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巧比算看出来了,程依依这一趟啊,加上那故事啊,还只是个幌子,其实大概就是周崇寒布的局。他知道,事到如今,他怎么解释都无用,还是程依依亲自上门来才最有效。
“我怎么自私?”
“难道你不自私?当初跟周哥闪婚是什么心理暂且不表,你在跟周哥的相处的日子里,除了想要他的钱和财产,想要他的爱,你有想过,你为了他又做了些什么?不要拿你怀孕说事儿,怀孕可不是女人拿出来炫耀的资本,大家都是女人,你在什么样的情景里怀孕,你最清楚……如果这些又都不算,你现在怀着周哥的孩子跟萧远同居在一起,总也要考虑下周哥的感受吧?更何况,他的所做所为,都是在对你负责,难道这都不算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深情?你不要高估男人的道德感,他们并没你想的那么高尚,他们肯对一个女人负责任,就足以证明他们的爱了。”
……
宋巧比彻底睡不着了,耳边忽然又迸出一句话,那是周崇寒说过的话――巧比,在我这个年纪,我认为,爱就是责任。
哎是啊,他的所作所为,哪一样不出于“责任”二字,他对她,算是仁至义尽,负责到底了。
反观她呢,她的确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顶的人,从小到大,从头到尾,盘算、计较、嬉笑怒骂……所有的所有,不过为了她自己的利,也为了她自己的心。
于是,她心里的默念都出了声音:“哎,宋巧比啊宋巧比,你可真够坏!”
这一声不大,倒是撕裂了黑夜的沉寂,也震动了她,倏地,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黑暗里伸手往抽屉里摸索手机,长久不碰,手机上一层浮灰,恍恍惚惚间,她开了机,一道荧光划过眼前,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给那人打过去。
那电话大概久已不用有点老化,拨过去半天也没个动静,宋巧比正疑虑这电话是坏了,结果忽然听筒里又传出嘟嘟一声,宋巧比一紧张,直接挂了。
哎,这半夜,谁会还醒着,还能接起来这电话?
正发愣,手里的电话倒像是治愈了老年痴呆一样,咋呼地响开来,宋巧比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人!
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大门敲响了,几乎是在同时呢,宋巧比反应慢半拍,但本能直觉却觉得门外那是萧远。
一个在手里,一个在门外……他们似乎商量好了一起来呼唤她。
宋巧比顿时疑惑起来,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呢?
似乎也不是梦,阿姨都被吵醒了,趿着鞋子,跌跌撞撞,咕哝着南方话抱怨,隔着门声音也大了一点:“谁呢?”
“我。”门外那声音含糊,但可辩出是个男人,阿姨竟犹豫着不敢应声了,只得回头看从里屋晃出来的宋巧比,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开了灯,眼睛也是被光晃得睁不开:“我来开吧,你回去躺着吧……”
阿姨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往后退,宋巧比迎过去顺手也就开了门。
这大门一开,宋巧比一下子就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那门外人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搂住她,似乎用了点力,她微微一吟,抬起脸来,唇唇就相对,那人也就更着力地吻过去。
宋巧比哪料得这一招,本就张了嘴讶异,这一下连叫都叫不起来了,她身子本就不方便,这下更困囿于别人的掌控了。
吻若封印,封住了她所有奔涌的思想和感情,她呼吸都困难,正觉得难受的时候,那人放了她,任她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那人仍不发一言,红着脸,赤着眼,双手环着她仍然没有放,紧紧盯着她,俩人都在局促的空间里犹如对峙,那人眼圈忽地就涌了几层水波,鼻子也红了,嘴唇也抖了,宋巧比暗暗吃了一惊,那人似乎也有些难为情,就把头埋进宋巧比的怀里去。
他哭了?宋巧比不知道,但她却觉得全身一阵颤栗,热流从头到脚灌到底。
那人身子一搓,滑到她腰际,伏在隆起的圆团上,蹭着,亲吻着,抚摸着……一遍遍,似乎也不顾什么了,肩膀微微耸动,眼泪就浸湿了宋巧比的睡衣。
“你先进来……进来……”宋巧比拖着他,这一拖不要紧,发现他全身都湿了。
“外面下雨了?”
“是……”
“你怎么没找地方躲雨?”
“我一直站在你楼下,等你给我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一旦今天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呢?”
