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瑾摇头,额头突突地跳动,她无力地靠着椅背。如果只求生活,她也不用辛辛苦苦四处奔波,年底那笔两百万的款子还指望这个工程,到手的鸭子飞了,非得去求他吗。
想起求他就想起那一夜的疯狂,这个出尔反尔的虚伪小人,章瑾恨恨地捶在桌上。
下午,费总打来电话,林霄接的。费总约她晚上一起吃个饭,地点订在环境优雅的紫竹园。
章瑾自然晓得费总什么心思,她也习惯了,他们负责吃喝玩乐,她跟在身后付账收拾残局,只要舍得,不怕没回报,她一直奉行此理。
林霄担心她,“章姐,晚上就让我去吧。”
那几位难搞定的领导,若是没见到她,那她今晚的安排也就白费了。她摇头,打起精神说:“还能应付。”
林霄恼她,觉得她太不拿自己当回事,语气不觉加重:“还没事,你去照照镜子。”
章瑾不觉摸了摸脸,心想有那么严重吗,不过昨晚大吵一架,然后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导致今天起晚。
晚上的行程,她还是去了,同行的还有林霄。把一行人伺候高兴了,她累死累活,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水漂出去,林霄肉疼:“章姐,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是养不熟的白羊狼呐,我们没少花在他们身上,有些事也是没定数啊。”
“行了,别抱怨了,就算他们不给我们也得把这几位祖宗们伺候高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又不是再也求不着他们,往后我们还要指望他们赏口饭吃,要今天得罪了人,这个圈还怎么混。”
林霄恼恼地皱眉。这个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国也就那些省市,这个哑巴亏也只能认了。但一想起里面那几头白眼狼,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心里就冒火。这也就算了,那费总都五十好几了,色心不死,每回瞧着章瑾眼睛都往那些地方瞟,有意无意暗示章瑾是他的人。要不是看在他还算有点儿地位,他们有求于他,他早就揍过去了。章瑾自然不知道林霄这些心里活动,才放心地让他也跟着来,两人好有个照应。
章瑾找来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姐,花了她一万五,说不肉疼是假的,但不花绝不可能。
而宋母最近电话来得频繁,她功成身退,宋母的电话就来了。她细心询问:“小瑾,还在外面呐?”
“嗯,加班。”她总不能跟这位婆婆说有应酬,说了她心里不舒坦,自己也不见得舒坦。
“这都几点了还忙,这要忙到什么时候,你一个女人家,别那么辛苦,有什么难处就跟妈说。”宋母语重心长。
章瑾知道,只要她开口,宋母没办法也会想出办法。可她和宋家,还是算了吧。她揉着眉,掩饰自己的疲劳,笑道:“工作忙也是好事,总比晃晃悠悠一事无成好。妈,你就别操心我了。”
宋母叹了口气,心想,能不操心吗,你们一个个……越想越不是滋味。
“明天,回家来吃饭吧,你爸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吃什么都不对味儿,我就琢磨着,老头子是不是想洁洁了,又拉不下脸跟你说。”
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带洁洁过去,或许潜意识里就想着不给他们接触。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自私,章洁洁是宋家的嫡孙女,身上流淌着宋家的血,这关系又怎么断的了。这小心思总不能让宋母知道,只能借由自己工作忙糊弄了。她说:“妈,最近工作太忙,我妈带她去清泉避暑,等他们回来,我就带洁洁回去看你们。”
宋母无不失望,细细询问洁洁最近有没有生病发烧感冒,又说她一朋友的孙儿中暑,差点成植物人了。
挂断宋母的电话,章瑾立马拨通韩素的电话,劈头就问:“妈,清泉这几天温度如何,天气预报报道最高温度36度。”
韩素说:“还好,白天不出门,你外公外婆住山上温度没那么高,到是你,最近那边的温度都40度左右,工作又忙,还要在外面跑,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你要有个什么闪失,妈这日子也就没盼头了。”
章瑾保证,韩素又碎念:“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洁洁是宋家的孙女,宋迟的女儿,你好好考虑妈那天说的话。”
提起这事儿,章瑾就不耐烦,越觉宋迟面目可憎。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气原因还是吃坏肚子,累死半活的回到家,着床就睡,半夜肚子一阵阵绞痛,她翻来覆去痛得半死,看手机才凌晨三点。平时恨不得夜长一点,再长一点,今晚她只恨太长了,好几次都坐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挂急诊,最后又重重倒下。
好不容挨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吃力地爬起来,路都走不稳,去小区门口拦了一辆车直奔医院,被诊断为急性肠炎,给她开了方子,让她去交钱拿药。她痛得都直不起腰,小脸惨白。医生便问:“你家人呢。”
