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哪会不知殷修文的心思,抬眼平静地看着他。
殷修文冷不丁的心中虚得很,女儿能挣银子后,连气势都变了。看多几眼,小腿肚儿都想发抖。殷修文已经吩咐过了,索性转身离去。
姜璇现在完全不听殷修文的吩咐,问:“姐姐今日想如何打扮?那么多人参加斗核大会,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呢?”言下之意便是想让阿殷使劲地打扮。
阿殷被逗笑,只道:“我是去斗核的,不是找如意郎君的。我自己来便好。”最后阿殷穿了方便雕核的窄袖立领袄衣袄裙,素面朝天地坐上马车往恭城郊外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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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上热闹之极。
身为主办方的洛原也提前到了,在一众奉迎声中来到了棚子里,他身旁还跟了谢县令的一家。谢少怀与新妇洛娇自是也在的。不过两人昨天夜里又吵了架,眼下两人夫唱妇随的模样,但洛娇逮着空了便给谢少怀冷眼。
入座后,有随从过来道:“禀功曹,上官家的少东家也到了。”
“上官家”三字一出,登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搁在平时里,看一眼少东家比登天还难呢。都说少东家生得貌赛潘安,却一直见不着,现在有机会了,叫众人怎能不激动。
洛原道:“本官去迎接。”
洛原起了身,其余人哪敢坐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把上官仕信恭迎了进来。
棚子里的坐席是规矩的,幸好洛原早已预留了位置。他在永平时已经听说过上官家的传说,对这位毫无官职加身的少东家不敢掉以轻心,恭恭敬敬地送上了坐席。
待上官仕信坐下后,洛原笑着道:“少东家来早了,离斗核大会开始的时间还有两盏茶的功夫。”
“无妨,来得早正好能一睹核雕技者的情况。”说话间,他的视线已经移向对面的巨大棚子里,里面熙熙攘攘的,容纳了七八十人,正是今日参赛的核雕技者。
他扫了一圈,没有见到阿殷的身影,又仔细瞧多了一次。
洛原问:“少东家可是在找熟人?”
上官仕信道:“并无。这回参赛的郎君居多,倒没见几个姑娘。”也不是没有,只是太少,放在一群男人中间,女儿红妆格外瞩目。
洛原笑道:“核雕自该是男儿的活计,姑娘在家中绣绣花便得了,即便有雕核之技,大多都不愿抛头露面。”
上官仕信道:“也有愿意坦然露面的,仕信以为雕核不分男女,能雕出好核雕的都是我们上官家亟需的人才。”
“少东家言之有理。”话是这么说,内心却不以为然。
洛娇的座位离上官仕信不远,他的话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断指,伤心事再次被提上心头,不由对阿殷又添了几分厌恶。一扭头,看自家夫婿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大棚子里,心下更是恼怒。
“看什么看,在找什么人?”
阿殷近来在核雕镇的威风,是人人皆知。核雕镇里有洛家的人,洛娇自然也知道。她拧了谢少怀一把,“跟一群男人斗核,她真是不知廉耻!”
谢少怀被拧得吃疼。
两夫妻倒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吵架,毕竟眼下还有大人物在,只好暗地里眼刀子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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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阿殷到了。
在人山人海的这种地方里,她穿着素色的袄衣袄裙依旧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在场核雕技者占多数,也大多听过阿殷的名字,听到周围有人说起她,都纷纷望去,一时间热闹哄哄的会场竟是安静了下来。大伙儿都在看着阿殷。
阿殷一点儿也不紧张,落落大方地走到自己该在的位置,微微垂了首,与身边的姜璇说着话。
上官仕信只觉眼前一亮,她轻轻一垂首,看起来是如此温柔,像极了她赠他的荷塘月色核雕,良辰美景,月色醉人,晚风习习,吹动荷池上的田田荷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谢少怀许久未见阿殷了,如今一见,目光便痴痴地看着她,也顾不得洛娇在一旁眼刀子要割出窟窿来了!
她恨恨地道:“狐媚蹄子!”
洛原不动声色地道:“那就是殷氏,一个半月前我给她送了邀请帖。”
上官仕信道:“有所耳闻。”
洛原见他神色不变,方放心了,又与上官仕信侃侃而谈。还剩半盏茶功夫的时候,威风凛凛的玄甲卫蓦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踏出了滚滚烟尘。待烟尘散去,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渐渐停下。
会场上的随从心惊胆战地高唱:“穆……穆阳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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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落,全场肃穆。
洛原面色微变,连上官仕信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而参赛棚子里的姜璇亦是吓得白了一张脸,捏紧了阿殷的袖子。阿殷何尝不怕,可此时却不能乱了阿璇的心,故作镇定地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莫要怕。
随后,她抬首望去。
乌云渐散,柔和的晨曦洋洋洒洒落下,集华贵于一身的穆阳候探出半个身子,麒麟织金冠折射出耀眼的微光。他踏着晨曦下车,耀眼得叫人不敢直视。
……来自永平的天之骄子。
第35章
侯爷来了,洛原,谢县令等人哪敢坐着?纷纷起身,三步当两步地走到沈长堂身前。
“下官拜见侯爷。”
登时,乌压压的跪倒了一地。
沈长堂道:“不必多礼,本侯恰好路过,顺道来看看斗核。”
众人方起了身。
玄甲卫铁甲森森,叫人不敢直视这位威仪赫赫的贵人。洛原心里忐忑万分,穆阳候说来看斗核,真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前几日他才收到恩师的飞鸽传书,让他近日小心穆阳候。思及此,洛原更是不安。
谢少怀却大为不同,他跟穆阳候的关系可比这群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强,那位贵人不仅给他送了成亲贺礼,而且之后还在山庄见了他数面。虽说摸不清这位贵人的脾气,但这回人来了他定要好好表现!不远处,他心尖上的姑娘也在呢!他若攀上侯爷这座靠山,就把洛娇休了!另娶阿殷!
