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再这么下去,只怕就要相知相许了。
千花一咬牙,手撑住栏杆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狐之琰与壮汉之间。她丝毫不理会狐之琰惊讶的脸及周围的人惊讶的呼声,只手揪住壮汉——那么高大粗壮的一个人,竟被她轻巧地拽得弯下腰来。
千花懒得同他啰嗦,迈步往外走。
“你搅进来做什么?”狐之琰左右张望没找到自家阿兄,生怕阿兄找他麻烦,顿时将柳眉放到一边,拦住了千花。
“看你跟人废话看得烦了,做事能利索些么?”千花白他一眼,拖着壮汉一路向前。人群见识了她的力道与身手,纷纷让开,生生让出一条道。
壮汉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千花一个耳光扇过去,他立即老实了——大概是被千花扇得晕头转向了,因为那声音够响亮的,一时间人群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于是她一路拖拖拖,走到门槛前,将壮汉一搁,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狠狠地将他踹了出去。她拍了拍手,转过身,无辜又恶狠狠地望着狐之琰:“我饿了,快去给我弄点吃的!”
千花的语气不客气极了,狐之琰英雄救美被她破坏,眼下又像是她的侍从一般,顿时就不乐意了:“你饿了找我做什么?”
“你敢再说一遍?”千花沉下脸。她故意不给狐之琰面子——让柳眉看看狐之琰多没面子,叫她看不上他,千花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怕极了他们再联手,这回狐之琬估计不会再帮她了。
“我可不是你的侍从,你明白这件事么?”狐之琰忍了又忍,为了不被阿兄揍,憋着气说得客气些。
☆、可惜我不想听了
“我明不明白不重要,你明不明白才更重要。”千花抱臂瞥了狐之琰一眼。狐之琰面色比平日略为苍白一些,以他现在的体质本就不应随便逞强,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叹了一口气,不再坚持。
去歧谷寻找道人,原本就是狐之琰更需要些。
“你想吃什么?”
“弄点热乎的,帮我送上楼去吧。”千花扫了扫四周围观他们的人群:“我不喜欢闹腾的地方。”
“事多!”狐之琰咬牙切齿地说。
他跟千花咬牙切齿完,关切地转向柳眉:“这里太吵,柳姑娘还是回房间里去罢,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
这下轮到千花咬牙切齿了。她刚才费那么大的劲,不就是不想让狐之琰跟柳眉多接触?可狐之琰偏往人身边凑!
“麻烦胡公子了。”柳眉颔首,由侍女搀扶着回到房里去。路过千花身边时,她停了下来,对着千花福了福身:“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千花冷哼了一声:“这里人多且杂乱,娇贵的女郎还是多呆在房里吧,省得再惹出别的事来。”
柳眉僵了一下,她身边的侍女立即怒目圆瞪:“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女郎说话?有家教没有?”
“千花,你这话说得过分了!”狐之琰也表示不满。
“我一直是这样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千花毫不客气地回嘴。紧接着她看向柳眉的侍女:“你怎么能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有家教没有?”
那侍女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恨恨地瞪着千花。
“抱歉,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请姑娘不要生气。”柳眉的声音娇娇弱弱的,引得狐之琰又不满地看了千花一眼。
千花才不理他,拨开人群走开了。
狐之琬不在楼下人群里,也不在客栈其他地方,千花假装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悠,可哪里都找不到他。尽管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千花心里仍有些犯怵——她也不晓得自己犯怵个什么劲。有点儿像那次他在街上撇下她时的感受,又有些不太一样。
狐之琰把食物送到千花房间里时,她趴在窗台上,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外面,连狐之琰喊她也没有听到。
狐之琰好奇起来,将食物随手搁在一旁,也走到窗边,看她在瞅什么。窗外正对着客栈的后院和厨房,除了来往的客栈小二,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明白了,她不过是在发呆。
“喂,吃饭了。”他拍了拍她的肩。
千花扭过头来,初看到狐之琰的那一瞬,她以为他是狐之琬,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然而下一瞬她立即意识到看错人了,扬起的眉毛又沉了下去。
“哦。”她没精打采地回转身,往他放着食物的桌子走去。
“你这丧气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狐之琰简直想揍人。他四处看了看,奇怪地问道:“阿兄还没回来?真是怪得很,他居然舍得把你一个人扔房里这么久。”
千花才拿起筷子,听他说了这话,立即眼睛一亮地望着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没告诉你?”狐之琰更奇怪了,他饶有兴趣地望着千花:“你们两个不是吵嘴了吧?难怪你今天这么不对劲,连闲事也管上了。快说说,你们为啥吵嘴了?”
千花有些恼羞地瞪了他一眼:“你先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你说我就说。”狐之琰扭头望向一边,一副还价免谈的模样。
千花压根儿就不知道狐之琬为什么生气,哪里说得出来?何况狐之琰只想看笑话,就算老老实实说了,也一定少不了被他一顿嘲笑。
千花咬了咬唇,突然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声音也柔软极了:“之琰……”
她从不向狐之琰撒娇,这一声“之琰”在狐之琰耳中简直如惊雷一般。他回过头来,原想嘲讽她一番,可一望见她雾气氤氲的双眼,便愣住了。
那本该是一双不见世间愁苦的笑眼,而当其中盛满乞求与无助,亦是勾魂动魄,与多年来梦境中的千花重叠在一起。
他花了很久来寻找那个千花,又用了好多时间来淡化心里的失落——梦里的千花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梦而已。现实里的千花被市井浸透,粗俗无礼又狡猾,除了一张脸相似,其余半分想象之处也没有。
可此时的千花却又令他生出一丝希望来——那并不只是一个梦,只是命运错走了岔路。原该他先遇上她,却叫阿兄遇着了。
“他……”狐之琰不知自己是该立即告诉她,还是多拖延一会儿,多看看这样的千花。
“我回来了。”淡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人惊得一齐望过去——那儿站着的不是狐之琬又是谁?
