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都在意料之中,毛毛并没有太吃惊。他反而笑笑,故作轻松地说了句:“你男人脑子坏掉了?居然喜欢小胖子。”
***
离烟的眼泪啪嗒掉在地上,砸碎了。
他总爱笑她胖笑她笨,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可这一回,她是真的生气了。她从小循规蹈矩地长大,连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但那个男人今天说了实话:脑子坏掉了?喜欢小胖子?
毛毛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可安慰的话,他不能说。他撇过眼,不去看她的眼泪,他没有等离烟,自己下楼走掉。门一关上离烟就没力气站着了,坐在地上抹眼泪,最后小小声哭起来。毛毛走到楼下一脚踹飞了雪人的脑袋,一脸阴蛰地离开。
他没有去唐人街,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南叔的电话打来,问他:“你们怎么还没到?烟烟的电话怎么没人接?”
这里的楼很高,人很多,绿色瞳孔的歪果仁与他擦身而过,撞了他一下,他沉着脸看过去,那个小伙子抬起双手摆了摆,笑着走掉。
电话里,南叔说:“毛啊,那个事有门路了。”
算来小半年过去,新闻上再也没有关于三千港的消息。风波过去,有人该回家了。
那天同席吃酒的渔船老板还做别的生意,南叔套交情在船上给毛毛弄了个位置。
毛毛停在街上,人来人往,接踵而至,他就要回家了,却没有半点喜悦。
“什么时候?”他问。
南叔说:“明天一早出发。”
“这么快?”毛毛皱了皱眉。
街上有小妹儿纷纷朝这个东方美男飞眼儿,毛毛拉低了帽檐,快步走向一个巷子。
电话里,南叔说:“听说他们都是这样突然通知的,怕走漏风声。”
“多少钱?”规矩毛毛都懂,三千港也靠海,以前他也经手过不少这种事情,只是……
毛毛无奈的抿了抿嘴角,才刚说完,自己就真的要走了,那个小妞,又要哭了吧?
南叔告诉毛毛:“没多少钱,南叔帮你给了,算是相识一场。”
毛毛也不拖拉,爽利说了声谢谢。
南叔只担心一件事:“那个……烟烟?”
毛毛长叹一口气:“我把她惹哭了。”
“……”南叔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南叔。”毛毛说,“您放心,我明天会去的,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带人过境是件很危险的事,不是熟人一般是买不到船票的,这里面有南叔的面子和人情,如果临时反悔,不单南叔不好做,整艘船为了安全起见说不定都要改期。
“毛毛啊……”南叔说,“不然,下次好了。”
“不了。”毛毛看了看黑压压的天,“就明天吧。”
南叔说:“你今天别过来了,好好跟烟烟说,明天早晨我去送你。”
***
靴子咯吱咯吱踩着雪粒,男人站在楼下看着黑漆漆的家,轻轻叹了口气。他蹲在角落里抽一包薄荷香型的女士烟,雪都落在肩头,把他冻得够呛。他似乎在等人,只要街口有人拐进来,他都要探头去看,不知重复这个动作多少次,不知何时烟已经抽完,他还是没等到要等的人。
在这段时间里,他想了想要说的话,首先,应该道歉的,他希望小胖妞不要讨厌他。然后,他要告诉她,自己该走了。
他希望她不哭,笑着送他出门,那么,他也会说一声恭喜,恭喜她与那个瘸腿男百年好合。
如果日后有缘再见,那时他们都老了,应该会相视一笑吧。
男人闭上眼,雪花飘落在他的鼻尖,他不动,感觉那冰凉,心想到了那时,她一定会是个白胖的小老太太,身边跟着孙辈,撒娇告状说:“喏,那个瘦嘎嘎的老头以前总是欺负我。”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起来。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太晚了,路上也再没有人经过,他的脑子忽然想到什么,拔腿往楼上跑。
她是不是没出去过?她是不是一直在家等他?她是不是也像他这样等了他许久?
