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修】
姬修齐的担忧最终没有成真。
从花厅出来的徐芮收下了在她身边邀宠不停的雷霆,而姬修齐则被客气的请出了绕香园。
站在绕香园外,望着门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某人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旁边的天歌。
“林哥儿,为什么雷霆被留下了,我却留不下来?”
天歌满怀同情的拍了拍姬修齐的肩膀,“可能你还得继续学着点吧。”
说完,天歌轻笑一声,从姬修齐身边走开。
郑掌事已经从外采买回来,徐记秋香所需花材已经全部就绪,接下来得要着手秋香制作的事情,她得去叮嘱些细节了。
霎时间,姬修齐只能苦巴巴的望着阿立。
心中人不如狗的念头再次翻腾上来。
不过天歌到底没有小看姬修齐。
悲痛半日之后,某人便重新积蓄了满身的力量,每日来百花阁点卯露脸儿。
没过几日,更是荣获带着雷霆出城遛弯儿特权。
在不时狗声鼎沸的百花阁里,天歌终于等来了一个人。
听着青禾的汇报,天歌放下手中萃取了一半的花汁,才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这才道。
“请那位客人进来吧。”
不多时,从外走进一个胖墩墩的,一身金黄锦衣的男子。
“金总管大驾光临,林某有失远迎,还请金总管见谅。”天歌朝来人拱了拱手,“花室里有些乱,还请金总管莫要嫌弃。”
黄金打量一眼四周,望着各式繁杂却摆放有序的花材和器具,目光落在明显是临时摆放进来的椅子上,冲着天歌敷衍抬手。
“林花师诸事繁忙,在下不便过久叨扰,奉阁主之命将东西送来,还请花师过目。”
黄金话音刚落,后面跟着的一人便走上前来,将手中一个精巧的锦盒放在天歌面前的书案上。
随着锦盒打开,两个晶亮绚**水晶更为透润的容器出现在眼前。
天歌轻啧一声,“贵阁主还真是舍得,我说只需两个便真给了两个,难道不知琉璃易碎如彩云?万一我手底下一个不小心可怎么办?”
“那就只能劳烦花师仔细些了。”
听着黄金一板一眼,完全不明玩笑的声音,天歌瘪了瘪嘴。
揽金阁两位总管里,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一位。
如果说白银总管有趣又富人情味,那这位就是古板僵硬冷情无常。
其实若说僵硬,褚流亦是。
但褚流不苟言笑的面瘫脸乍一看让人觉得甚是疏离,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就知道褚流待人之心极为诚恳。
而这位,常年挤着一张笑不达眼的的肉脸,却不是真正的弥勒。
尤其是眼底偶尔闪过的精光,更让人觉得带着些许阴鸷。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相处,这位金总管都莫名的不喜天歌。
先前天歌还觉得,许是因为当初自己身份暴露,藏匿在揽金阁中难免牵连揽金公子,所以让金总管甚是不满。
但这一世,她自问并没有欠揽金阁什么东西,那这位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想了些时候却依旧无果之后,天歌将原因归为天生的八字不合,认真端详起手中的琉璃容器来。
揽金公子送来的这只琉璃器,都只有小儿拳头大小,一个是佛塔造像,一个是星辰样式。
透过阳光,依稀可见投射在桌面上那被放大的图案。
那只星辰样式的琉璃器透光所映,则是一幅八位星宿图,暗合宇宙四方之意,贯通监天勘地之据。
而那好似只有两层佛塔的琉璃器映射出的,却是一座九层高的佛塔,尤其是最顶上的明珠圆顶,让人一眼便知,内刻在琉璃器内的,便是上都云阳城里那座由云山先生的修建的九层佛塔。
想到当初揽金公子所讲的那个简短的故事,天歌心中微动。
在揽金公子心中,云山先生到底是怎样过的存在?
同样是跟着蒋云山一起出现的人,缘何褚流并没有这样的执念?
