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李舒夜的声音中压抑着颤抖,就着诊脉的动作紧紧的握住了苏洛的手,固执的与她十指相扣。他轻轻闭了闭眼睛,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又唤了她一声,“阿洛。”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再度睁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流露出无法言语的悲伤与眷恋。苏洛心中蓦地一窒,那让两个人都难受的欢欣之语再也编不下去,怔怔的望着李舒夜,目光氤氲。
其实从很早以前就察觉到,李舒夜跟她之前遇到的所有男子,都是不一样的。那朦胧而又温暖,叫人忍不住小鹿乱撞的心情在二人共同前行的途中萌芽,却再也没了开花结果的机会。
用两个月拖住对方的一生,这不是苏洛想要给予所爱之人的情感。不过还好,还好他们彼此都未曾言明,如此便能当做不曾发生,让她能心无芥蒂的离去。
“阿洛……不要放弃。我会治好你的,还有足足两个月,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李舒夜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目光中带着近乎偏执的情绪,让苏洛也有些心惊,“不要离开落日楼,我定会护你周全,阿洛,你信我。”
“舒夜……”苏洛不知该如何回答,李舒夜却不给她反对的机会,兀自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又看着她将送来的饭菜都吃完之后才嘱咐她安心休息,收拾碗筷后离去。苏洛望着李舒夜离去的背景,心中却是纷乱如麻。
她的伤势如何,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这种在突破心法的过程中出现的失误,无论是谁也帮不了她,哪怕是同宗的穆星洲也无能为力,那渗入她体内的游离之力不可逆转不会停息,直到她承受不住失去生命的那一天。
越是强大的心法在修炼之时就越是冒险,苏洛已经坦然的接受了她失败的事实,却是轮到李舒夜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了。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她去做一些一直以来都没空去做的事情,足够她在生命最后的尽头,去看一看从前都不曾经历的风景。
她不想如困兽般呆在落日楼中等死,不想将希望都寄托于李舒夜的身上,更不想最终无可奈何的死在他跟前,让他们之间的回忆最终只剩下痛苦与挣扎。苏洛的一生都该是自由而无畏的,饶是死亡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抱歉,舒夜。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我怕是无法答应你的请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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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道绯影蓦地出现在走廊之上,悄无声息的将负责守卫的李洵给打晕了过去。苏洛小心翼翼的将少年放稳到地上,最后看了一眼桌上她留给李舒夜的信,而后纵身跃下三楼,悄悄地离开了落日楼。
淮南城中万家灯火,繁华依旧,似是这些江湖风雨丝毫没有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一般。苏洛独自走在街上,一时间也是心生感慨,留恋的呼吸了一口带着淮南夜色的空气,而后头也不回的朝淮水码头处奔去。
淮南城中人多眼杂,各种江湖势力盘根错节,很容易被人抓到行踪,这也是李舒夜一直不让她离开落日楼的原因。苏洛打算先离开淮南再说,往后去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像是西域,南疆,或是北境;天下之大,总有苏淮武林势力手伸不到,能让她逍遥自在的地方。
她运功疾行,虽然突破心法失败,如今这状态却令她巅峰时期的身手恢复了个七八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内力会越来越浑厚,直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刻为止。几个起落之间苏洛便到了淮南城郊与淮水的交界处,那里就是整个苏淮最繁华的港口。
夜已然深了,港口也没了白日里的热闹,只静静的停留着一些船只;附近的茶铺早已收了摊,只留下一些破旧的木桌椅在外头,酒招旗在夜风中被吹的猎猎作响。
一个人影背对着苏洛默默的坐在那木桌边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好似要跟着静谧萧瑟的背景融为一处。苏洛在看到那个背影的同时便狠狠的震了一下,停下了疾行的脚步,朝那背影处跪了下去,深深鞠了一躬。
“师父。”
穆星洲缓缓回过头来,眼中也多了一丝疲惫,望着自己唯一的徒弟,目光中满是无奈。
“你是不是觉得,为师真未把你放在心上,可以对你的死活不闻不问?”