“那我就继续等……等到你想见我,想给我打电话。”
宋巧比端详着他,苦笑一声:“这么说幸好我打给你了……否则还不知道你会淋成什么样子。”
周崇寒满脸泪痕,不大好意思直视宋巧比的目光,忙别过脸去擦泪,宋巧比也伸过手去,抚他额角的汗和头发:“进去洗个澡吧,这样容易热伤风……”
周崇寒并不理这建议,回过头来,眼眶还红呢,顺势抓住宋巧比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宋巧比,跟我回家。”
宋巧比的手就抖了,抖得厉害。
“怎么?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你非要我这么个年级的人说肉麻的话吗?”周崇寒又问。
宋巧比想退,退不出去。
“巧比,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又追着太阳走了那么久……只不过就是想回到你身边,想找到你,想跟你说一句,遇到你,是巧合,爱上你,是巧合中的巧合,然而,跟你在一起,却是所有巧合里的必然……我也问过我自己,爱你到底又是为什么?然而,爱就是不问为什么,我心里的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要跟你一起过日子……对,就是你,宋巧比,没有别的女人,也没有别的可能。”周崇寒执着劲儿来了,握着宋巧比的手也加大了力道。
宋巧比微微一叹,无力地往后退,周崇寒及时扶住了她:“巧比……巧比……”他戛然而止,哽咽起来,宋巧比便也不退了,轻轻向前倾,伸手一抱,抱住了眼前的这人,这人也是没想到,竟愣在那半天没反应,直到她说:“哎,周老师……我是有多坏,多自私……可想来想去,我不过是想要你的爱……”
他的爱!他几乎就跳起来了,他的爱,就在这里呢,就在他胸膛里,血液里,骨骼里,精神里,生命里呢,他也抱住她,反复反复地抚摸,似乎重拾珍宝一样:“傻瓜!你早就得到我的爱了!”
“可是,你爱我,也不过如此!”宋巧比又别扭了,这次是带着小埋怨的撒娇,他仍抱着她,不放手,一根手指都不放:“我对你是不够好,哎,我这人!……”
“你这人,哎!就是闷着不说,脑子沟壑太多,话绕来绕去,就不说点子上!”
“是我的错!”
“还有啊,你这人啊,哎!太傲慢,太端着,我有时看着觉得你装得狠……实际上,你心里比谁都纠结,都郁闷呢……”
“是,你说得对!”
“你啊你,总是对人有点冷,说话太理性,跟你相处有时也挺有压力……”
“哎,这是我不好,我都改!”
“谁信你会改?”
“改不了的就靠你□□!”周崇寒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逗笑了宋巧比,连带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在微微蠕动,她不免低头摸肚子,周崇寒也垂下头看她那副样子,忍不住又去吻她:“不知道为什么,巧比,我觉得你是那么美……”
吻,如落雨点,洒在她脸上,头发上,脖子上,肚子上……滴滴答答,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同他一样,淋了一场雨,湿漉漉,却暖融融,沉沉昏昏,凄凄荡荡,悲喜交加……
直到一声电话声音再次响来,她回过头去看那电话,见了来电者,顿时就又如梦初醒。
☆、第49章 一聚才懂(8)
那电话上显示的号码也是久违了,宋巧比也不是没注意到,在她刚开机的一瞬间,这个号码第一时间冲入眼前,是停留过去的无数个未接电话和信息。
电话那头,也是接通了久违的无人接听的忙音。
“是萧远?”宋巧比还没接,旁边那人就低着声音问过来了,明显露出不快。
“我知道他来了……”那人又继续说下去,顺势手掌按到宋巧比的手上,也没用力,也不阻挡,但就那么放着,让宋巧比没法去扑灭那循环的铃声。
“实际上,我们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到了,尽管我们并没有打过照面,但心里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我不得不感谢程依依,当然,估计萧远也猜到了程依依的叛变,让我占尽优势……但我想他更像是赌了口气,看你是不是会先想到他……”
电话铃声不响了,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巨大的寂静。
宋巧比摇摇头:“这一天发生太多事儿,先是程依依又是你……我脑子都乱哄哄的……不行,我得给萧远打个电话。”
“你还给他打电话干什么?”宋巧比手上的手加了力道,她抬头看,是周崇寒的红眼眶红血丝,全是疲倦和焦躁。
“我……”她本能是想回答,她是跟萧远有婚约的,但是她腹中一动,又把这话收回去,就在这时,电话又响起来了。
还是萧远。
这次,宋巧比反应快了半拍,用另一只手接了起来,她手上的手就松了。
接起来,那边是簌簌的萧索雨声,宋巧比疑是线路的问题,只得试探一句:“喂?”
雨声里这才断断续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萧远没错,不过他听起来似乎是喝醉了,有点语无伦次:“阿比……阿比……周崇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你还要给他机会!阿比!阿比!”
最后那几声,萧远似乎是吼了出来,震得宋巧比心神不宁:“萧远!你抽什么风!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先……先告诉我,周崇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吧!”那头似乎又痴缠上来。
“是又怎样!”宋巧比听他那个声音,自动脑补过去萧远喝多的无数个荒唐画面。
“阿比……阿比……我就知道你离不开他,哪怕他背着你找女人,不管你爹死活……阿比,你就是贱!”萧远的声音像是被雨点切碎了一样,破的短促的字句。
“对!我就是贱!难道你不贱吗?我要你的时候你不要我,我不要你了,你却像个孩子一样回来跟我哭着闹着……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贱!”宋巧比心烦意乱,小腹下部开始隐隐作疼,头也要炸开来,一心只想摆脱电话里的醉鬼。“我告诉你,萧远!你就是这样!永远像个孩子一样只会叫嚷……你自私……你只在乎你自己的感受!”