那句话像是什么一把锥子扎在心尖上,令她又痛上几分。章瑾捂着肚子,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冷汗涔涔,痛得说不出话来。
医生看惯了这场景,便让护士领她去输液室。护士又帮她去交钱拿药,在她手上插针时怕她痛便说:“别看这里。”
她扎针很仔细,只觉手背轻麻护士就说:“好了,我去给你倒杯温水来你喝药。对了,想吃什么,我去帮你卖粥吧,这药要饭后吃。”
章瑾打量这位小护士,一张娃娃脸,有点小胖,应该是实习生。这个时间段,正是交班赶着下班,她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护士看了她一眼,先给她到来一杯热水,不多时又给她送来一碗粥。
吃了药,肚子已经没那么痛了,昨晚折腾一宿几乎不合眼,痛感减轻,瞌睡压境,她靠着椅子紧紧阖上眼,护士什么时候来换瓶都不知道,直到被手机吵醒。林霄打来电话,他劈头就问:“章姐啊,那边通知早上开会,你现在在哪儿。”
章瑾说话都牵扯肚皮,她有气无力:“你去吧,早上我不去公司。”
林霄立马察觉不对劲,担心问:“你在哪儿,在家里休息么。”
章瑾不想多说,敷衍应了声便挂了电话,后又迷糊地睡去。直到被人摇醒,点滴已经挂好了。摇醒她的是个小女孩,四五岁的小模样,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极了。看着她,章瑾不由想起女儿洁洁,心不觉柔软几分。
“姐姐,在这里睡觉会生病的。”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这个年纪被换做姐姐,心情还是挺不错的,她笑了下:“谢谢小朋友。”想起公司还有一大摊杂乱的事儿等她去处理,不在啰嗦,拿起包起身。
走得太急,门口撞了人,正要道歉,而对方已经惊呼出声:“小瑾。”
声音有些熟悉,抬眼看去,章瑾只觉心脏生生被划开。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重逢章瑜,也不想重逢她。
“你怎么了,生病了?”章瑜关切地问,伸出手来想去扶她。
章瑾避开她,眼神微凉。章瑜讪笑,顺了顺耳边的几缕青丝,呐呐地问:“一个人么。”
章瑾冷笑:“我身后没跟着雄性是不是很失望?”
章瑜脸色微变,难堪地说:“小瑾,不要把我想得这般下作好吗,我也希望你好。”
章瑾几乎要大笑,她居然有脸说。她所遭受的苦和委屈,哪一件不是拜她所赐。章瑜不敢去看她,微低着头解释:“宋迟他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可是小瑾,我和他相爱,你又何必在中间硬插一脚呢,这样做,你能睡得安稳吗。”
章瑾冷冷地看着章瑜,只觉恶心反胃。她也配提良心?他们也配相爱这两字?章瑾深深顺了口气,胸口那股郁气还是不得疏散。章瑾想,接下来章瑜会不会泪流满面地哀求她放过他们?章瑜真以为她还是两年前那股无知的章瑾吗。
“小瑾,你优秀又漂亮,你会找到你的真爱,相信我。”章瑜伸手去握章瑾的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对宋迟只是一时迷恋。”
章瑜的话令她作呕,章瑾不耐烦地甩开她。也在此刻,宋迟急急匆匆赶来,一把抓住章瑾的手,冷冷地盯着她看。章瑜低着头,眼睛红肿缩到了宋迟身后,那模样,怎么看都像章瑾欺负了她。
“怎么回事。”宋迟的语气很冷。
章瑜低头,双肩轻轻颤抖。章瑾也凉凉地望着宋迟,嘴角浮现一抹淡淡地嘲讽。宋迟最见不得她这个笑,回来不几日,这笑在她脸上浮现的次数几乎和他见她的次数成正比。他质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可以放开了吗,我赶时间。”尽管被他紧拽着的手很痛,她也只轻皱了下眉。
章瑜在身后轻轻唤了声,章瑾不畏地看着他,这眼神,宋迟几乎不敢直视。他挫败地松开手,看到她手腕红肿,微微一愣,脱口而出地却是:“以后,没事离章瑜远一点。”
章瑾的视线越过他看向章瑜,冷笑:“你以为我很想看到你们吗。”
宋迟只觉什么要冲破胸口,而章瑾,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快速的消失在拐角。
章瑜扯扯他衣角,低声说:“你别怪小瑾,她有怨是应该的。”
宋迟收回视线,暖暖跑了过来,拉起他的手说:“爸爸,刚才我看到一个大姐姐在里面睡觉呢,她好像生病了呢。”
宋迟蹙了蹙眉,难怪昨晚到现在都心神不宁,原来真如梦中所见,她生病了。
章瑜带宋暖暖去病房,医生来为宋暖暖看诊,下结论说:“轻微的肠炎。”
章瑜担心地问:“严重吗,要住院观察吗。”
“不严重,也许是这几天受天气影响,今天一早到现在因为肠炎进来的人已经有几十例了,我换班的时候还来了一位可是今天最严重的。”
章瑜不禁多问了些,宋迟却是皱眉。若是医生描述不差,那个人想必就是章瑾。她肠胃不是很好吗,那时候,几乎是什么都吃,还特能吃,又是吃不胖的体质,她那些女性朋友对她是又嫉妒又羡慕。而她,病情严重,还不住院接受治疗,她真以为自己铁打的吗。
走出病房,拿出手机,那个号码在指尖滑动,他几乎拨不出去。折回去找那个医生,拐着弯儿终于拿到了病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完!