苏洛跪在地上的身影颤了颤,“……只是不愿为师父徒增烦恼罢了。”
她刻意瞒住了穆星洲,李舒夜那近乎偏执的反应让苏洛心惊,她不愿穆星洲也为此神伤,劳费心神还想为她疗伤。
虽然这只是个奢望,不过苏洛依旧希望她所关心的人们没了她也能好好活着,她不过是个江湖浪子罢了,生死自有天命,如李舒夜在南疆时所言一般,尽了人事便足够了。
“你这般一声不响的离开落日楼,就不是给为师徒增烦恼?”穆星洲站起了身,朝苏洛走了过来。
“我有给师父留下一份书信,言明去向的……”苏洛自知理亏,缩的越发不敢起身,直到听见穆星洲又一声长叹。她的眼眶蓦地红了一红,朝穆星洲深深拜了下去,而后抬起了头来。
“师父,恕弟子不孝,有辱师命了。”
穆星洲沉痛的看着她,“……我知你不愿令我为难,这心法进阶之时的失误,饶是我也无能为力,救不回你的性命了。这一点最初在传你心法之时我便再三劝告,你却还是迷失在了仇恨之中,阿洛。”
“弟子无能,劳师父费心。”苏洛苦涩的抿了抿唇,“……不过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我已经把命都赔进去啦,师父……我再不会受那恨意摆布,所以……所以才想要离开淮南。我不想就这么被人护着等死。”
“你真打算远行?”穆星洲闭了闭眼睛,摇头道。
“至少在这最后的两个月里,可以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活着。”苏洛微微笑了笑。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曾想过那凛渊阁主?”穆星洲睁开了眼睛,目光却依旧沉痛。
舒夜……她此番最对不起的人,大概就是全心全力护着她的李舒夜了罢?苏洛缓缓的垂下目光,心中似也有挣扎,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就当弟子这一回,是自私任性罢。”
苏洛说完,解下了平日里不离手的绯刃,双手平举,递到了穆星洲的手上,“弟子将死之人……已然没有资格再继承这柄神兵了,便将它还予师父,带回君山之上吧。”
穆星洲一怔,缓缓接过那柄他当年亲手传与苏洛的绯色利刃,一时间恍若隔世。
“还请师父能偶尔出山,定期助舒夜缓解体内寒毒,保他一条性命。”苏洛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朝穆星洲再次鞠躬,“这是弟子唯一的请求,还请劳烦师父看在他倾力相护的份上。”
穆星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是没有答应苏洛的请求,“世间万物,造化之奇特,你此番远行会遇到如何情境,又有谁能说的准呢……阿洛,我只当你归刃远游,却不会替你完成你的义务。想要救何人,想要守护何人,须得由你自己来完成。”
“我且替你留着着绯刃,直到你再度从我手中接过的那一天。”
语毕,穆星洲拂了拂袖子,却是不忍再看跪在地上的绯衣少女,转身离去了。留下苏洛在原地跪了许久,直到穆星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才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氤氲,最终抹了抹眼角,再无犹豫的朝着那即将带她离开淮南的渡船走去。
☆、第65章 大漠孤烟
此去塞外,风沙千里。
驼铃声缓缓回荡在黄沙之中,风卷起漫天灰蒙蒙的的一片,即使努力睁着眼睛也看不清远处的情景。这是一支百来人的商贸驼队,千里迢迢从苏淮一带出发,带着西域少见的茶叶与丝绸,走过这惊险的大漠后再将货物变卖出去,从而赚取高利。如今夏渊王朝兵强马盛,国泰民安,与周边小国之间也无纷争,是以远途商贸发达,像这样从苏淮出发去往西域众国交易的驼队一个月中有好几拨,都由经验丰富的好手组成。
驼队在荒漠中缓缓前行着,日头又毒又辣,晒的人如脱水的菜一般喘不过气来,某个骑在骆驼上的汉子晃了晃手边空荡荡的水囊,确定再也滴不出一滴水后,有些气恼的将之丢到了一边。
一只手递过一个还剩了些水的囊过来,那汉子连声道谢,伸手去接的时候却是怔了一怔,这递水之人整张脸都包在遮挡风沙的纱巾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显然是一双属于女子的眼睛,又大又圆,乌黑清澈,在这炎热的荒漠之中仿佛一股清泉流入人心,看的那汉子忍不住心神一荡,似乎还未喝水便解了渴来。
女子递过水之后弯了弯眼睛,骑着骆驼便往队伍的前方走去了。在这样一支准备横跨西域荒漠,一路惊险的驼队中可不会常见到女子,那汉子拿了水囊,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悄悄扯过身边的同伴问道,“那就是头儿这次雇的刀客?”
荒漠之中隐藏着各式各样的危险,善变的天气,凶猛的异兽,甚至那些习性诡秘的植物,若不当心也会被要了命去,是以每一支穿越荒漠的驼队都会雇佣身手一流的刀客随队护卫,如今带领这支驼队前行的人便是一名身手矫健的刀客头子,有过无数次跨越荒漠的经验,这次却不知为何带了一个女子进来。
“嘿,看不出来吧?”汉子身边的同伴低声笑了笑,凑近了跟他耳语,“你是不是想说看起来那么娇小一个丫头,腰还没我胳膊粗,真能顶事儿?”
