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况接过来,打开中控门锁。
女孩安安静静地下了车,往楼里走时脚步有些虚,应该是还没有睡醒。
邢况等她的身影不见,掏出烟来抽了一根。
指尖一点猩红明灭不定,口中吐出白色雾气,烟味遮盖掉一切气味,却唯独遮不掉女孩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手里抓着刚刚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外套上染了她的气息。
花香无孔不入地朝他侵蚀,渗入他鼻尖,顺着咽喉滑下去,一路痒到心脏。
徐未然按亮屋子里的灯,手机上很快过来一条微信。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到家了?】
她给他回复:【嗯】
没再有新消息发过来,她觉得他应该已经走了,给他又发了一条:【你把钱收一下吧】
本以为他在开车,应该不会看消息,可下一秒,微信里出现了二十元已被收款的通知。
等了会儿,没再有别的消息,她又给他发:【把前一个转账也收下吧。不要再看手机了,开车看手机不安全】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你既然算这么细致,那你告诉我是怎么算出七块五的?】
徐未然:【早餐钱我们两个aa,你付十五,我当然要付七块五啊】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早餐你吃多少,我吃多少?你算清楚再把钱给我】
徐未然从床上起身,不明白邢况是什么意思。早上她是没有吃多少,只吃了两个小笼包就没再吃了,剩下的大部分都让邢况吃了,可也实在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吧?
可邢况一直不收钱,她只能照他说的,坐在书桌前解数学题一样算她吃了多少东西,邢况又吃了多少。最后得出一个数字,把五块钱给邢况转过去。
那边过了两秒把钱收了。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算得很好,以后都这么算】
徐未然:“……”
她实在招架不住这个男人,把手机扔去一边。过了会儿又拿过来,给他发:【开车的时候不要再看手机了】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没开车】
徐未然一时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危险物品禁止靠近:【现在走了】
她反应过来,起身走到窗口往下看。
邢况的车刚刚启动,正朝着小区外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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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浪费了太多时间,徐未然晚上需要熬到凌晨三点复习功课。第二天上课会很困,做题的时候都能突然睡过去。
她在网上查了查,高中生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会不会猝死。
下面很快跟了几条回复。
――身体好的人怎么折腾都不会死,身体不好你睡八个小时都会猝死。
――我高三那年每天就只睡三个小时,现在还活得很好。
――不用这么拼吧,你晚上不睡白天就会在教室睡,自己算算哪个划算。
【然然,我收到短信了,你怎么一下子把钱全都取出来了?是用在什么地方了?】
微信里突然蹦出来相倪的消息。徐未然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看了眼左边正围在一起打扑克的三个男生。
她只能撒谎:【没花,钱转支付宝里了】
过了几分钟,那边发过来一长段话:【还以为是你学校让交钱了呢。怎么样啊,在新学校还适应吗?要多交些朋友,清才那些人都非富即贵,多认识些对你将来有好处。你在清才消费高,以后每个月我会往你支付宝里转一万块钱,该花钱就尽管花,千万别省着。可不管花到什么地方,就是不能拿去搞画画那种东西,你是画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消息发过来没多久,徐未然支付宝里收到了一万元的转账。
糟糕的是她忘了关提示音,有很明显的钱币相撞声响了起来。
那边打牌的李章朝她这里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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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人来人往,随处可见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人。
尤芮住在二十三层豪华病房,环境清幽,除了护士外没有多余的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病房是个大套间,装修比一般人居住的房子还要豪华。
俞良山为了能跟尤芮离婚,不惜切割掉了一半的产业给她。就只是一半的产业而已,依旧能让尤芮过着人上人的生活。所以就是因为俞良山财力的雄厚,妈妈才会不惜背着小三的骂名,也要跟俞良山在一起吗?
徐未然一边洗病号服一边想着。钱娜娜从外面过来,叫她:“跟我去拿点儿东西。”
钱娜娜带着她坐专用电梯下到负一层,在偌大一个车库里转了很久。
车库空旷,偶尔有人进来停车,或开着车离开。灯光一盏盏开着,却依旧让人觉得阴森。
钱娜娜走出车库,拐到了一个走廊里。周围没什么人,头顶的灯坏了一盏,一闪一闪的。
徐未然有些害怕,问前面走着的人:“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钱娜娜不耐烦:“问这么多干什么,跟你说了去拿东西,俞小姐派人送了些吃的过来。”
徐未然只能继续跟着她走。
钱娜娜停在了一所银色的铁门前,拿钥匙把门打开。没有急着开门,偷眼看了眼徐未然,猝不及防拉住她,把她往前一推,扔进了房间里。
钱娜娜人长得高壮,并不怎么费力就把徐未然推了进去。
徐未然摔在地上,看见钱娜娜从外面拉上门,接着是拧动钥匙的声音。
她跑过去试着开门,可已经打不开了。扭过头,能看到自己所在的,是医院的停尸房。
左边一排排都是尸体冷藏柜,像是推拉抽屉一样,里面装着等待入殓的尸体。
她吓得想尖叫,好不容易忍住了,紧紧缩在一边,闭上眼睛不敢往那里看。
强迫自己冷静了会儿,她颤抖着手拍了拍门,对着门缝朝外面喊:“有人吗?请问有没有人?有人吗?”