节假回来,人也变懒了!
第二章:三分爱意七分恨(二)
从医院出来,本想回家休息,林霄一个电话她又不得不忍痛去建设方开了一个下午的例会。吃了些药,又没吃东西,人昏昏沉沉的。
宋迟没打算来开这种无聊的会议,而东信的存在,也是因为章瑜的坚持。当初章瑜跟他商量开这家公司,他本能地反对。章瑜动之以情,他以为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着这几年他没什么给她,以后也没什么可给她就同意了。这样的小公司,根本无需他亲自出面,而今天这类会议,更不需要来参加,无意听到助理说起此事,也不知脑子在想些什么,说自己有事要来,开会一事也就揽了下来。
一进门,就看到章瑾微垂着眼,脸色和中午见到的没什么变化,一张脸瘦得只有巴掌大。宋迟不禁恼火,她到底懂不懂得照顾自己,都这样了不在家休息还跑来瞎折腾。这也算了,她究竟晓不晓得她不是一个人,她有没有为洁洁考虑?
这股火气,越憋越紧,火苗哧哧地跳跃,可她对他浑然不觉,这股气憋得更难受。会议室,他的不请自来,领导们诚惶诚恐,深怕怠慢了这位大佬。他们的态度宋迟也不在意,章瑾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直到散会,章瑾都拿他当空气,没看他一眼,一眼都没有。一宣布散会,她撑着桌椅站起来,似乎有些吃力。隔着半个会议室,也能扑捉她微微一皱的眉。宋迟坐着不动,目光随着她转动。有位领导似乎察觉他的异样,有意邀请他共进晚餐,当然也带着邀请其他公司的代表。这位领导和章瑾还算熟络,笑着对章瑾说:“章老板,今晚大家聚一聚。”
若在平日,章瑾不会拒绝,今天她实在难受,不想与自己为难。而她也不会知道,这位领导的邀请不过因宋迟一个眼神。这在以往,甲方哪里会邀请都不知排在第几方的单位。他这个眼神也算开了先河,这些章瑾自然不知情,只以为是他们又坐不住了。可她今天实在支撑不住,只得说:“领导,改天亲自向您赔罪。”
那位领导笑道:“章老板这是不给我们面子啊。”
章瑾从容道歉,那位领导还纠缠不休。宋迟蹙起眉,语气疏离客气,“明天还要上班,就听章老板的,改天吧。”
领导心想这怎么成,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宋迟这样一说,他更肯定了这位宋老板对章瑾有意思,越想促成这桩事儿。章瑾实在没精力敷衍,说了声再见就丢给宋迟应付自个儿走了。宋迟自然不如她意愿,不与人啰嗦大步跟着去。
章瑾走向电梯,一踏进去正要按键,宋迟大步跨进来,快她一步按下键。她往一旁让了下。宋迟侧着身微低着眼看她,眼神耐人寻味。章瑾尽量不去琢磨他眼神饱含的意思,也尽量避免去看镜中的他,微低着头。平时觉得升降还行的电梯,今天格外的慢。降到了一楼,他紧跟在她身后,她穿过广场,他亦紧跟其后。打开车门,便被他拖着丢进副驾驶,而他则坐上她的位子。
章瑾气得眼睛发直,他却置之不理,还淡淡地说:“就你今日的状况,若不想祸及无辜就乖乖地坐着。”
“你下车。”章瑾唇角微微一勾,眼珠儿都要迸裂了。也因带病在身,这眼神没一点杀伤力,反而给人情意绵绵的错觉。
宋迟侧头看了她半晌,撂了一句话:“你想玩命,我可不想我女儿没母亲。”
要不是病着,要不是他正开着车,章瑾想,她一定一定会赏他一巴掌。这样想着,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完全地忘了身边还有一头狼。
睡得正沉,手机铃声在狭小的空间响起来格外刺耳。而这时,宋迟站在车外背对着她,手里夹着一只烟,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抽了,长长一截灰烬。他的背影在夕阳金光笼罩下,越显挺拔高大。
可就是这样一个曾经令她着迷的背影,令她朝思暮想的背影,亲自将她撕成了碎片。那时她已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纯粹的情感,要不是有洁洁,她不会有勇气面对灰败的人生,要不是有了洁洁,跌跌撞撞缝缝补补才有了今天的章瑾。
