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去看了一眼。”宗爱不知拓跋焘为何这么问。
“他们去看过了,那花木兰还能继续留在檀邀雨的车中?”
宗爱点头,“是啊。其实仙姬本来就同子墨和赢风两位郎君走得就有些近。不过他们三人是师兄妹,也算说得过去。只是这花木兰毕竟是外男,与仙姬同乘,怕是会惹出不少风言风语。”
“去把那个花木兰给朕招来,朕要亲自见见他。”拓跋焘最终还是忍不住下令道。
邀雨听说拓跋焘召见花木兰,只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聪明。原本花木兰隐藏得好好地,即便伤口没处理好也不至于致命。
邀雨忘了,她把花木兰当女人,其他人只会把花木兰当仙姬的情人。
人与人之间大约真有缘分一说。邀雨同花木兰接触不过短短两日,就觉得与她投缘。或许是因为她对她阿爹的孝顺感动了邀雨,亦或许是被她身为女子却敢只身投军的勇气触动,又或许,只是因为喜欢花木兰同她讲话时坦荡自然的态度。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送你上青云
邀雨想帮帮这个已经处事不易的女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同拓跋焘讨了花木兰。大不了帮拓跋焘去取大檀的首级,换花木兰一条命。
总不能眼看着好好一个姑娘家,让自己这么给坑了啊。
“你可愿意跟随本宫去仇池?”
花木兰却坚定地摇头,“阿爹曾经隶属于镇西军的重骑兵队,对大魏忠心不二。他是绝对不会舍弃大魏转投他国。我更不能舍掉家人只求保命,否则我也不会来投军了。”
花木兰知道邀雨想为自己解围,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身份牵连了这位出手帮她的仙姬。她露出坦然的笑容道,“我自从军之日起,从未做过任何有愧对大魏的事儿。我愿意将实情和盘托出,若是陛下因此治罪于我,也是天意如此,仙姬无需挂怀。”
“不行!”邀雨立刻否决,“并非本宫不信魏皇的肚量。只是此前战事拖延,有个叫刘洁的尚书令就说是本宫之过。如今本宫的嫌疑洗清了,你若是再跳出来,那刘洁为了自己脱罪,一定会将所有的错处都扣在你身上。”
军中有女子会被认定不吉利,花木兰没有“仙姬”这种超然的身份保护,简直是刘洁用来顶包的不二人选。
到时候就算邀雨有心想要维护,拓跋焘也必须处死了花木兰以定军心。
邀雨想了想道,“你如此短时间内就能有一转的军功,可见功夫不错。若是能受到重用,未必不能青云直上。你既然执意留在魏军,本宫便帮你一把。你附耳过来……”
――分界线――
花木兰被带到拓跋焘的高车时,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了,就算是上阵杀敌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这可是面君啊,不要说自己的身份一经发觉,那就是死罪。便是此刻她说错一句话,也是死路一条。
花木兰一边跪在地上等着拓跋焘问话,一边又在心里将檀邀雨教给她的说辞又想了一遍。
花木兰硬是在高车的车板上跪了半个时辰,拓跋焘才似忙完了正事般,抬眼看向她。
拓跋此刻除了不解就是羞恼。
这花木兰长相平平,看上去虽然也挺结实,可远不如自己健硕。家室更不用说,不过是个军户。跟拓跋焘比,说云泥之别都是抬举了花木兰。
这么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凭什么让檀邀雨对他青眼有加!
“你叫花木兰?”拓跋焘强忍着一刀劈了花木兰的嫉妒心问道。
“是。小人怀朔花木兰。”花木兰按照檀邀雨交代的,规规矩矩地答道。
“抬起头来回话。”拓跋焘气势逼人地吩咐道。
花木兰抬头,拓跋焘再次打量她,“也不过如此。朕委实看不出你有何才能,能被仙姬挑中了留在身边?”