汉子迟疑的点了点头,那同伴嘁了一声,“别瞎操心了,头儿看中带进来的人,哪一次掉过链子?你是不知道,那丫头起初找到头儿要进商队的时候我是看着的,周围人都在笑,头儿也觉得有意思,让当时在场的刀客去跟她会会,结果你猜怎么着?十五个人,眨眼间就被解决了,我甚至没看清她什么时候出刀的。就你这样的身手,她一个人能打十个不带喘气儿的。”
“那么厉害?”接水的汉子听得忍不住咂了咂舌,再也不敢小瞧她,探了探头往那女子的背影望去,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却再也找不见她了。他的同伴还想再说些什么,驼队却忽然嘈杂起来,似乎是前方遇到了什么阻碍。
“怎么回事?”汉子竭力稳住身下焦躁不安的骆驼,不住的跟周围人打听情况,却不知听谁在前方大叫了一声,登时吓的手脚冰凉。
“――大家稳住!――是金角仙!”
金角仙是一种活跃在荒漠深处的巨大甲虫,成年体足有小山包那么大,擅长操纵流沙形成漩涡扑食活物,甲克坚硬,刀剑不入,极难对付,可谓是大型驼队最不想遇到的危险异兽。仿佛是在验证那一声大叫般,众人脚下的流沙都开始如漩涡一般扭曲起来,骆驼的四肢陷入沙地不断下沉,无论怎么鞭策都拔不出来,驼队之中顿时惊慌了起来。
流沙漩涡不断加深,如地狱一般将人跟骆驼不断吸进去,前方已经有不少人被沙子给埋住了,然而后面的人却不敢从骆驼上下来――那样只会让更多人被吸进流沙地狱里。
“大家稳住,不要慌――!不要跳下骆驼,已经掉下去的全力屏住呼吸――!”刀客头子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响了起来,众人心中稍安,很快调整好状态抵御那流沙的凹陷,有人抛出绳索套住已经下陷在沙地里的人与货物,尽可能拖延被沙地吞噬的时间。
“――借你长刀一用。”混乱之中,那接水的汉子忽的听到一个清丽的嗓音,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已然一轻,原本悬挂在那里的长刀被人拿了去,汉子凝神望去,却见一个裹在风袍里的娇小身影逆着人群朝远处的沙漠走去。
“以为躲在沙地里我便找不到你了吗?”那人拔出长刀,风卷起地上的黄沙漫过,她的风帽被猛地掀开来,一头如瀑黑发在黄沙中猎猎飞舞,而后只见一道微光闪过,漩涡般扭曲的沙地忽然从中间断裂开来,形成一道壮观的深渊,散沙簌簌朝断裂处流逝,一只金色甲克的巨大虫子从凹陷的沙地中显露出来,身体形成的阴影将整个驼队都笼罩其中,那狰狞的口器与锋利的巨钳看的驼队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刀客护卫,不少人已经拔出武器做好拼死血战的准备,接水的汉子也是其中一员,那如小山包一般的大甲虫愤怒的嘶鸣了一声便挥舞着巨钳朝众人扑来,却在半途中诡异的一顿,仿佛被一面看不见的墙阻挡了一般。
又是一道微光划过,伴随着铁器长震的嗡鸣声,接水的汉子不由得一怔,那是他的长刀所发出的嗡鸣,而后便见那虫子左边的巨钳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斩断了一般轰然倒地。
“怎么,还想来?”黑发的少女将长刀抗在了自己的肩上,挑衅的看着眼前因失去大钳而愤怒不已的金角仙。那虫子也是聪慧至极,了解到自身与少女之间无法逾越的武力值差距后尖利的长啸了一声,却是果断的潜入沙地退走了。
漩涡般扭曲下陷的沙地顿时恢复了原状,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驼队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指挥人手将先前被沙子淹没的同伴跟货物挖出来。刀客头子骑着匹骆驼亲自迎向了力战金角仙的黑发少女,神色间满是钦佩,丝毫没有因她是女子而轻视,“干得漂亮,洛丫头。”
周围的刀客都忍不住叫起好来,也有人零星的鼓掌,毕竟毫无损失的遭遇金角仙是如同做梦一般的美事,全都托了眼前这黑发少女的福。
“头儿客气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既雇了我做刀客,保护驼队前行便是我分内之责。”苏洛笑得弯起了眼睛,将手中的长刀抛回给了那接水的汉子,“多谢你的刀啦!”
