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在这儿守着就是送死,我们还是快逃吧!”
几个人惊慌失措地正要逃走,忽然想起浮生两人,于是都转眸看向她们。
某兵甲:“这俩娘们儿怎么办?”
某兵乙很有魄力地当机立断,“一起带走!”
说着,几个人果然向这边凑过来。
浮生‘嘿嘿’‘嘿嘿’地干笑几声,心平气和地帮他们分析眼下的形势,“你们带着我俩是跑不掉的,不如你们先走!”
某兵甲转眸,“她说的有道理!”
某兵乙点头表示赞同,“那就先把她们杀了!”
浮生脸色大变,“别,别,别呀,你们杀了我俩,如何向李大人交差?”
某兵甲道:“是啊,咱们怎么跟李大人交差?”
某兵乙怒道:“你傻啊,刘玄德的人都杀过来了,李大人焉能还活着?”
某兵甲一愣,“那还是把她们俩杀了?”
某兵乙想了想,“不能杀,带着她们,好向张将军邀功!”
某兵甲再次表示赞同,浮生正要再开口,几个人已经涌上来,不由分说,便将她二人扔到了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往来路落荒而逃。
浮生狼狈地趴在马背之上,咿咿呀呀地挣扎,整个人被颠簸的快要散了架。
马蹄声瞬间又大了起来,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浮生心中隐隐感觉不妙,吃力地挣扎这抬眸,只见前方不远,迎面来了一队人马,近了一些,却见上面打的是‘曹’字大旗。
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希望,怎地又有大队曹兵杀过来了?
*
浮生往相反反向瞧去,只见黄土漫天处,方才那队人马正快速的追来,只可惜黄土太大,看不清带头的将军是谁。浮生凝眸仔细去瞧,待这队人马近了一些,方瞧见打头的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关’字。
不用说,来的人定是关二爷无疑,浮生心中一阵狂喜,顾不上多想,忙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声喊道:“关将军救我!”
来的正是关羽,他奉命折返,接应那些落在后面的百姓。他在马上隐约听到浮生的声音,凝眸去瞧,见曹兵的马背上驮着一个黄衫少女,隐约是浮生的模样,不由大惊。顾不上考虑是不是有诈,便立刻狠踢了一下马肚,一人一骑从队伍里飞奔而去,径直向这边追来。
几个小卒听到来的是关羽,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又见关羽骑着赤兔马飞速逼近,顿时顾不上其它,只狠狠踢打着马腹,死命狂奔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马蹄声震天,曹军大队也已从对面赶至。那带头的大将看一眼几个逃命的小兵,又转眸去瞧他们后面紧追不舍的关羽,立刻下令道:“弓箭手掩护!”
无数支羽箭带着劲风呼啸着朝关羽飞来,关羽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舞动着青龙偃月刀,在羽箭林里仍毫不犹豫地向前闯来。
“将军当心!”浮生嘶哑着喉咙大声提醒,她见关羽一身银色铠甲,高高坐在赤兔马背上,手提着青龙偃月刀,冒着无数羽箭策马奔来,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心疼的差点儿没哭出声来。
之前所有的别扭,所有的不愉快,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浮生恨不能立刻冲上前,扑到关二爷的怀里,抱着他大哭一场。
木讷慢热又怎样?对她忽冷忽热又怎样?就算眼下还不能完全接受她又怎样?就冲着他这般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所有的不安,质疑,等待,全都值了!