当初揽金愿意听她请求帮她制器,虽是出于对新香的好奇,但归根结底,那位揽金公子愿意给她说话的机会,还是因为她所许下的,关于云山先生下落的事情。
见天歌望着那佛塔琉璃沉吟不语,黄金难得开口,“阁主吩咐,那具星辰琉璃器,可由林花师自用。”
言下之意,佛塔造像的那具,是属于揽金公子自己的。
“既如此,便有劳金总管替我谢过阁主,两日后,在下定会亲自将新香奉上。”天歌回过神来。
“林花师的意思,今天在下还带不走?”黄金问。
“当初贵阁主跟我约定的,只是今日送琉璃器来。”天歌含笑。
“在下定会如实禀告阁主。”黄金说完,望一眼天歌,拱了拱手,“告辞。”
“恕不远送。”
望着黄金离去的背影,天歌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
揽金阁的总管,可管不上她。
揽金阁里。
听着黄金的回禀,懒散的俊秀公子打了个哈欠。
“既如此,那本公子等着便是了。左右七日都等得,还等不得这一两日?”
黄金闻言,颔首称是。
然而斜倚榻上公子似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又道,“这次窑里送来的,我记得还有一只星辰琉璃器吧?”
“是。”黄金点了点头,“此次佛塔琉璃只成了一只,但星辰琉璃却难得成了两只,如今还剩下一只在三楼百宝阁里。”
“咱们留着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待那小子将香送出去了,这星辰器可就不值钱了,哪里能有资格占着百宝阁的位置?你且将剩下那一只也送去百花阁,也防止那小子打碎一只,到把我的那份香给舍了。”
黄金闻言,满面错愕。
揽金公子说得轻巧,但他却知琉璃器极难烧制,这一次的星辰器能成其二,已经是万里挑一。
若是将这东西放在市面上,只怕百金也值得。
然而看着揽金公子混不当回事的神色,黄金只得压下心头悸动,禀了声是。
看着黄金安静退出,揽金公子望着自己养护得极其柔美的双手叹了口气。
“褚流啊褚流,老子这回可是看在你的面上才让那小子占了便宜,你可万万别三两下就被人给玩死了。”
……
……
有了琉璃器,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花了一天时间,天歌终于重新配置好了新的香脂,而液香也被轻松置入那琉璃器中。
晶亮的琉璃器晕染出一层青草般的浅碧之色,远看宛若一块晶莹剔透的温润青玉。
而透光斜射而入将的阳光,透润的琉璃隔着碧色清液,在桌面白色的纸笺上洒下一幅玄妙至极的碧色八位星宿图。
徐芮刚一踏进门来,便看到这样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情景。
一向沉稳的她见状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惊愕。
“这……这是……”
天歌闻言抬眼,冲着徐芮微微一笑。
“改良后的幻颜香。”
“你……居然真的做成了?!”徐芮愣愣不敢上前。
很早以前,天歌曾给她提说过香液这样的东西,但她听到之后,只觉得这前所未有的东西宛如天方夜谭,便没有往心上放。
徐陵走的时候,也只说了师父要继续改良幻颜香,她也只当天歌只是从用料上再微做调整,哪里想到竟是这样!
就在徐芮愣怔中,身后一人一物窜了进来。
“什么做成了?”那人唯一梭巡,便看到了桌上的东西,顿时惊奇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味道不错的样子!”
而在他身后,某物一听“味道不错”,当即迈着四条腿,往目标冲去。
徐芮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
“雷霆回来!”