洛原侧过身,硬着头皮道:“侯爷,这边请。”
此时的沈长堂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的,他皱个眉,也有一群人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尤其是现在沈长堂站着不动,让洛原的手僵在半空,明明是将近酷暑的季节,也令他背后衣衫湿了个透,冷汗直冒!
也是此时,洛原发现穆阳候微微偏了头,目光望向了棚子里的核雕技者。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道:“禀侯爷,那边都是今日参赛的核雕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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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的核雕技者众多。
阿殷很努力地让自己没有存在感,往里头缩了又缩,完全不敢抬眼。以往都是她都是与穆阳候私下里相处着的,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蓦地有点儿心虚,恨不得周围的人群成一堵高墙,彻彻底底地挡住穆阳候。
“人数倒是不少。”
穆阳候的接话,让洛原如获大赦,赶忙道:“今日参赛的核雕技者统共有一百人。”
“是么?”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洛原道:“回侯爷的话,刚好是一百人,其中有男核雕技者九十五人,女核雕技者五人。”穆阳候又没接话,洛原心中尴尬得很,只能继续道:“他们皆是核雕的好手。”
又瞧见穆阳候唇边的一丝冷意,洛原真真是慌得衣衫能拧出水来了!
“女核雕技者,倒是少见。”
洛原在官场打拼一年多,知道最关键是要揣摩上头的意思,穆阳候的话音未落,他已经高声喊道:“来人,把五位女核雕技者都请出来。”说着,又道:“日头渐大,那边正好有棚子能蔽日,侯爷,这边请。”
沈长堂略微颔首,才举步往前。
洛原在后头重重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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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堂一来,主位洛原是不敢坐了,只能站在沈长堂身后。上官仕信倒是悠悠然,与沈长堂打了声招呼,继续落座。谢县令一家可没上官家的底气,只能跟着洛原一块儿站了一堆。
五位女核雕技者站成一列。
阿殷在第五个。
洛原一看沈长堂脸色,便立马说:“还不拜见侯爷?这位乃永平的穆阳候。”
五位女核雕技者来自绥州各地,难得有拜见贵人的机会,一时间都慌了神,行礼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一点儿也不整齐。
阿殷垂着眼,随波逐流。
洛原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沈长堂,边道:“都是出自小门小户,让侯爷见笑了。”
看到阿殷这般举动,沈长堂面色不悦。
为了装作不认识他,扭扭捏捏,瑟瑟缩缩的,他可没忘记之前是谁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又是谁敢在他嘴里随意走动。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变了个人似的。
为了不扯上关系,她倒是费心思。
听到穆阳候从鼻子发出的一声冷哼,洛原背后衣衫又湿了一次,他绞尽脑汁地想打圆场,可惜这位侯爷不接话茬,一张阴沉沉的脸真叫人宁愿抹脖子都不想面对。
“叫什么名字?”
沈长堂漫不经心地问。
洛原轻咳一声,赶紧道:“侯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还不赶紧回答。”
前面四位女核雕技者依次应答,到了阿殷时,她正要开口,沈长堂又发话了:“走前来,让本侯瞧瞧。”
阿殷心中咯噔了一下,硬是没有动。
洛原连忙给阿殷使眼色。
半晌,阿殷才回过神,迈开步伐,走前了四五步,又是行了一礼:“民女殷殷拜见穆阳候。”她起身时,沈长堂忽然轻挑双眉,拉长音调道:“哦,你倒是面熟,本侯在哪里见过你?”
一直跟在沈长堂身边的言深嘴唇忍不住抖了下,自家侯爷与殷氏也是有趣,两人明明相识,在苍山下还吻得面红耳赤,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装作不认识,一个装面熟,真不知是哪门子的情趣。
阿殷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她道:“回侯爷的话,民女容貌平平,生得了一张寻常普通的脸,兴许如此,侯爷才会认错了人。”一顿,她渐渐冷静下来,又说:“民女曾闻侯爷弱冠之年驱逐蛮夷,保我大兴安平,侯爷英勇神武威风堂堂一诺千金,请侯爷再受阿殷一拜。”
她盈盈施礼,起身时又垂下了眉眼。
方才她的言下之意只有一诺千金四字,提醒这位穆阳候,他应承过她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沈长堂哪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又慢声道:“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甜,听你这么一说,本侯也想起来了。七八日前,你冲撞了本侯的随从,为表歉意,拿了一个荷塘月色核雕当作赔礼。”
饶是阿殷再冷静,此刻也禁不住抬起头来。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仿佛她真的在七八日前冲撞了他的随从。她没想到堂堂一位侯爷居然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偏偏她还只能认了!不然接下来也不知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话茬。
她道:“原是侯爷的随从,阿殷多有得罪,还请侯爷海涵。”
“本侯又非小鸡肚肠,这点小事自不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