关羽追了上来,他的手几乎已经够到浮生,可是突然逼近的羽箭又将他硬生生挡了回去。关羽躲过羽箭,再次催马而来。
曹军大将收回弓箭,眯起眼睛冷冷看着关羽,突然抬手一扬,道:“抓到关羽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一众曹兵闻言,立刻群情激越,纷纷跃马朝关羽冲了过去。
“快去支援关将军。”
这边大旗一挥,关羽属下的军马也呼喊着冲杀过来。
战鼓声擂响,两队人马短兵相接,叮叮当当的兵器声响了起来,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刀剑没入人体内的闷响声,还有刺鼻的血腥味儿,全都混杂在一起,在四周蔓延发酵,使浮生本就紧绷的神经愈发紧张起来。
虽说这一路逃亡,厮杀场面见过不少,可都不似今日这般身临其境。浮生脸色苍白地看见一个个躺在地上痉挛的尸体,只觉胸口翻江倒海,一阵阵作呕。
关羽一次次朝浮生冲过来,又一次次被蜂拥而来的曹兵逼退。
“将军小心!”浮生一边紧张兮兮地关注着关二爷,一边不忘回头去关照不远处的紫衣女子,问道:“你怎么样?”
紫衣女子冷冷瞥一眼浮生,转眸去看关羽,眸子里带着捉摸不透的东西。
“小心啊!”
一支羽箭呼啸着向紫衣女子射来,浮生惊呼一声提醒,却见那女子勾唇看她一眼,在羽箭即将没入她身体的瞬间,灵活地往一旁侧了侧身。
‘噗――’随着一声闷响,那支羽箭结结实实扎在了浮生的胸口,浮生瞪大眼睛,低头看一眼渐渐被鲜血染红的胸口,双眼一翻,整个人‘噗通’跌下马来。
问情
马蹄凌乱,在浮生四周踏来踏去,随时都有可能将浮生碾成肉泥,浮生蜷缩着身子,仓皇地左躲右闪。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处蔓延开来,像要将她撕裂一般,浮生疼得脸上的肌肉都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粒从额上滑落,浮生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看不清关羽的样子,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千军万马中拼命朝她奔来。
在昏迷的前一刻,浮生使出全身力气,奋力朝那个高大的身躯伸出手去。
关羽看见,愈加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来,只见长刀一挥,一排曹兵便被带落马下。
更多的曹兵蜂拥而上,关羽杀红了眼,疯了一般,只顾着向前,竟将后背完全暴露出去。
‘噗哧――’关羽背上中了一刀,他只是蹙眉闷哼一声,然后咬牙继续往浮生身边冲。
他几乎已经杀到了浮生的身边。
“二爷!”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关羽转眸,只见身旁马上困着一个紫衣女子,柳眉星目,眼中莹莹含泪,不由一愣。
还未来得及言语,却见一骑曹兵扬起□□,顺势挥下,眼瞅着就要将紫衣女子扫落,于是提起青龙偃月刀,抢先将那曹兵斩于马下,然后伸出手,一把将那紫衣女子带到身前。
“关将军!”
身后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喊,关羽心口猛地一沉,忙急急回马,但见无数把□□划过虚空,齐齐向浮生落下。
“浮生――”
关羽绝望的呼喊,如裂帛一般,霎时划破虚空。他木头似的愣在马上,痛苦的目光直勾勾望着浮生的方向,任凭几把□□扎入自己的身体,却浑然未觉一般。
*
经过数场鏖战,刘备一行终于摆脱曹操大军的围追堵截,在夏口与刘璋汇合,暂时驻扎在夏口。
经此一役,刘备虽保住了骨干力量,却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入厢房内,柔柔的落在床头,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她已经在这张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伤的太重,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大家都以为她活不过一夜,可她却一直硬撑到了现在。
在她昏迷的这一个多月里,眉心一直轻轻蹙起,不曾舒展过,就好像带着许多怨气一般。
也许正是因着这份怨气,才让她一直硬挺到了现在。
“前辈,叶姑娘什么时候能醒来?”床头站着两人,一个是须发尽白的老头儿,一个是身形魁梧的灰袍男子,说话的正是这个灰袍男子。
那白发老头抬手摸了一把白花花的胡须,敛眉道:“横竖不过这两天。”
灰袍男子眸子里露出一丝喜色,看一眼床上的浮生,又转眸看着白发老头,道:“晚辈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前辈怎知令徒在我府中?我已经封锁了消息,不应该有人走漏出去。”
白发老头不苟言笑,道:“老夫自有门路,将军不必见疑,这丫头是我的徒弟,我不会害她!”
