶,今天是我姐和我未来的姐夫温行知的订婚宴,这第一杯酒,是我作为我亲生姐姐南苡的小妹,理应先祝我们家二位准新人结下金玉良缘,共结连理。”
“第二杯酒,是庆祝今天的三世同堂。今天大家都聚在一起,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我将荣幸与各位叔叔婶婶,带着对准新人的美好祝福,共同携手并行,所以,今天我在这里将姐姐托付于准姐夫的同时,也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可以万事顺,合家欢,丰年同堂犬不惊,如意满门护安平。”
这漂亮话一说完,举座皆叹,郑老点头微笑着,满目欣赏,温老爷子也直夸南楠这小妮子能干懂礼貌。
南楠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第三杯酒:“这第三杯酒……”
说到这里,南楠停顿了一下,是对着她:“我一定要敬我姐。”
刚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贺词的南楠,此刻望着她,却没能多说一个字。许久,才轻轻哽咽:“反正,没有我姐,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希望我姐往后,前程无恙,此生无疾。”
说完,仰头饮尽最后一杯酒。
她到现在都记得,南楠说完那席话后,温行知感怀了句“小姑娘还是长大了”。
都能护着她了。
云城冬日依旧,山风裹着海边的湿意卷进她的衣领口。南楠还在同南褶子絮叨着什么,她坐在杂草堆上,一根烟尽后回到碑前。
“之前还说快忘了爸的样子,现在记得了?”她细细清理着那张遗照。
“嗯,记得了。”
“那以后每年都回来一次。”
“好。”
风好像小了。
“走吧。”她说。
南楠看她,是有些遗憾的。
其实在来时的路上,南楠一直在说,她应该带温行知一起来的,让爸也看看他未来的大女婿。她也不知道怎么跟南楠解释两个人是吵了架的,只默默开着车,没说话。
准备下山时,她们在来的那条路上,碰上了一个人。
一路疾走上来,温行知还在微喘着气,此刻敞着风大衣,见到她,面有不善地看过来。
其实两个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太好。可南苡在看见他后,却气消了大半。
温氏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他一个分身乏术的人,竟然撇下一身事务,从京城追到了千里迢迢之外的云城。
南楠聪明,看出他们俩之间的那点不愉快,找了个借口便先下山了。
寒风凛凛,刮得耳朵都在疼。
温行知朝她走近,虽气她一声不吭就来了云城,但还是耐着性子,替她把松软的围巾裹得严实。
然后,牵着她,又回到了南褶子的墓前。
“平时再怎么跟我闹都行,这种事怎么能不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