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再叫我,我眯着眼睛打会儿盹儿。”车子行到拐弯处时,她低低地对车外的闲云说。
“累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蓦地响起,惊了她一跳。
容真倏地睁开眼来,吃惊地望着眼前的皇帝,“皇……皇上?”
顾渊含笑踏上车辇,毫不客气地坐在她身旁,把她的脑袋从硬邦邦的车厢上移至自己的肩上,“睡吧,一会儿朕叫你。”
“您在这儿看着臣妾,臣妾哪里睡得着呢?”容真哭笑不得,“您不是喝醉了么,说是先回宣明殿了,怎的会跑到臣妾的车上来?”
顾渊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朝她做出个无奈的表情,“若不是那样说,朕哪里能带你偷偷溜出宫去?”
这下子容真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出宫去?现在?”
顾渊含笑点点头,“趁着没人知道,咱们偷偷溜出去。”
“去哪儿?”
“浪迹天涯吧。”
“……”
顾渊侧过头去看着容真扶额的表情,扬了扬眉,“怎么,不信?”
“不信。”干脆利落的回答,看来这小姑娘是真不把他当皇帝,一点不给面子。
“不信也得信,朕这就带你浪迹天涯去,虽说……”他温柔地捏捏她的鼻子,“虽说只有一晚上。”
车辇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向前驶着,顾渊看着容真微微眯着的眼睛,语气轻快地说,“今天早上朕问过太医了,谢太医说你这些日子调理得当,身子好了不少,只是因为怀孕容易困倦,所以嗜睡。你眯一会儿吧,到了地方,朕会叫你的。”
容真也不推辞,当下点点头,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顾渊看着她很快陷入睡梦的安静模样,心里是平和悠长的温柔,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天地里,世界上好像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没有政事烦扰,没有宫廷斗争,唯有两个人的地老天荒,地久天长。
不知过了多久,容真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挠她鼻子,痒痒的,随手拨弄了几下,那个人都不停,她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略带幽怨地看着眼前的人。
顾渊竟然跟个孩子似的饶有兴致地捻起她一缕发尾在她鼻子上挠痒痒。
“醒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被您这么一弄,还能不醒么?”容真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任他在自己身上披了件大氅,“怎么,我们要下车了?”
顾渊认认真真地替她在脖子上打着结,轻柔的动作牵起几根发丝,无意地在她颈间摩挲了一会儿,弄得她猛地一缩脖子,咯咯直笑,“别,快别啊皇上,痒死了!”
“痒就痒,动不动提死做什么?”顾渊瞥她一眼,因为不擅长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半天才打好结,收回手来,“走吧,下车了。”
容真笑吟吟地看他不悦的模样,跟在他身后踏出车门。顾渊先下了车,然后转过身来扶她,她小心翼翼地挪脚往地上踩,不料中途被人猛地抱起来,身子一腾空,下一刻安安全全地落地了。
重心不稳地朝他怀里一扑,还没抬头就听他含笑道,“怎的出了宫,爱妃反而胆子见长,主动投怀送抱了?”
容真想笑着反驳,岂料一抬头,就被四周的景象给震撼了。
这里是……夜市?
他们身处京城夜市间的一条巷子口,只消再走几步,就进入了热闹的人群。
街上人来人往,摆摊的,开店的,卖花灯的,演皮影戏的,还有各式各样热气腾腾的小吃……容真倏地僵在原地,看花了眼。
她有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五年?十年?
自打被送进宫以后,每一日的夜晚都在寂静无声的宫里度过,宫中有宵禁,过了时间就不能随意走动,而她也就在这样寂寞的夜里过了整整十年。
可是今时今日,她终于又一次看见了繁华热闹的街市,恍若隔世。
顾渊笑容浅浅的看着她着迷的样子,忽地拉起她的手,“朕这就带你去看一看京城的夜市,看一看天子脚下,百姓过的是如何安稳无忧的日子。”
容真愣愣地说不出话来,随着他一同踏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他护着她,她安稳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变身偶像剧男主,小言的时代到来了!
下章看点:没有最煽情,只有更煽情!
☆、第95章.充媛一
第九十五章
京城的夜市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尚在过年期间,四处都张灯结彩,灯笼高挂,一派祥和喜庆之景。
顾渊把容真护在身后,以免来往的行人不留神碰到了她,而四个跟着出宫来的贴身侍卫两两一队,分别走在皇帝的前后,保护他的安全。
郑安走在皇帝左边,谨慎地伺候着,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场景。
只是他多虑了,大街上来往的人都忙忙碌碌地过着节,谁有这闲工夫去关注他们呢?
容真简直就像忽然流入大海的一尾小鱼,在这样浩瀚斑斓的天地里失去了呼吸,只能呆呆地看这样沿途的场景,久久回不过神来。
经过挂满脸谱的木架,她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兴致勃勃地拿起一只又一只脸谱戴在脸上,花花绿绿的颜色十分好看。摊贩笑眯眯地问他,“小少爷,可还满意?五文钱一只,价格便宜,童叟无欺。”
经过卖灯笼的货摊,她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用苍老颤抖的声音问道,“灯笼怎么卖?”
那摊主是个年轻小伙,眯着眼一脸精明样,笑呵呵地说,“二十文钱一个,做工精细,风里来雨里去也没问题!”
老妇人迟疑了片刻,摇头道,“太贵了,能便宜些么?我家那老头儿在城里的书铺守门,每晚回来时,外面一片漆黑。我只是想买只灯笼挂在门口,好叫他回来时远远地就能看得到家的方向,心里也会踏实不少。”
容真顿了顿,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幕场景。
顾渊察觉到牵着的人停了下来,便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容真摸了摸衣袖衣襟,发现自己没有钱,只得向他讨要,“皇――公子,你身上可有钱?”