然而为时已晚,长毛大狗已经一跃窜上了那并不算高的书案,上面摆放的笔墨纸砚顿时被扫落一空。
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当啷”响起。
花室内陡然一静。
而闯祸了的某只这时也好似觉察出不对,当即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回徐芮身边,在她身上蹭了蹭,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徐芮的手,发出几声轻轻的“呜呜”。
望一眼脚下撒娇的庞然大物,再看一眼干干净净的书案,徐芮的只觉嗓子忽然有些干。
“那个……”
“得亏我反应快!”天歌舒展开一只手,现出完好无损的星辰琉璃。
浅碧色的液体在她手里的琉璃器中微微晃动,阳光折射在其上,在屋顶投射出斑驳漾动的绿色粼光。
徐芮终于舒了一口气,而旁边的姬修齐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次徐芮有了经验,冲着地上的大狗皱了皱眉,“雷霆,你先出去。”
雷霆摇着尾巴,岿然不动。
倒是姬修齐机敏,连忙自己跳出门外,在外面喊一声雷霆,终于将方才的始作俑者唤了出去。
这时,花室里只剩下了天歌和徐芮两个人。
“芮小姐先前不是想看改良后的新香么?”
天歌打破了沉寂,冲着徐芮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徐芮顿时被那东西吸引,方才的插曲被抛之脑后。
“这便是你先前所说的液香?”
看着眼前在琉璃器里荡漾的东西,徐芮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天歌微微一笑,将东西放在徐芮手中。
“更加准确来说,这东西的名字,应该叫做――香水。”
若她没有记错,当初地府中见到的那些人,就是这么称呼的。
“香水?”
徐芮微愕,而后很快了然,“如水透彻晶莹的香,意思倒是直接。”
“怎么叫倒是无所谓,它的独特之处,在于使用的法子。”
说着,天歌在星辰顶部轻轻一按,细碎的水雾便喷渲而出,化作点点细润从空中漫落。
“竟是可以喷出!”
徐芮简直难以置信。
多少年来,香料皆是以香料碾碎或是制成香粉、捻成柱香来使用,且不说这样如水般澄澈的香水从不曾有,这瓶子也是从未见过的工艺与神奇!
一听徐芮感慨瓶子的独特,天歌直接抛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只掩去自己在瓶身所做的微小改造。
“这是揽金阁专制的琉璃器,只有两只。”
“揽金阁专制?”徐芮再一次惊讶不已,“不下百金如何能拿得下来?”
“毕竟是要献给制香司,在之后的朝觐宴上开眼的东西,总不能用寻常容器。”
天歌说完,将自己当初讲给林回春的理由说给徐芮听。
听完天歌的阐释,徐芮从原先的震惊逐渐冷静下来。
“你说的不错,不仅仅是徐记,便是任何一家民间脂粉铺子,都当不起这样前所未有的东西。”
但凡那家推出此香,在大出风头的同时,肯定会惹祸上身。
“方古其人,我听我爹说过。制香司这么多年没有长进,原本最为出彩的宫廷脂粉却被民间各家压过一头去,皆是因为此人善妒且攻于权术,对于制香的本心早已不在。若非他唯一的弟子喻佐尚有几分初心,只怕如今的制香司,早已成为一潭死水。”
说完这话,徐芮将手中的星辰琉璃器递还给天歌,目光真诚。
“这件事情,我会帮你保密,不会让人知道是你所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林神医愿意,由他以自己的名义献上最好。毕竟就算是方古,也不敢动他分毫。”
“这件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好了。”天歌笑了笑,将琉璃器放在桌子上。
将麻烦彻底转嫁给林回春,她做不出来。
见天歌这么说,徐芮不再相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并不能强求,但却可以尽己之力,做些什么。
“日后若有徐记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且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便竭力助你。”
听着徐芮突然出口的话语,天歌微微一怔,转而望着桌上的琉璃器笑得灿烂。
“那万一我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那定是那些人判错了。”徐芮看向天歌,“我相信你。”
天歌闻言,突然背过身去大笑起来。
几息之后,在徐芮的凝视中,天歌转过身来,冲她挤了挤眼睛。
“你放心,我就是开个玩笑,我这么明纪守法的小老百姓,那四个字跟我可半点关系也不沾边。更何况,我可不是会连累朋友的人。”
“嗯。”徐芮点头。
天歌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桌上的琉璃器递给徐芮,“这个给你。”
徐芮愣了,“不是说要拿去献香么?”
天歌挤了挤眼睛,“方才不是说了嘛,揽金阁送了两个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