毛毛开门进去,家里没开灯,透过街灯可以看见离烟还坐在他离开前的地上,听见他回来了,轻轻抬起头,眼里带着泪,看着他。
毛毛开了灯,看清她那张狠狠哭过的脸。他走过去,束手无策站在她跟前,最后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离烟的脚麻了,被他扶了好久才站好,她的手机里全是许文博的短信,没有一条是他的。她轻轻推开他,不要他扶,慢慢挪回房间。
“我……”在插身而过时毛毛出声,她却没有停留,越过他带上门。
这天晚上,毛毛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可他的东西太少了,甚至装不满一个小号行李袋。他从床底拿出那个酒盒,把东西别在自己腰侧,然后躺下。他睡不着,竖起耳朵听卧室内的声音,他隐约听见好像有人在哭,可再仔细一听,却又听不见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出来了,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很轻,极小的咔哒一声,那个曾经有他的客厅变得空荡荡,餐桌上放着一碗糖水蛋,用微波炉加热后可以直接吃。
南叔等在码头上,即将带着毛毛归家的货船就停在他的身后,他看见毛毛一路低头走来,就朝他招招手。
“没睡好?”南叔关切地问。
“恩。”毛毛点点头,是一点都没睡着。
“我翻了黄历。”南叔说,“今天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毛毛给南叔点了一根烟:“没事,我不信这些。”
这时,在哈佛附近的一套小房内,离烟晃悠悠地打开门。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靠在门边朝着客厅说话:“毛哥,我难受,你带我去看医生好不好?”
空荡荡的客厅没有应答,女孩一阵头晕目眩,只能扶着门框蹲下,她的脚边,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并不好看,明显就是小时候偷懒不练字。
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我回家了,再见。”
码头上的毛毛看着货船,不知道能不能有再见的那天。
☆、第27章 大小姐
离烟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往外跑去,不可以的,我还没有消气呢,你怎么就这样走掉?
冲出去的离烟慌乱得没有方向,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唐人街,黎明前的天那么黑,她跑得喘不上气。路边停下一辆车,离烟坐进去,哑着嗓子报地址。这是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出租车,驾驶室上的白人点了点头,车子开出去,却是反方向。
离烟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吵闹着要他掉头,但白人却无动于衷,不顾后座上中国女孩的大吵大闹,锁上了车门,往郊区开去。离烟的反应很快,在口袋里按下了快捷拨号。
她的快捷拨号不会是父母,而是毛毛。
电话拨出去了,离烟祈祷他还没将手机关机,还没扔掉关于这里的一切。如果他已经走了,那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电话通了!
码头上等船的同路人纷纷回头去看,黑夜中,一个高瘦男人捏着手机怒骂一句,拔腿往回跑。
――“毛哥,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好害怕……”
――“干!胖妞别哭,哥哥马上就来,我保证你一定会没事的!”
下一秒,白人跳下车,将离烟从后座拖了出来,他毛茸茸的手臂夺走了离烟的手机。电话还在接通中,那端,男人急切地呼唤:“烟烟,你现在在什么位置,你别乱来,不要惹恼那些人,你……”
电话被扔到路边,一辆私家车经过时将它碾碎。白人一掌劈下,将昏迷的离烟重新放进车里带走。
码头上奔跑的男人忽然停住脚步,他扔掉手里的行李袋倒回来,停在来为他送行的南叔面前。
渔船上亮了亮灯,这是开始登船的暗示。毛毛脸上的杀气挡也挡不住,他问了南叔一句话:“白家在什么地方?我找白易!”
无论傻昆怎么表示诚意,无论当时他多么的潦倒,他都未想过去求白家,他习惯靠自己解决一切,当然,他也是这么做到的。别人帮你一次,你就欠了一份人情,人情债最难还,他不喜欢还债的滋味。可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要在美国这地方找人,除了白家,再没有谁能有这份能力。
黄历是对的,今天真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或许过了今天,他就再也回不去了。时间紧迫,他没空去多想,但有些事情,此刻他已经预料到。
大家已经开始登船,码头上最后剩下南叔和毛毛,船上的人开始给老板打电话汇报情况。突然有一个人不上船了,此趟运货是否会安全?
