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没,啊不,有,有事儿。”
九斤握着扁担的手越发攥得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看着她的眼睛:“薇儿妹子,听我娘说你今儿饿晕了,如今可好些了,如果,如果再挨饿了,千万别忍着,去找我……”
“噗――”
看着少年涨红的脸,紧张到发颤的声音,还有鼻尖那一串汗珠。穆采薇不觉笑出了声,她真心觉得眼前这孩子好可爱,傻傻的,既单纯,又善良。
九斤被采薇笑懵了,不知薇儿妹子在笑什么?自己是该跟着她笑,还是该说些什么。只好睁着眼,茫然的看着她。
采薇笑完,很快就后悔了,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不管这熊孩子对她是一种什么想法,总之人家心思不坏,自己不该笑话家人的。
轻咳一声,采薇放软了声音说:“谢谢九斤哥,我记下了,要是我哪一天饿着了,一定会去找你的!”
说完,穆采薇提着柴火闪进了厨房。
门口,九斤的脸儿更红了。
他结结巴巴的说:“那个,婶子,这些柴您先用着,等用完了,我再给您送……”
……
有了柴禾,穆采薇的盐水很快煮好了,干竹签子在百分之十的盐水中煮了十分钟,又重新变得有弹性了!把竹签儿掰弯,用细绳将竹签的两端绑住,再拿碎肉裹住签子,放在外面的雪地里冻实,冻成冰坨后再用刀子割断固定签子的细绳,签子就呈o形冻在肉团子里。野猪吞下肉团子后,温暖的胃部会融化冻肉,里面的签子也会恢复原型,变直、伸长……
……
夜晚,穆家庄笼罩在了一片寂静之中,仿佛一切都沉入了梦乡。
村西头,矮小的茅草房外,一道娇小清瘦的身影一闪而出,轻灵如燕的向村后的大山跑去。
月光如水,映着满山的白雪,照的大地如白昼一般。
树丛间,负着包袱的瘦小女孩儿低着头,一面走,一面借着月光在雪地上仔细的搜寻着。
终于,在一处干草丛后,被她看到了浑圆粗壮的蹄印儿,蹄印儿只有一行,长约十一二厘米。
凭经验判断,那是一头300斤以上的,单独生活的雄性野猪。
穆采薇解下包袱,从包袱里拿出几个乒乓球大小的团子,沿着脚印的方向,放了几个,放好后,她直起腰,拍了拍手,高兴的回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她就会收获到一头肥壮的野猪!
☆、第四章 收获
穆家的屋子只有三间。
穆仲卿夫妇带着崇文和崇武,睡在东间,西间是采薇姐妹的闺房,当中的一间被一分为二,前面做堂屋,后面做厨房。
因为穆仲卿不在家,杜氏为了省柴火,便让一家子都睡在了东间的大炕上。炕很大,由东至西,占据了半个房间,即便是一家子睡在上面也绰绰有余。
采薇悄悄潜回家,先进了西间,轻轻的来回走动了半个时辰之久,待身上的寒气驱得差不多了,才蹑手蹑脚的穿过堂屋,回到了东间。
许是傍晚多加了一顿土豆泥的缘故,孩子们吃饱了饭,都睡得很沉。采薇摸到自己的位置,悄悄躺了下来,打算养足力气,明天大干一场。
然而,硬邦邦的土炕硌得她的身子生疼,怎么都睡不着。
辗转中,她的思绪不停的涌动着,先想到了自己的前世,想到了一直照顾她,培养她成为金牌保镖的师傅和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还有她一直保护的总统大人,不知他们都怎么样了?她的离世,对他们来说,一定是个打击吧!
至于她的父母,现在一定忙着争夺她的遗产和抚恤金,或者忙着和自己的另一半儿庆祝这笔天降横财,呵呵,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从事这个职业之后,就已经立下遗嘱:如她有什么不测,她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捐赠给敬老院。
她父母知道这个遗嘱会是什么表情呢?可惜她看不到了!
还有敬老院的老人们,有了这么一大笔的捐赠,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多了吧!
转念又一想,自己的几千万的财产都捐了出去了,可自己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悲催的人生……
苦笑了一下,穆采薇的心思又回到了野猪的身上。
不知野猪吃了撒下的饵没有?如果猎到野猪,该怎么弄回来呢?又或者该怎么跟家里人交代?毕竟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猎到一头野猪,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儿?
如此前思后想,一直折腾到半夜,她才渐渐睡去…。
翌日
天刚擦亮,杜氏醒来,看见采薇正围着被子,坐在炕梢上出神。
“薇儿,想什么呢?”