千花是又惊又喜。他回来了,而且不是一声不吭,而是好好地同他们打了个招呼,这是不打算继续冷战下去了?
狐之琰则是又惊又惜。狐之琬一回来,千花又变回老样子了。
“你去哪里了?”她放下筷子,飞也似的跑过去。千花试图抱住狐之琬的手臂,狐之琬却不动声色地将肩膀缩了缩,躲开了她的手。
他还在生气。
千花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狐之琬却淡然地向里间走去,边走边道:“再过两日路就通了,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阿兄,难得阿嫂这么热情,你这样冷淡好么?”狐之琰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难得见到他们两个这般情状,便打趣道。
“你很闲么,无事可做么?”狐之琬停下来,冷冷回道。从兄弟二人重逢时起,狐之琬还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
“别人惹你,拿我出气干什么?”狐之琰不干了,莫名其妙地躺了一枪,什么玩意?
狐之琬眸色更冷。
千花在一旁看到,怕他们两个动手打起来——之前并不是没有过这种事——赶紧对狐之琰使眼色:“你先回房去吧,不关你事,你别惹火上身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狐之琰拿眼神问千花。
——什么也没做。千花无辜极了。
——什么也没做我阿兄能气成这样?狐之琰压根儿就不信。
——行了行了快出去!千花懒得再跟他解释。
狐之琰狐疑地看了看两人,这才向外走。千花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狐之琬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狐之琬对上她的目光,立即转过头去,恰好狐之琰已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千花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
狐之琬冷声道:“放开。”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放!”千花被他的语调气着了,憋着心里的火说道。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没说清楚。”狐之琬依旧是那般语调:“再不放别怪我不客气。”
“你为什么就不信我没骗你?”千花压不住心里的火了:“又不是以前,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那可得问你了。”狐之琬一声冷笑:“放开。”
“我偏不!”千花将他胳膊抱了个满怀。若是没遇见柳眉,她才不会这么死皮赖脸,凭什么她要去贴狐之琬的冷脸?可柳眉在,她不得不多盘算些。思及此,她仰起脸,低低地唤了一声:“之琬哥哥……”
她的目光与狐之琬的视线相触,原以为可以在其中寻到一丝丝软化的痕迹,可狐之琬眼中除了冰冷,只多了一丝嘲讽。
“你就只会这一招么?”狐之琬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那气劲令千花只觉骨头都疼了。“孟氏千花,你可知你现在的眼神像什么?满是算计却还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真叫人恶心。”
他的话冒着寒气,直寒到千花心底,令她生出一股惧怕来。
他是怎么了?即便是他听命于景帝时,也从未对她说过这样过分的话。
千花一下子愣住了,这样的狐之琬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瞬间许多种法子从她脑海里晃过,但没有一个看起来是有用的——她不明白狐之琬在想什么,又如何确定有用无用?
“别费神了,若你还知廉耻,何须在我这里寻难听的话?”狐之琬嗤笑道:“放开,别逼我动手。”
他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千花唯一还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个。她缓缓松开手,垂下了头,尽管心里堵得慌,可她仍不想放弃。
狐之琰是个靠不住的,狐之琬……至少他言出必行。
“如果……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就不生气了么?”她鼓足了勇气,对着狐之琬的背影说道。
即使她认为自己隐瞒的部分并不重要,可如果他一定要听,就告诉他好了;无论他信不信,能做的她都做了。
“可惜我不想听了。”狐之琬却连头也没回:“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你想到合适的借口了。遗憾得很,我最腻烦听谎话。”
作者有话要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写了好多遍,总是觉得人物性格不符合逻辑……自己挑了这么个人设,哭着也得改到自己觉得合适为止……
谢谢大家还有耐心看我这么慢的更新……么么哒!
☆、陷害
狐之琬和千花彻底陷入了冷战,一直到他们离开那间客栈,两人都没再同对方说过一句话。狐之琰跟这样的两个人呆在一起实在难受,于是偷偷地分别问阿兄和千花是怎么回事,然而两人都很一致地不肯说。
狐之琰愁得都没顾得上再去勾搭柳眉;他们天不亮就离开了,也没来得及同她道个别。
“你们两个对得起我么?差点娶上个漂亮媳妇。”他本在马车外骑着马,突地将脑袋塞进窗子里,一脸怨气:“快告诉我真相,我就原谅你。”
“你不要原谅我,回去娶你的漂亮媳妇吧。”千花不买账。虽然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他顶着张与狐之琬相似的脸,一看就生气。
“这么生气,是不是阿兄偷偷和柳姑娘说话被你发现了?”
“什么?他还偷偷跟那个女人说话?”千花惊道。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狐之琬竟然背着她跟柳眉勾搭!
“是啊,不信你去问他咯。”狐之琰面不改色地抹黑兄长。
千花掀起面前的帘子,望着狐之琬的背影,想了想又放下了。
狐之琰见她不吭气,有点儿着急:“你不去问?”
“没什么好问的。”都不搭理她了,问他就会回答她?她又不是傻子,自己找没脸。
“救命啊——”前面突然传来尖叫声,狐之琰突地变了脸色,转头望过去。
地上有枯叶,人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脚步急促凌乱,足以说明那人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