灰袍男子轻笑,不知有没有相信,反正没有再问。
“前辈一定要今天便走吗?叶姑娘还没醒来,您难道不担心?”
白发老人眯起眼睛,轻叹一声,“将军尽管放心,这丫头福大命大,绝对死不了!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还请将军替老夫保密,不要告诉这丫头是我救了她!”
灰袍男子一愣,这师徒两人好生有趣儿,师傅千里迢迢跑来,怎么竟不愿让徒弟知道,明明心里关心,嘴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真令人捉摸不透。
*
桃花满枝流芳,正是阳春三月好时节。
春风吹过,花瓣儿簌簌落下,落满了浮生的肩头。
浮生静静坐在椅子里,身上盖着毯子,她凝眸眺望着远处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目光郁郁,一个多月的昏迷,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看上去多了几分弱不禁风的娇柔之气。
有脚步声响起,浮生抬眸,看一眼立在一旁的灰袍男子,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道:“张将军!”
灰袍男子乃是曹操帐下张辽张将军,正是他在一个月前,将浮生从战场上捡回,并封锁消息,将她藏在府中,悄悄为她治伤。
张辽见浮生挣扎着起身,忙道:“不必客气,你的伤刚刚有点儿起色,还要好好养着,这外面风大,还是早些回房吧!”
浮生道:“醒来这么多天,还未好好跟将军道声谢,将军的救命之恩,浮生永远记载心里。”
“姑娘救过丞相的性命,就是张辽的恩人,张辽救姑娘,也算还你一个恩情,姑娘千万不要客气。”
“将军没有将我的下落告诉曹丞相,浮生心中十分感激。”浮生也很意外,张辽竟未将她的下落告诉曹操,当年他奉曹操之命在黄河口拦截浮生没有成功,听说还被曹操处罚,这次却未拿她向曹操邀功,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她心里出了疑惑,更多的是感激。毕竟,若是让曹操知道她在许都,恐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转了一圈儿,没想到又将她送到了许都。
张辽看一眼浮生,见她心事重重,不由摇头轻叹,道:“关将军曾有恩于我,当年他在黄河口竭力护你,想来你对他十分重要,我又怎能将他看重之人置于危险之境。”
重要?浮生勾唇,在心里轻笑,她之前也一直这么以为,不过可笑的紧,生死之际,他竟抛下她,转而去救另外一个女人,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看重,她真的不能接受。
当日那紫衣女子一声暧昧的‘二爷’,关二爷惊诧的目光以及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营救,都不能不令人浮想联翩,那紫衣女子是他什么人?恋人?朋友?她现在觉得很好笑,她不想再去想这件事。
张辽见浮生抬手按着鬓角,以为她累了,忙吩咐左右丫鬟扶浮生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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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江夏城中,大小街巷处处悬挂白绸,满城百姓尽着重孝,为死在转移途中的糜夫人送行。
甘夫人抱着阿斗走在最前边儿,刘备与帐下一干文臣武将紧跟其后,后面跟着一队甲兵,护着糜夫人的棺木。
糜夫人为护阿斗身亡,带着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连个尸身都未留下。棺材里只放了糜夫人的几件旧物,刘备虽然派人去寻,却也没能找到糜夫人的尸首。
刘备悲痛万分,用最高的规格来安葬这个陪着他腥风血雨这么多年,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的夫人。
在送葬的队伍中,独缺关二爷,那日一役,他伤重昏迷,一直高烧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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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素的卧室内,一灯如豆。
关羽披衣坐在灯下,默默婆娑着手里镶着珠玉的匕首,目光深沉。大概是大病初愈的原因,他的脸色显得极为苍白,薄凉的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灯光将他的身影在墙上拉得很长,他双眸凝视着手中的匕首,只觉心口一阵阵闷痛,他抬手按住胸口,手掌悄悄握成拳头,眉心也越蹙越紧。
从许都初见浮生,到她一路追随,其中种种,纷纷在脑海中闪过,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当时不觉得,如今细细回味儿,原来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