公子?
顾渊被这称呼逗得一笑,回头让郑安掏钱,又问容真,“要多少?”
“二十文。”
郑安把准备好的铜板递给容真,容真毫不迟疑地走到灯笼铺子前,替那老妇人把钱付了,“她的钱我来出。”
那摊主愣了一愣,“姑娘的意思是……要替这老人家给钱?”
容真没说话,只是把二十文放进他手心,然后回头对那老妇人微微一笑,“希望你的丈夫看见这盏灯笼时,能体会到你的一片情意。”
那老妇人犹在吃惊中,直到容真又把手交给顾渊,走入人群中时,她才回过神来,可是茫然无措地喊了两声姑娘,哪里还有人回答她呢?
顾渊看着容真眼神亮晶晶的模样,含笑道,“想到什么了?”
“想到我等你时的心情了。”她侧过头去对他浅浅一笑,“他日我也会每夜都在惜华宫前留一盏灯,那么你大老远的就能看见我所在的地方了,也会知道惜华宫里永远都会有一个人在等你。”
顾渊低低地说了声,“朕一直都知道。”
“嗯?你说什么?”人群太过喧哗,他低沉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背景中,容真忍不住朝他靠拢了些,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顾渊看着她骤然贴近的面颊,容颜泛着浅浅的粉色犹如三月桃花,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温柔的阴影,心下蓦地一软。
“我是说,不需要挂灯笼了,我会早早地就来陪你……和孩子,不会叫你等到三更半夜的。”他忍不住笑出来,为自己的语气,也为这样平凡的话语。
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丈夫在对妻子说话。
容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种奇特的感觉,抬头笑盈盈地望着他,不说话,只是笑。
一旁有小贩在吆喝,“梅花糕咯,新鲜出炉的梅花糕,又香又糯,花香四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一瞧看一看啦!”
她忽地绕过他朝那小贩看去,那笼梅花糕果真热气腾腾的冒着白气,清香四溢。
“怎么,想吃?”顾渊朝郑安伸手,郑安会意,立马把钱袋掏出来放在他手里。
这是顾渊头一次像个普通百姓一样,问价,掏钱,捧着热乎乎的油纸包递给容真。
她笑靥如花,她喜上眉梢,他也忍不住笑开了,哪怕他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在帮她买这样买那样,不像帝王,反而像她的老妈子。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做久了皇帝,做个平凡百姓竟然也令人身心舒畅,又或许,他只愿意在她的面前做个平凡百姓。
容真渐渐的大胆起来,先是放开了他的手,跑到花灯前一盏一盏地细瞧;后是一边吃着梅花糕,一边跑到吹糖人的摊子前,笑眯眯地指着顾渊,“能帮我照着他的样子吹个糖人么?”
白胡子花花的老先生眯着眼睛打量顾渊,微微一笑,“公子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哪里能吹成糖人呢?”
顾渊唇角轻扬,“先生真有眼光。”
“你以为他真的在夸你么?”容真无奈地在被拍到马屁的人耳边轻道,“看我的。”
她轻咳两声,大手大脚地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摆在那白胡子老头面前,“喏,五两银子吹个糖人,吹得出来么?”
嗖的一下,那老头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一边飞快地接过银子,一边笑得皱纹满脸,“吹得出,当然吹得出!这位公子虽说器宇不凡,难以吹出各种神韵,但老夫是谁?京城第一糖人李,既然姑娘慷慨至此,老夫自然也会竭尽全力。”
敢情先前的赞誉只不过是抬高价格的手段,这下子大家都了悟了。
吹糖人是民间艺术,顾渊不曾见过,当下看得十分趣致。
只见那老头在火上把糖块煨热了,然后迅速把一根管子□软软的糖里,一面飞快地吹着,一面灵巧地手指翻飞,捏出各种精细的变化。
整个过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老头笑眯眯地把管子抽了出来,用一根细木条将糖人串起来,递给了容真,“喏,姑娘看看可还像?”
容真接了过来,看得眉开眼笑的,又把糖人凑到顾渊面前,“你看看怎么样?”
那糖人双手负在背后,神情温柔,唇角含笑,虽说五官看不出是顾渊,但这神情动作却与此刻的他如出一辙。
他一边摇头一边笑道,“民间果然出高手,行行皆状元。”
沿着街道继续往下走,人潮一点一点地少了,而容真拿着那只糖人把玩着,忽地侧头问他,“你说,我会不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敢欺负你的人?”
顾渊眉头一挑,“怎么个欺负法?”
“像这样――”她把嘴张得大大的,然后倏地咬下糖人的头,甜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笑得狡黠又得意,“我吃掉了你的头!”
顾渊用余光瞟到了她身后的小巷,忽地拉住她的手往里走,直到走了一截,脱离了人群以后,才止住步伐,一低头便吻住了她尚且含着糖块的唇。
“好歹是朕的头,也叫朕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口中蔓延着,糖块的甜味也从她的舌尖跳跃到了顾渊的口中,唇齿相依的滋味不知何时起变得这样缠绵悱恻,惊心动魄,就好像他每一个入侵都直接而彻底地抵达她的心口,传来暖意一片。
她告诉自己,可以依靠,不可依赖。
可是谁又知道人的内心是否能随着个人意愿而轻易听从指挥呢?
她无暇思考。
郑安原本欲带着侍卫跟进小巷,但是一眼看见皇上埋头贴近容充媛,就立马会意,忙低低地喝住正往里去的侍卫,神情尴尬地说,“就在外面等着。”
侍卫们不明就里,也跟着朝里一看――暗淡的巷子里,两个人紧紧相依――呵,皇上真是好情趣!真会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