花木兰稽首在地,略显惶恐道,“陛下莫要听信风言风语。小人之所以被仙姬叫入高车,盖因仙姬晨起练拳时,发现小人早于他人起床练箭。仙姬说小人根骨不错,很适合练武,就让小人打了一套拳。小人就打了军中操练的拳给仙姬看。结果仙姬就皱了眉头,说小人打拳时很多发力点不对,明明力气很大,打出去的却不是十成的力气。”
花木兰说到这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仙姬这瞎话编得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骗过魏皇,话说回来,欺君好像也是死罪吧……
花木兰见拓跋焘似乎听得还挺认真,就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道,“后来仙姬就问小人,是否军中的士卒都是这样打拳,小人就说是。到了军营后,将军们就这么教,咱们就这么打。然后,然后……”
“然后如何?”拓跋焘被花木兰的话吊起了胃口。
花木兰战战兢兢地小声答道,“然后仙姬就骂了句‘一群废物’。后来就把小人叫去高车,亲自指点小人打拳。”
拓跋焘闻言哈哈笑出声,“这的确像是她会说的话。原来如此。你起来吧。”
花木兰哪儿敢,这高车内就这么点儿空间,拓跋焘坐在,她要是站起来,不是比陛下高了?
所以花木兰只是抬起头,却依旧跪在那。
邀雨指点过军中的操练,之后子墨甚至还带了几人演示给拓跋焘看。
拓跋焘当时看到原本拖后腿的士卒,在子墨几日的调教下完败柔然俘虏,还以为自己的大军马上就要脱胎换骨了。可没想到此后各营的进步也不过如此。
到现在拓跋焘才明白,原来自己军中的操练,竟做错了不止一处。
所以檀邀雨原本只是打算帮忙指点操练的?竟然被人以讹传讹地歪曲到养面首的地步。
拓跋焘黑了脸,没好气儿地扫了宗爱一眼。吓得宗爱浑身一个机灵,立刻跪了下去,“陛下息怒。奴才也是道听途说。奴才有罪!奴才该打!”说着就开始扇自己的耳光。
花木兰斜眼偷看宗爱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打得响亮,猜测必定是此人在魏皇面前嚼舌根,说了仙姬的坏话。
见宗爱毫不留手儿地抽自己耳光,花木兰顿时便觉得很解气,甚至还有点儿想上去也抽抽两下。
拓跋焘不去理会宗爱,只对花木兰道,“你随朕出去,将仙姬指点你的拳再打一次给朕看。”
花木兰忙应“喏”。随拓跋焘走出高车,出去前还扫了眼不停扇自己耳光的宗爱。
只见宗爱低头垂眼,表情晦暗不明。
花木兰隐隐担忧,这位内侍好像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惹了他,仙姬日后怕是会有不少麻烦吧?
拓跋焘一心只想着邀雨指点过的拳路,完全没注意宗爱正逐渐扭曲的表情。他一下车就催促花木兰,“快!将拳打来给朕瞧瞧!”
花木兰本身就有父亲家传的武艺,邀雨又真的指点了她几处。所以她打得拳自然是要比普通士兵好出一大截。
一套拳下来,拓跋焘双眼放光道,“好!果然不错!”他说着挽起袖子,“来,陪朕过两招!”
花木兰赶紧收势站好,抱拳道,“小人不敢。”
拓跋焘此刻正技痒,哪儿会让花木兰推辞,指着花木兰道,“你若是能赢了朕,朕定会重重赏你!”
花木兰双眼发亮,真要能赢了魏皇,赏赐她不要,恕她一家无罪不知是否能行?
仙姬说过,陛下不是狭隘的人,应该不会因为输给个小兵就恼羞成怒吧?花木兰还在犹豫,拓跋焘却已一拳打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偷袭
拓跋焘突然出招,花木兰本能地反击。她一把抓住拓跋焘的手腕,钳制主拓跋焘的攻势。她这一抓,两人都吃了一惊。
拓跋焘和花木兰都力气大过常人,平时在周围人当中,鲜少有人能真的在力气上同他们抗衡。
此时棋逢对手,双方不免都多看重了对方一分。
几个回合下来,花木兰略逊一筹,颇为遗憾地认输了。
她虽然力气远超成年男子,家传的武艺学得也算不错,可同拓跋焘比,还是差了一截。
拓跋焘见花木兰面露遗憾,鼓励地拍了拍她肩膀,“你小子不错!仙姬会亲自提点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拓跋焘贪心的想,若是邀雨肯亲自指点,让他的大军人人都如同花木兰一样,不,不用人人,一半亦可,彼时何愁天下不可得?