采薇抬起眼,看着杜氏说:“娘,女儿刚刚做了个怪梦。”
“是好梦还是噩梦?梦到什么啦?是不是梦到你爹了?”杜氏的声音中有些急切。
丈夫离家大半年,杜氏每晚睡前都要虔诚的祷告一番,也曾多次到庙山去抽签许愿,然终究还是杳无音讯,也正因为如此,但凡能和丈夫有所牵连的事儿,她都会格外上心,哪怕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梦,她也会当做是神的指引,来告诉她丈夫的音信。
采薇没有理会娘殷切的目光,她失神的看着远处,像在呓语:“山神说,看我家穷的可怜,送我们一头野猪,如今就摆在后山坳子里,让我们去拿呢。”
听不是关于丈夫的梦,杜氏有些失望的说:“一定是你昨儿多听了野猪的事儿,所以梦里也出现了野猪,一个梦罢了,薇儿不要当真?”
采薇认真的说:“开始做梦时,我也没放在心上,可奇怪的是,竟然一连做了三次同样的梦,娘,你说是不是有些邪道呢?”
古人多迷信,一般都笃信什么梦兆之类的东西,所以才会有解梦一说。穆采薇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于和娘信口开河。
“娘,要是真有此事,我们不去,算不算是不敬神明呢?会不会被神明惩罚呢?”
她说得颇为郑重,杜氏也不由得重视起来。她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咱俩去老周家,央求九斤和他爹带咱们进山看看,要是有,皆大欢喜,要是没有,也解了心疑。”
母女商议完毕,便一同去了九斤家,到了九斤家,采薇又把自己的梦描述一遍。
周九斤巴不得有机会和采薇呆在一起,没等采薇说完,便拍着胸脯一口应承下来。九斤爹周老五虽然不信什么托梦之说,但为了成全儿子,也乐呵呵的答应了。
上山的路上并不寂寞,一路上,周老五不遗余力的夸着自己的儿子,说的天上地下的,内容无非是九斤怎么能干,怎么懂事,还明确表示,他们两口子没闺女儿,将来谁家的姑娘进了他家的门,他们两口子一定要把媳妇当闺女儿疼……
对九周老五似有似无的暗示,穆采薇表示很无奈,做为一个三十多岁的资深剩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一个刚长大成人的孩子产生什么情愫的。
好在路并不远,周老五还没唠叨完,就已经到了。
“看,在那!”
采薇眼尖,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干草丛中的黑色物体。
“哎妈呀!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回事儿呢!”
周老五惊得眼珠子差点脱眶,杜氏也惊讶得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只有采薇还算冷静,她指挥着九斤拿出绳子,捆住了野猪的四蹄儿,再用一根棍子从绳子中穿过去,然后招呼周叔来帮忙抬猪。
“嘿,乖乖,这猪恐怕得有三百多斤沉呢。”一抬起猪,周老五便下了定论。
“薇儿妹子,你真能!”九斤转过头,红着脸对采薇赞了一句。
杜氏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转过来。她激动不已的抹着眼泪儿,泪哒哒的看着眼前肥壮的野猪。仿佛看的是一袋袋鼓囊囊的粮米,一件件厚实暖和的棉衣,一个个吃饱撑圆的小肚皮和白净圆润的脸蛋儿……
有了这头野猪,家里的日子一下变得有盼头了!
野猪被周家父子抬下了山,一进村,就在村里引起了强烈的轰动。
“穆秀才家捡到野猪了。”
大家纷纷奔走相告,或羡慕,或嫉妒,或者两者兼有之,总之,不多时,家里就挤满了来看野猪的村民。
“呦呵,好大的野猪哇,这么大的个头,当真是少见呢!”
“秀才娘子,你家算是发了,听说这野猪肉比家猪肉金贵呢!”
“可不是吗,家猪肉卖30文一斤,野猪肉卖50文一斤呢!这野猪看起来得有300多斤,三五十五,去了皮和骨,哎呦为,了不得,这头猪,少说也能卖十三四两银子呢!”