刀客头子听完哈哈大笑,拍了拍那接住长刀后还有些呆愣的汉子,跟苏洛一道走向了队伍的前方。只留下那汉子盯着自己的长刀回不过神来,脑中伴随着长刀的嗡鸣声,都是方才少女一刀斩裂深渊,再一刀逼退金角仙的力战英姿。
――这世上竟真有这般厉害,远超常人所想的女子么?
其实按照苏洛本身的功力来看,她倒真没有一刀逼退荒漠异兽金角仙的实力,只是如今她离开淮南已是两月有余,渗透入她经脉与内息融为一体的游离之力早已让她的实力攀上了另一个巅峰,是以能有今日之威。
不过这也意味着她残留不多的时日,即将走向尽头了。
一番力战之后苏洛也有些不适,只觉得周身劲力鼓胀,仿佛怎么用力也发泄不完般。她已经越来越无法彻底控制自己的内力了,每次运功都有一种仿佛快要溢出来的爆发感,苏洛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承载着这力量的身体已然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也许是这次,也许是下次她再度运功之时,那满溢的内力便会彻底撑爆她的经脉而亡。
然而那又如何?早在她离开淮南之际就有了准备,若是不能痛痛快快的战一场,苏洛还是苏洛么?即使就这么死于力战金角仙苏洛也绝无怨言,这是当初她自己选择的路。
这两个月来苏洛的足迹踏遍了夏渊的江山,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刀客头子,便随他一道远行西域了。正巧这黄沙漫漫大漠孤烟的美景倒是苏洛不曾见识过的,能死在这样一个荒凉却自在的地方,倒也衬得上她这荒凉却自在的一生了。
驼队依旧在黄沙大风之中缓缓前进,那只金角仙之后倒是没再遇到更危险的异兽,好几次遇到习性特殊的植株也被经验丰富的刀客们解决了,根本轮不到苏洛出手。
就这么在荒漠之中又前行了三日,肆虐的大风终于停了,天空终于不似以往那种灰蒙蒙的颜色,澄澈清透的仿佛一块巨大而蔚蓝的琉璃,看的众人疲惫的身心也忍不住振奋了起来。
第四日的午时驼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的驿站。那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处有水源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各方旅队停下修整交易的地方,而后便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小型的城镇,是前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路。
在干燥的黄沙之间行走了那么多天,每日都忍受喉咙灼烧一般的痛苦后,在看到那弥足珍贵的水源时苏洛就显得格外的亢奋。驿站小城是由大块的石头搭建起来的,城口挂这一块破旧的番布,上书荆朔二字,便是这座小城的名字了;整座城被一片清澈的湖泊环绕其中,陆上稀稀疏疏长着不少翠绿的植株,是沙漠中最美丽的颜色。
“洛丫头,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就带你到这儿了。”入城之后刀客头子将事先约好的报酬给了苏洛,有些不舍的与她道别,“我们会去大宛交货,而后带些西域的稀罕物什回来,大概两三个月左右,若那时你的事儿忙完了,我们还能捎你一道回去。”
“谢啦,头儿!”苏洛笑嘻嘻的接过了报酬,却没有回答刀客头子,心中有些黯然。两三个月之后她是否还活在人间,却也是个未知数了。
她与驼队道了别,就又变成了一个人,漫无目的般在这沙漠的驿站小城中闲逛,忽的闻到一阵诱人的酒味,顺着来源找到了路边一间热闹的酒肆,便高高兴兴的走了进去。
☆、第66章 酒肆奇遇
这间酒肆几乎是小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了,搭在木板与石头建成的房屋中,中央是一个简陋的看台,一名美艳的胡姬正翩翩起舞,而门前的空地上摆了很多木桌木椅,林林总总的坐着不少叫好的酒客,气氛很是喧闹。
苏洛走进了那酒肆,刚刚拿到护送驼队的报酬,她手中阔绰,叫了这店里最好的酒,又点了一斤上好的荒漠羊肉,顺势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酒肆圆台中央起舞的胡姬见来了新客人,扭动着水蛇腰抛给苏洛一记媚眼,那胡姬用纱巾蒙了面,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却是与渊族人全然不同,长的狭长而深邃,眼角微微上挑,瞳色蔚蓝如海,直把人能瞧出水儿来。