拓跋焘想着那场景便觉得体内热血沸腾,竟是一刻都不想再等道,“来人,去请仙姬前来。”
小内侍领了命,一路小跑着去邀雨的高车,结果毫不意外地吃了个闭门羹。
小内侍诚惶诚恐地跑回来对拓跋焘道,“仙姬说,时辰不早,她已经歇下了,不便相见。陛下若是询问招式的事儿,她已经为陛下教了一人出来,就不再过问了。免得又有什么闲言碎语的惹人误会。”
小内侍说着偷偷看了花木兰一眼。人人都说仙姬是瞧上了这小卒,可这么瞧着,还没有镇西军五营的赛布札好看呢。
拓跋焘听完小内侍的回话,仔细想想也是,总不能真让檀邀雨去指挥操练吧,那朝中的悠悠之口可就真的堵不住了。
邀雨肯定也是因为刘洁的事儿顾虑到了这一点,才故意挑了个不起眼儿的小兵来指点。
拓跋焘看向花木兰,“如此也好。你以后就跟在朕身边吧!”
旁边伺候的内侍,保护拓跋焘的侍卫们无不都对花木兰羡慕不已。
从一个小卒到天子近卫,这可是一步登天啊!如此好运,只不过是因为仙姬看中了他!
花木兰被拓跋焘叫走后,邀雨便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地从车门缝向外张望。直到拓跋焘派了小内侍来请她,邀雨才彻底放下了心。
“如今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邀雨有些惆怅,好不容易找到个同自己投契的,就这么又被抢走了。
邀雨原本还打算着,给了花木兰教导三军操练的契机,就能常叫她来自己这里。
名义上由她指导花木兰,花木兰去指导各营士卒,如此算是名正言顺地找她来见面。
日后花木兰若是再受了伤,也能随时来自己这里疗伤,不用再自己捣鼓草药对付了事。
可邀雨没想到,花木兰被拓跋焘招到身边的当天夜里,斥候就发现了柔然逃跑了的军队。拓跋焘不负众望地又头脑发热,连个筹划都没做,半夜里直接带兵去偷袭。就连花木兰也被他拉了去。
拓跋焘带着自己的前锋营直接杀进屯柞山,犹如天降,与柔然大将阿伏干率领的柔然骑兵相遇后,斩首数千,获马万余匹,大胜而归。
拓跋焘一击犹如利剑,顿时打散了柔然残军,魏军大军只好分五路包抄,可惜大檀在一干柔然死士的力保下,最终逃脱。带着剩余的残部继续向北逃窜。
邀雨跟着后续辎重到达时,魏军已经在清扫战场了。邀雨远远看到拓跋焘正在拍花木兰的肩膀,似是在褒奖她。
花木兰被拓跋焘的大力拍得一边龇牙一边强颜欢笑。
邀雨让人把高车驶了过去。
拓跋焘见邀雨来了,忙迎上前道,“仙姬真是独具慧眼,这个小子当真不错!杀敌时拼得比朕还猛!”
邀雨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问道,“可有本宫师傅的消息?”
拓跋焘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战场,“朕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邀雨回过头,对身后跟着的子墨和嬴风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也朝战场那边走去。
邀雨似是对拓跋焘这边不感兴趣,提步往一处较高的土坡走,想从高一点的地方观察看看。
邀雨同花木兰擦身而过时,同她对视了一眼,见花木兰微微点头,便知道她没受什么伤。即便如此,拓跋焘还是故意咳嗽了一声以示不满。
邀雨懒得理拓跋焘。她现在深深怀疑这位魏皇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费尽周折跟了柔然人这么久,为的就是将出逃的人马一锅端。拓跋焘却自以为是的带前锋营去夜袭,导致大军包围之势还没形成,就已经打草惊蛇,给了大檀逃跑的机会。
望着土坡下的战场,邀雨忍不住皱起眉。她不喜欢血味儿,如今看着下面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几乎快被血染红的大地,邀雨很难有什么好心情。
两军交战,死伤都是在所难免。只是不知那些死去的将士,闭眼前是否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见檀邀雨明显心情不佳,拓跋焘也不敢冒然上前搭话。生怕触了她的逆鳞,惹得她更加不快。索性在她身后站着,默默为她挡掉一部分冷风。
天这么阴,怕是快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