邻居们议论纷纷,杜氏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儿,难得的大声张罗着,给大家倒水,让座。
“老二家的,一大早就听说你家捡到一头野猪,可是真的?”屋外,一道迫不及待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穆采薇的心一紧,秀眉紧紧蹙了起来。
这个声音的主人穆仲礼,是穆家的长房儿子,父亲穆仲卿的大哥。此人生性贪婪奸诈,口蜜腹剑,每次到采薇家,不是借口要钱,就是要物,绝无好事。因为他是和穆连奎和穆白氏住在一起,所以相对于穆仲卿,两老的更喜爱这个听话又懂事儿的大儿子,什么事儿都偏帮着他,家里的好事儿都可着他。
“大哥,您来了,快请坐。”杜氏搬来一张凳子,毕恭毕敬的请穆仲礼入座。
穆仲礼摆摆手说:“坐就不必了,娘刚听说了你家捡到野猪的事儿,吩咐我过来知会你一声,待会把野猪卸了,给爹娘送一半儿过去。”
☆、第五章 算计
一张嘴就要一半儿的猪,这胃口够大,脸也够大的了。
采薇冷眼看着大言不惭的大伯,心中冷笑不止。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的,当真是罕见呢!
杜氏性子虽柔,但也是个拎得清的,这些年公婆是如何待她,如何待她的丈夫和孩子们的,她再清楚不过。不管她做得多好,公婆照样会厌恶她;不管她给公婆多少钱,公婆都会认为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所以,除去每月必须交的200文养老钱,杜氏一文钱都不愿意填在他们身上。
因此,她温婉的笑着说:“大伯,既然爹娘想肉吃,待会儿我割一块儿让文儿送过去吧。”
杜氏的话很简单,但意思很明确,想吃肉可以,但仅限于一块儿,而不是一半儿。
娘的态度让采薇很满意,之前她之所以们没开口对付大伯,就是想看看娘对大房的态度,若是娘唯唯诺诺,对大房言听计从,她依然会帮助这个家,但多少都会对娘感到失望。但现在,娘的话让她感到很高兴,至少娘不是那种任人欺压的人,只不过是她没有反抗大房的资本罢了。
杜氏的话一出,几个来看热闹的邻居都挤眉弄眼的笑起来,有嘴毒的邻居说:“穆老爹和穆大娘就算变成弥勒佛,也吃不下半头猪啊,别是你穆大要当孝子,想替二老吃罢。”
“哈哈哈……”
大家很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穆仲礼的要求被弟媳妇当众拒绝,很是下不来台,又被毒舌的邻居挤兑嘲笑,更是恼羞成怒,遂冷笑道:“弟妹是怎么做人家媳妇儿的?公婆不过是想吃点儿肉,弟妹就这样推三阻四的,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你,我穆家可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至少,家里现在能多出二亩好田。”
穆仲礼的话,穆家村的人都明白,因为穆连奎夫妇已经像祥林嫂一样,在村里叨咕了十多年了,可以说,穆家村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刚刚懂事儿的孩童,都知道穆家二亩好田的故事。
故事的没内容很简单:十五年前,穆家老二穆仲卿中了秀才,得到隔壁村周员外的青眼,愿招为东床,并许给女儿二亩好田作嫁妆。穆连奎夫妇喜得晕头转向,忙不迭的应承下来。不料却遭到穆仲卿本人的强烈反对。
那周小姐一百四十斤的身段,满口的大黄牙,生成这般模样偏偏还放浪成性,勾三搭四,声名狼藉。这样的女人便是公主,穆仲卿也打死都不肯娶的。何况只是一个土财主的女儿?因此便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留下一封家书,自己跑到京都去游学去了,对外说是游学,其实则是逃婚。
当事人走了,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穆老爹心心念念的二亩好田成了泡影,穆白氏为此还大病了一场,病床上还直嚷着要把不孝子找回来,捆着也要送进洞房…。
因此,后来的杜氏,一进门就成了穆家两老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每看到她,杜家俩老的就会想起他们的二亩好田,所以也越发的恨她。这些年,若不是穆仲卿护得紧,只怕杜氏早就被他爹娘磋磨死了!
穆仲礼这当口提起田地的事儿,无非是想提醒杜氏和邻居们,是她杜氏欠着穆家二老的,把猪给穆家二老是应该的。
采薇看着杜氏,悄悄的眨了眨眼,脆生生的说:“娘,您刚刚不是说要把猪拉到镇上酒楼去卖吗?要是割去了一块儿,可怎么卖呢?”
杜氏反应过来,立刻接口说:“可是呢,瞧我这记性,竟然给忘了。”
周婶子也挤了过来,大着嗓门说:“秀才家的,听说昨儿薇儿饿昏了,可怜见的,这么多的亲戚竟然连一个愿意帮衬的人都没有!要不是你跑到集上把头发卖了,这会子薇儿怕是早就不在了。今儿好容易得了这一头野猪,可定要卖个好价钱,莫要再让孩子大人遭这份罪了。”
周婶子的话音刚落,方才调侃穆仲礼的乡亲们眼神儿都变了,从原来的嬉笑调侃,变成了赤落落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