南叔问:“为什么找白易?毛毛你怎么了?不回家了吗?”
毛毛抬起头,眼里一片赤红:“南叔,烟烟出事了。”
***
渔船老板赶了过来,说什么也不让南叔离开,毛毛从腰间拔*出一杆家伙,用黑漆漆的圆口顶着老板的脑袋,让他:“别挡道,滚!”
南叔带着毛毛回到唐人街,拍开了裁缝李家的门,裁缝李的大儿子在华超集团工作,跟着傻昆。
裁缝李披着外衣来开门,问:“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南叔把情况说了一下,裁缝李进去叫醒大儿子,小李是见过毛毛当面喊傻昆外号的,赶忙给头顶上司打电话。毛毛抢走电话直接说:“我找你们大老板,让她到唐人街来见我!”
小李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谁?毛哥你喊谁来见你?
可是来的却依旧是傻昆,傻昆一进来就看见坐在旁边满身黑气的毛毛,他笑着摊手:“别这样,大小姐不在美国,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毛毛朝他走去,一手从后面桎梏住傻昆的脖子,一手拿着什么顶住了他的后腰。他带来的手下全都举起了枪,傻昆变了脸,压了压手。所有人都收起枪,跟在傻昆后面亦步亦趋。
毛毛的声音冒着寒气,用手狠狠夹了夹傻昆的脖子,勒得他很疼:“带我去找她。”
手下将街口的车开进来,毛毛拉着傻昆坐进车里,傻昆扭了扭快被夹断的脖子说:“往老宅开。”
南叔怕跟上去添麻烦,则留在裁缝李家等消息。
车上,毛毛看见傻昆脖子上的勒痕,说了句:“抱歉。”
傻昆摆摆手:“没事,真没事。”
毛毛说:“我一定要把人救回来。”
***
车子在一个极其繁华的地方停下,即使是凌晨,这里的大楼仍旧亮着灯,街道边的咖啡店里仍旧很热闹。傻昆从车上下来,还没站稳,毛毛就又夹住了他的脖子。傻昆无奈道:“真的很疼的,你小力一点。”
毛毛说:“不行。”
一群汉子从大楼里涌出,将毛毛和傻昆围住,毛毛将顶在他腰后的枪换了个位置,直接点在傻昆太阳穴上面,他的手下怕伤着二当家,只能纷纷往后退。大门敞开,有个女人在监控室里看到了一切,大楼广播里传出来的女声并不甜美,反而像是老烟枪的烟嗓,她的口气极其不屑:“现在想到我了?我白易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毛毛不说话,赌气般看着监控头,屏幕后面的女人终于妥协:“上来吧。”
总裁专用电梯,直上顶楼,速度飞快,四方的空间内,傻昆还不忘说道:“她脾气不好,你别跟她吵,她会帮你的。”
毛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傻昆就老老实实不反抗,被夹着脖子带到顶楼。电梯门开,一群黑衣大汉围在出口,毛毛不出去,他们也不敢进来。是傻昆挥挥手:“好了好了,吓坏客人了。”
大汉退开,毛毛带着傻昆出去,远处有一个白色背影。
顶楼被装潢得金碧辉煌,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着顶级跑车的限量版手工模型,那人拿着其中一个模型转过身来,她的长相十分中性,很高很瘦,一马平川,除了一头长发,根本找不到一点女性特征,她穿一身白色西装,围着一条白狐围脖,玩着汽车模型的手指并不纤细,反而有些粗糙,那是常年打沙袋和木桩留下的痕迹。
她就是白易,白家现在说话算数的人。
白易破口骂道:“妈的,老子特地赶回来你再敢用枪顶着二傻子就没什么好谈了!”
然后抽空也骂了傻昆一句:“没用的家伙,丢人的东西!”
楼上的大汉仿佛都习以为常,不论是这样的大小姐,还是挨骂的二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