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沉,青城城东戚家老宅内,仆役们匆匆忙忙,洗马喂食。
“动作快点,今天一定要将马儿给喂好了,明日老爷们可就要起程,一定不能耽误!还有豆子,也一定要准备好,都要最好的马料豆!”
小老头指挥着仆役们动手,看着眼前众人风风火火,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几位老爷们心生不满。
“戚叔,你说咱们就算是这么拼了命的侍奉,那些老爷们真能看得入眼?”
站在他旁边的少年一边给马槽里放晒干的上好皇竹草,一边带着几分怀疑嘟囔。
先前自己和戚叔费劲心机给那些人送去两坛果酒,别说有什么优待了,差点没丢了性命都算好的,如今这样讨好,真的会有什么效果吗?
而且这些人明日一早就要走,大晚上的又没人看见他干没干活……
“阿宽,不是说任何事情都能有回报的,但你若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不会有回报――你想想看,那些老爷们是好糊弄的吗?那些人眼光可高着呢!否则咱们宅子里随便谁送点东西,就都能去安阳了。听戚叔的话,只要你好好干,别的不说,至少老爷们知道你有这个心,你的机会就比别人多一点。”
戚叔对着一脸不以为意的少年苦口婆心,“而且,老爷们自己来的时候骑的可都是好马,如今让咱们套马车,你说这赶马车可不得一个人?他们骑的那些马你没瞧见,可个个都不是能套车的马。”
说到这里,戚叔低了声音,“所以啊,你别怪戚叔唠叨,这活儿你好好干,他们找赶车人的时候,你去安阳的机会就来了!”
……
树影婆娑中,后院忙碌,而此时则有人敲响了戚家老宅的前院门。
坐在屋中的元贺听到仆役的传告,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你是说,云来居的伙计?”
“是的。”仆役点点头,“说是老板娘李氏让他来的,有事跟先生说。”
“哦?找我,不是找别人?”元贺愣了愣。
“没错,是找您,并没有提到其他人。”仆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好,既然如此,那就请他进来吧。”元贺微微一笑,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这个李氏,倒是聪明,知道若是直接说要见云珠,自己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就换了个法子,来见自己?
那正好了,就让他看看,这个李氏派来的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过,元贺早已打定主意,就算来人说破天去,他已经决意要带走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妇人之仁再留下来的。
虽然如今他能让云来居知道此事的所有人闭嘴,将赵云珠的事情隐藏下去,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要赶紧离开。
否则等其他人闻风而动,那就什么都晚了……
……
夜风习习,将窗外的树影摇晃。
在这样清爽的夜晚,最适合秉烛夜读,或与知心好友研讨所学。
赵禾嘉坐在屋内,听着外面虫鸣浅唱,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外面老柳树下的两个人影。
“公子,今日元贺等人去了云来居,赵家众人与元贺带去的诸人齐聚大堂,关上门后说了什么并不知道,但元贺出门的时候,是带着赵家大小姐和她的丫头碧云一起的。”
树下,易之一身书童装扮,对深蓝色学子服的易廷益低声道,虽然元贺等人带赵大小姐走的时候行为隐蔽,但他还是发现了,
“而且据方大所言,元贺等人从云来居回来之后,便让人准备东西,好似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云来居的伙计又去了那座老宅,据说明晚李氏想请元先生吃团圆饭。”
“团圆饭?”易廷益嗤声,“这元贺不管跟赵家还是李家都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请他吃个什么团圆饭。我看这顿饭想宴请的,不是元贺,而是赵家大小姐吧?”
“少爷说的不错。”易之点点头,“说是希望元先生和小姐一起。”
“今日在云来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可查出来了?”易廷益问道。
从今日上午方三来禀告说是元贺进了云来居,他就开始让人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直到此刻,却还没有传来消息。
一听易廷益这话,易之的头又低了几分。
“问不出来……赵家的几位主子不好相问,剩下的两个伙计和那个嬷嬷一听问这件事情,不管威逼利诱,都不肯开口,死活说不知道。为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用什么过分的手段……”
“什么都不说……那就更说明有问题了。”易廷益眼睛眯了眯,“看来真是被元贺这些人给找到了……竟是赵家大小姐么?”
只是,这个元贺背后,到底是谁?
安阳元家这两日易廷益已经派人查过,元家老太爷身子骨不好是没错,家中也有一个养在别庄的小姐也是没错。
但是这个元家大小姐,已经在前几日认祖归宗。
那么,这个打着元家的幌子,称说要替自家老爷子找孙女的元贺,到底是谁?
“你方才说,李氏派人邀请元贺明日晚上去家里用饭,那元贺可答应了?”
“答应了。”易之点点头,“这样算来的话,他们的行程就会推后一日,应该会在后日一早。公子,你看……我们是不是再调派人手……”
说到这里,易之做了个杀人的姿势。
易廷益向大开的窗户看了一眼,正对上赵禾嘉张望的眼神,对着他一笑,做个马上就好的动作,然后将易之在暗处的手势不动声色按下。
“这些人既然敢从上都来,就绝非等闲之辈。硬碰硬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告方大方二,戚家老宅那边盯到明天中午,若元贺等人还是没有出发的意思,就让他们二人直接去云来居外面,到时候听我吩咐就好。”
“是……公子。”
看着领命而去的易之,易廷益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信步推门,朝屋内走去。
见易廷益回来,赵禾嘉从位子上站起身来,“易师兄。”
易廷益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并随口问道,“禾嘉,你先前在安阳赵氏的时候,与家中通信往来可多?”
赵禾嘉摇了摇头,“彼时年幼,父亲和母亲也就年关的时候会来赵家看我,通信什么的,并不多。”
说着,他看着易廷益面有隐忧,不由问道,“师兄,方才易之哥哥说你家中来信,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就是一些家长里短。我自小养在母亲身边,不曾出过远门,所以这次远到青城求学,母亲便甚是忧心,所以写信来问近况。不过今日看到母亲一番言辞,难免勾起思乡之情,想起以前与家人一起用饭的时候来。”
赵禾嘉闻言一动,“这样的话,那易师兄,明晚随我一道去我家中可好?虽是酒席单薄,但我家你就当做自己家。”
易廷益摆摆手,“这使不得,你们家宴自在,若我一个外人去了,难免大家尴尬。”
“怎么算是外人,你是是师兄嘛!”
赵禾嘉对易廷益这话不敢苟同,“而且先前我跟母亲说我能进盼山堂,也多亏了你和我二姐的相助,所以我母亲也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好见你一面当面致谢,你这一来也算是圆了我母亲的一个心愿。而且后日正好休息无课,夫子这边也不会拦着,咱们正好到城里转一转……嗯,不错,就这么说定了!”
易廷益还想说什么,眼前的孩子却连忙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他面前,“咦,方才我们说到那一句了?对,就这里,师兄你方才所说我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