宋巧比的话还没完,周崇寒就把手一伸,把那电话轻松接到自己手上,清楚且平静地对电话那头说:“萧远,你不觉得大半夜地喝醉了骂一个孕妇是个特别过分的事情吗?不管怎样,等你酒醒了咱们再说,我们要睡觉了。”不容对方说一句话,周崇寒把电话直接挂了。
“我想还是等他清醒一点再说比较好……”周崇寒觉得宋巧比一定生他气,刚才怎么就那么霸道地抢了她电话……其实他只是有点受不了别人骂他的女人贱,也看不得他女人怀着他孩子,被气得浑身一颤颤的。
然而,周崇寒一回头,却见宋巧比脸色土灰地瞪着他,脸上纠结着一种痛苦和惊恐,好像他脑袋上面有个鬼似的。
“……坏了坏了……破了……破了……”宋巧比整个人都定在那里,叉着腿,捂着肚子,整个人抽搐着往下倒,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崇寒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然而顺着她身子往下一看,那两腿间竟见一汩汩水流下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一个箭步奔过去,那双手又附落她的手上了,这次,紧紧地,一点也不松动。
“巧比你撑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阿姨,阿姨!快起来打120,巧比要生了!”
……
比预产期早了些,可也是折磨人,没有特护病房,只能推普通生产室,大门咣当一关,男人再也没法跟进去,只得焦灼地在走廊上徘徊,时不时地给人打电话。
他哪知里面的情景,宋巧比那厢整个人劈开叉似的横在床上,大夫进来挨个儿床伸手进去量“差几公分,再用点力气……”这话说出来跟开玩笑一样,没一点紧迫,宋巧比则又急又痛,觉得是南方的大夫性子慢,忍不住就问候人家祖宗,这倒在产房里也不多见,几个助产护士都懒洋洋地往她这边瞅嘟囔:“大半夜来的以为来了就能生,都折腾到天亮了,这还没个动静,脾气倒还不小呢!”
“滚!滚!别碰我!妈的!弄死我算了……让我死吧!我不生了!”宋巧比哭着嚷,声嘶力竭地,也是喊不出来了,张个嘴,只能气喘吁吁地哼哼……“哎,我不生了,我死去……”
大夫倒冷笑了:“能死就别生!”说完也不理她,看别的产妇去了。
没个人理她,她倒也不叫了,不吭气儿地使劲儿,再望过去,满眼血污的床和女人的惨状,这不就是地狱嘛!跟死了差不多!
能死当然就不生,愁的就是这生不生了,死也死不成的遭罪样儿,宋巧比想,妈的,这人走这一趟世间,也不过就是这样,哎,她作孽啊,干嘛再生出一个跟她一样遭罪的小人儿来!
这一叹,反而就感到腿间出溜一物,底下那助产护士一抻,再一提溜,那小人儿就倒挂在宋巧比面前,再一拍,哇地一声,哭得这个响!
这大胖小子,是个人物!
宋巧比不由地就笑了――这小兔崽子,可折磨死老娘了!。
周崇寒那边煎熬的是时间和所有耐心,来来回回抽了一整包烟,把他爸妈都从鲲城等来了,这才听见产房那边传来生子的消息,全家也是欢喜若狂。
还是周父有人脉,找了个特护病房把宋巧比和孩子都推进去,孩子放在无菌保温箱里观察二十四小时,还好,一切正常,没有早产儿的那些脆弱征兆。
“像崇寒……觉得鼻子嘴像你呢……”周父周母围着那孩子看得就差眼珠子掉进去,宋巧比则躺在床上,煞白着张脸,微弱地喘息,除了看孩子,一句也是说不出来。
周崇寒却守在宋巧比身边,用棉花棒蘸着水滴在她嘴唇上:“嘴唇好像出血了……刚医生说二十四小时不让吃饭喝水……忍一忍,明天咱再喝水,再吃点好的……”
宋巧比点点头,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孩子,周崇寒会意,起立跟他爸妈说:“你们也是刚过来,挺累的,回旅馆先休息休息吧……这边我来照顾就好……”
“我们不累,我们就看他可一点儿不累!”周母舍不得走,周父倒想起来了:“这孩子叫什么?有名字吗?”
“小斌……周小斌。”
“这是什么名字?”周父皱起眉来,周崇寒接下去:“是巧比起的,沾她爸爸的名字。”
“行了,简单名字好养活!”周母微嗔,再回头看那孩子,怎么看都不嫌够。
“你们走吧,让巧比休息休息……不行晚上再来。”周崇寒温和地下逐客令,他父母也是拗不过,只得依依不舍地往外走,这边刚开了门,那边门口就奔进来一个人,全愣住了。
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