外面始终安静,叫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救她。她从口袋里掏了掏,想找到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不见了,身上并没有。
尸体冷藏柜就像是一只只眼睛,在暗处蛰伏着,盯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过来,不声不语就能将她蚕食干净。
放学的时候,邢况看到李章跟昨天一样,把徐未然带去了医院。
他并不想理会,拿了车钥匙开车回家。
刚把车开出学校,俞筱朝他这边跑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娇娇地埋怨了句:“怎么不等我啊,你要让我走路回家啊?”
邢况淡淡看她一眼:“你家司机呢?”
“我爸都走了,不要我们了,我们家哪还养得起司机,”俞筱随口胡说:“所以以后都要拜托你接送我啦。”
她驾轻就熟地打开车上的音响,在躁动的音乐声中拿出手机发了几个消息。
邢况把她送到她家门口,俞筱并不肯下车,回了个微信把手机关掉,撒娇一样地说:“我很久没去过你家了,你带我去嘛,我去见见叔叔阿姨。”
邢况的眸光微不可查地冷下来:“下车。”
“邢况哥哥……”
“下车。”
俞筱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我不下!我想我妈了,你带我去医院看她!”
邢况没说什么,重新发动了车子。
病房里只有尤芮和钱娜娜两个人,邢况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徐未然的人影。
“徐未然人呢?”他问。
钱娜娜帮尤芮掖了掖被子,说:“她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
“什么时候的事,”邢况盯着她:“是从没有来过,还是来了又走了?”
钱娜娜心虚作祟,总觉得邢况的话里有威胁,回答时不自觉结巴起来:“好像、好像来没多久就走了。”
“邢况,你关心一个护工干什么?”俞筱有了危机感:“徐未然在不在跟你有关系吗?”
邢况已经极度不耐烦,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淡淡看向俞筱:“没关系。可我关心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对尤芮说:“我先走了。”
尤芮点头:“好,开车注意安全。”
邢况举步出了病房。
俞筱朝他追了两步,在门口朝着他背影喊:“邢况,你不准走!”
尤芮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会发生不愉快。虽然邢况的性格一向都极端冰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但他对俞筱还算客气,并没有说过什么重话,今天又是怎么了。
她把俞筱叫回来:“筱筱,你刚才过分了,邢况不过就是随便问问而已,你发脾气干什么。别看男生嘴上不说,其实都喜欢温顺些的。你该收收自己的性子,别总是这么凶巴巴的。”
“我哪有凶啊,有好好跟他说话啊。”俞筱在床边坐下来,跟钱娜娜对视一眼,清咳了声,意有所指地问她:“没什么事吧?”
钱娜娜讨好地笑:“放心吧,没事的。”
邢况坐上车,打算离开。
刚启动车子,他想到李章带徐未然走时,徐未然看上去仍是好好的,并没有生病的迹象。就算真的病了,她那种性格,平时总是不声不响的,不太可能会说出来,更何况是在钱娜娜那种人面前。
他点开微信,给她拨了通语音电话。
那边很久都没有接,直到自动挂断。再打过去也是一样。
他下意识觉得不安,下了车找到医院的监控室。
徐未然不知道自己在停尸房待了多久,屋子四四方方的,找不到任何时间的痕迹。
她缩在门边,嗓子都快喊哑,外面始终没有人过来。
她慢慢绝望下来,不再喊了,顺着墙滑到地上坐下,无助地抱着膝盖。
屋子里始终一片光亮,被记录着名字的尸体在冷藏柜里无声无息地躺着。
徐未然抠着手心,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能有什么事呢,死物比活人安全多了,有什么可害怕的。早晚都会有人来的,总有工作人员会过来看看的吧,到那时候就可以出去了。不要怕,总能出去的。
又等了很长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有些慌乱的声音伴随着拍门声在外面响起来:“徐未然!”
是邢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