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坐下,却发现一条花斑大蛇盘着身子,高抬着头,死死地盯着他。
许绿茶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什么,迅速站起身,转身就要逃。花蛇猛地跃起,尖尖的蛇牙咬住了他的小腿。许绿茶回头,抓起一根棍子朝花蛇七寸之处砸下。
・・・・・・
他是要死了吗?
果然很不甘心啊,他算计了十几年,最终却得来了死在深山无人知晓的下场。他得此下场,最开心的莫过于陈越吧,没想到和他斗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斗的过他。
许绿茶唇色发紫,即使将蛇毒挤出,但他的白皙的小腿依然毫无知觉。他的视线已经慢慢模糊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出现幻觉了吗,他竟然看到了张檬。是啊,张檬也死了,她大概是来接他的。
她当了鬼魂之后还是这样愚蠢啊,为什么还要接近他这样的人?他可是不会感激她的。
他那种人大概是要下地狱的,既然要接近他,就得做好随他堕入地狱的准备。他断然不会放她走。
那个人快步走近他,温暖的手轻拍着他的脸,他能看到她开开合合的唇,还有那一如既往柔和好听的声音,只是他不愿听她讲什么。他用尽全力抓住那个人的手。
接近了他,就别想逃了,随他一起下地狱吧。
许绿茶用尽全力抱住了那个人,拉着那个人跳下了悬崖。
・・・・・・
清泉潺潺,小鸟啁啾。
张檬跪在岩石上,给昏迷的许绿茶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她本来是上山看看陈情的木屋,顺便打扫一下卫生,可是当她做完这些准备回府衙的时候,她偶然看到茂密的灌木丛下隐隐透出一袭红衣。
她走去看了看,发现是浑身是伤的许绿茶,顿时吓了一跳。许绿茶那时似乎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一张俊脸呈现紫黑的脸色。
张檬马上意识到他中了毒,她走近他,想带他回竹屋疗伤,却没想到许绿茶抱紧她,拉着她一起跳了崖。
幸亏有树木挡着,缓冲了坠下的冲击力,不然,他们两个都会没命。
张檬将许绿茶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走下了山脚。事不宜迟地,她迅速地将许绿茶小腿上的毒吸了出来,又去找草药捣碎给他敷上。
她本来后背的伤还没好,被如此折腾一番,她后背的伤口早已裂开,鲜血流个不停,她脑袋一阵阵眩晕,但她还是忍着不适,帮许绿茶处理伤口。
她在山上生活了十年,对野外生存的技巧十分熟悉。所以即使她是个重伤人员,她依然能带着另一个重伤人员活的好好的。
她用宽大的树叶舀了一些泉水喝,补充水分。岩石上还摆着不少她刚刚采药时顺带摘得野果,她匆匆吃了几个果子,感觉自己好受了些,又去拾来一些易燃的干柴。
现在她耗了太多的气力,不可能带着昏迷的许绿茶走出去,只能打算在这山脚下休息一夜,养足了体力,明天再找出路。
・・・・・・
许绿茶是在晚上醒来的。张檬正坐在火堆边昏昏欲睡,但是当她的头点了下去,她又马上惊醒,继续用手指粗的木棍挑了挑火堆,将火烧得旺些,时不时还往火堆添些木柴。
看到许绿茶睁着美眸定定地看着她,张檬笑了笑:“许公子,你醒了?”