她以为自己很坚强了,能够应付他出的各种难题,可现在望着那个背影,她才知道,她没自己所想的坚强、豁达。她甚至希望他没回来,这样,她就不用去面对自己的情感和失败的婚姻。
他转身,看到她愣了一下,没有多余的情绪,拉开车门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看章瑾一眼才走开。
接听电话,他一直背对着她,章瑾无聊地揣测电话那端是谁。这一琢磨就想起那天章瑜的短信息,没称呼,却显得亲昵。她想,既然爱的人是章瑜,又何必来招惹她,招惹了,为什么要半途而废。
想着章瑜,思绪又飞到了今天医院一幕,那时他是恨极了她吧,把他的女人惹哭了。她很想知道,若有那么一天,他发现他爱的公主内心的丑陋会不会后悔?思绪到此,她自嘲,情人眼里出西施,既然爱她,又怎计较。
电话确实是章瑜打来的,她说暖暖等他去讲故事,也说她做了他喜欢吃的饭菜。宋迟问暖暖的情况,得知她已活泼乱跳,就拒绝了章瑜的提议。他不是没听到章瑜的叹息,也不是不懂她的用心,可他的觉悟似乎来得有点迟,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弥补。转念一想,没机会又如何,机会都是人创造的,他的人还能让与别人?
挂断章瑜的电话,回头就对上章瑾耐人寻味的眼神,不觉皱眉,拉门坐进去,不耐地问:“你那什么表情。”
“你在乎吗。”章瑾别过头,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宋迟动了动唇,目光钉上她侧脸,西落的红霞映着她半张脸,苍白的脸稍转绯晕。此情此景,他忆起求婚那日,她答应他时对他说‘我爱你’时,那张绯红的脸。彼时,那张脸还没退去青涩,懵懂的眼神,婴儿肥的脸颊。时间也才去了两年,眼前这张脸再也寻不到彼时对他的倾慕和羞涩,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坚硬的躯壳。
他强硬地强调:“你是我太太。”
章瑾怔忪,半晌后喃喃自嘲:“谁说不是呢,谁不知道我被你宋迟用过了。就算从头开始,前半生也得深深刻上了一个宋迟的前妻罢。”
宋迟侧头去看她,她的笑凄然,刺得他呼吸不畅。她说前妻?既然这是她心里所想,他怎也得送她一份大礼,成全她去和别人朝朝暮暮,那是妄想。
他语气也冷下:“就算是这样你也得认了,更何况我现在不想你过得太舒适,离婚?章瑾,你做梦。”
章瑾气得发抖,她忽然发觉,自己想拖着他们的愿望简直幼稚得可笑。这样的男人,章瑜稀罕就拿去,她何必拿他们的龌蹉来惩罚自己,这行为又傻又蠢。
宋迟有些恼:“就是死,我也会拖着你。章瑾,你听好了,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做我的鬼。”
明白他说的是气话,章瑾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惜这一瞬再也控制不住倾吐而火焰,凭着原始的本能抬手就想扇他。宋迟一把捉住她的手,挺身靠近她,一手勾着她下巴总结:“还恼羞成怒,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上火,怎么当人领导的?就这脾气,公司能有今天的规模委实难得。”
他不痛不痒的语气,章瑾满腔怒火无处宣泄,低头对着他手腕就咬下去。这一口真的不留余地,所有的恨都汇集这一个点,直到嗅到血腥味,她才松口。抬起头,他目光幽深,根本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章瑾心虚,火气来时,她是真的有撕碎他骨肉的冲动。她微一低眼,他手腕上一排深深的牙痕,鲜红的液体沿着那道血痕淌下来,在闪耀的余晖下更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