起舞的胡姬身形一转,细腰缓缓摇动,衣角坠着的银铃顿时脆响起来,配合着她曼妙的舞步发出一片叮叮当当的铃音,十分好听,那轻纱制成的舞衣仿佛云霞一般铺展开来,随着胡姬的舞步犹如一池搅碎的霞光,晃的人眼花缭乱。周围的酒客顿时一阵起哄,苏洛也跟着叫起好来,豪爽的给了一锭银子的赏钱过去。
那胡姬得了赏钱自然是高兴,又朝苏洛飞了个香吻过来,而后身形一转却是去了别处另一个酒客的桌边。苏洛有些好奇的撑头看去,那居然也是个西域女子,一头海藻般浓密而曲卷的褐色长发,额间戴着一枚蔚蓝晶莹的宝石月环,五官深邃而美丽,一双眼睛也是那般狭长的海蓝色,却是比那胡姬要深沉大气许多。那女子手指间夹了一片成色十足的金叶子,在胡姬欣喜的神情中摸了摸她美艳的脸蛋,轻佻的将金叶子塞进了胡姬的胸口里。
苏洛不禁暗暗咂舌,心想这西域的民风果然彪悍,连女子也能这般肆无忌惮的调戏舞姬。那起舞的胡姬却是不慎在意,朝那金叶子吻了一吻,一个旋身又再次回到圆台之上,合着银铃声翩翩起舞。
苏洛一边欣赏那胡姬的舞,一边喝着西域特色的醇酒,心中很是惬意,然而没等她美上一会儿,一声巨响忽然在这酒肆之中砸开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苏洛转头一看,却是一群腰跨大刀的彪形大汉将方才给胡姬金叶子的阔绰女子给围住了,为首的一人方才一掌拍碎了那女子跟前的木桌,是以发出了巨响来。
“呵,小妞儿,还得意上了?让你给爷几个赏钱花花是你的福分,不然这么一副细皮嫩肉的小身子,啧啧,搁哪儿不够爷几个乐呵乐呵?”那拍碎木桌的壮汉一脚踩在了旁边的木椅上,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淫/邪之意;他的左眼上带着皮质眼罩,一道粗矿的疤痕横跨过眉骨,让他的神情看起来分外狰狞。他一说完周围的大汉也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些人还暗示性的舔了舔嘴唇,言行间丝毫没有顾忌。
那是一群混迹于荒漠之中的马贼,靠打劫往来的商团为生,都是些心狠手辣刀口上舔血的悍匪,酒肆中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招惹他们,连那起舞的胡姬也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舞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这边。
那褐色卷发的西域女子身边还跟着两名侍婢,所穿都是织法上乘的轻缎,也难怪这群马贼会在城中就明目张胆的盯上了她们。一名侍婢顿时就急了,上前拦住了那马贼头子,一面急急说道,“简直放肆!竟敢在此地明抢,你们可知――”
啪――!侍婢话音未落便被那马贼头子给一巴掌扇到边上去了,独目的壮汉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不甚耐烦的朝那西域女子道,“爷今儿就是明抢了怎么着,有金子赶紧拿出来,没有的话,嘿,都给我带回去供兄弟们乐呵!”
周围的马贼见那女子比蒙面舞姬更胜一筹的容貌后早已按来不住,此时老大一发话立刻嬉笑着围了上来,作势要去抓那西域女子。
啪――
一声比刚才那悍匪拍碎木桌更大的巨响猛地炸开来,众人一惊,纷纷朝那声源处望去,却见一绯衣的渊族女子独自拎着酒壶小酌,她松开拍在桌上的右手,却是把那黄铜制成的酒樽给生生摁进了木头里,她一松手酒樽便再也承受不住,在众人眼皮底下化作了纷纷齑粉。
“我道是何人乱叫扰我喝酒雅兴,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西域果真是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
那马贼头子闻言怒火冲冠,顿时丢开了那西域女子走向了苏洛,这马匪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却是最忌讳别人叫他蛮夷,此番被人当众挑衅哪里还忍得住,一边走便一边拔出了背后那把足有半人高的大刀,怪叫一声便向那胆敢出言不逊的女子砍去。
苏洛却是不躲不避,就着手中的筷子架住了那独目大汉劈来的刀,而后使了个巧劲一转,将那大刀往旁边拨去。那大汉被刀势带着朝前趔趄了两步,似乎不敢相信那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能用筷子抵挡住他的攻势,他回头一看,那筷子上隐隐流动着几乎肉眼可见的内息,经此剧烈的碰撞后顿时承受不住,碎裂开来。苏洛翻身离开木桌,在大汉第二刀劈来之际顺手牵羊了另一个马贼的佩刀朝后一挡,两把大刀撞在一起,激起了一串细微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