她从岩石上拿了几颗红红的果子递给他:“饿了就吃点果子抵抵肚吧,明天我带你出去。”
许绿茶并不接过果子,一双美眸注视着她,眸内波涛翻滚,许久才慢慢平静,他低下头,轻声道:“你没死。”
张檬被许绿茶目不转睛地看着,本来觉得挺尴尬的,听了许绿茶的话,她微微笑道:“我自然没有死。我的命硬嘛。”
许绿茶垂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他的脸,张檬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摸不清他想什么。
但张檬还是将果子塞到他的手上:“吃点东西吧,补充体力。”
她把果子给了许绿茶,便拿起身边的宽大树叶,站起身向溪流走去。
许绿茶抱着果子,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后背的浅色衣衫浸了一大摊暗红的血迹,神色一怔,那天她为他挡刀的情景又一次在脑子里回映。
张檬舀了水回来,见许绿茶看着她,神色莫辨,也不吃果子,她问道:“许公子,你不喜欢吃这果子么?那边还有其他的,我给你拿去。若是渴了,这里有水。”
火光之下,张檬的脸柔和秀美。乌黑的长发只是随便扎起,碎发垂下,给她添了几分慵懒之意。
不知为何,许绿茶的心“咚”地跳了一下。
☆、第十九章
天阴沉沉的,乌云随着狂风翻滚,山崖边,一个白发红眸的男子慢慢撕裂鲜红的契纸,手一扬,纸碎随着风飞舞飘扬。
他红眸流出血泪,紫黑色的唇轻启,轻声低喃:“你负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让他心痛欲绝的人,薄唇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我诅咒你永生永世,爱而不得。”
・・・・・・
张檬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真是奇怪的梦,梦里那双绝望的红眸还在她的脑海里回映,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她自从穿越后就没做过恐怖的梦,如今做了这个梦,她感觉十分怪异。梦境十分真实,她甚至能清楚记得那个男人黑色长袍衣袖上的用金丝绣成的滚边花纹。
天已经蒙蒙亮了,鲜草鲜花沾上细细的露珠,不远处的清泉缓缓流淌。
张檬坐起身,背后的伤还在剧烈抽痛,把她仍沉浸在梦境中的神智拉了回来。她僵着身子,慢慢站起身。
许绿茶还在沉睡,乌黑的长发垂在他如玉的脸颊上,黑白相映,如水墨画一般迷人。而他的一袭红衣又给他添了几分妩媚。
张檬不忍吵醒他,便独自一人去摘山果。张檬走后没多久,许绿茶就醒了。
他睁开眼看向张檬休息的地方,见那里空空如也,他感觉头脑嗡地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丢下他了。
他脸色苍白,瘸着腿扶着山洞壁艰难地前行着,即使摔倒了,他也挣扎着爬出山洞。
山洞外,金色的朝阳透过薄雾静静地斜照下来,清凉的晨风带着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许绿茶靠坐在山洞洞口,美眸一一扫过做能看到的地方,却没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她真的丢下他了!!
她怎么可以丢下他!
许绿茶挣扎着站起身,瘸着腿快速地向外面走去。从未感觉过的惊慌,即使被那些人追逐,即使被蛇咬,中毒后生命垂危,他也没这么慌过。
她是意识到救他没有任何意义,便抛开他离开了么。愚蠢的她终于变聪明了么。给人希望后,却又亲手将希望毁灭。她可是最能将人推入绝望啊。可笑的是,他真的相信了她。
许绿茶紧咬下唇,一双美眸波涛汹涌。招惹了他,却不负责。即使他死了变成鬼魂,他也不会放过她的。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许公子?你怎么起来了?”
柔和好听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恰似一道阳光驱散了许绿茶心中的阴暗。许绿茶怔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随意扎起柔顺的黑发,慵懒迷人。柔和秀美的脸挂着温暖的笑容,她举了举手中的几簇紫红的果子:“既然你起来了,便吃些果子,待会我带你找出路去。”
许绿茶的心似乎被烫了一下,他侧过脸避开她明亮的目光。
她没离开。
“许公子?”见许绿茶没有回应她,张檬又叫了他一声。
・・・・・・
张檬觉得许绿茶变得有些奇怪,平常的他可是最擅长交际的,他善于伪装,长袖善舞,只要他愿意,他几乎能和所有人谈的上话,绝对不会出现冷场的现象。张檬见过他和富贵如钱暮贫穷如陈澄有才学如钟或都能聊得热火朝天,而如今,面对她,他已经沉默了一天了。
自从他醒来,他对她也只是说了一句话:“你没死。”之后,他便总是陷入了发呆沉默的状态,这让张檬感到很不可思议。
张檬养伤那几天,也有听府衙里的人八卦过,说是许绿茶被许家的主父许给隔壁镇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丧夫女人,据说那个女人是陈越的远方亲戚,许红虽是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反对。依许绿茶的性子,张檬料到许绿茶绝对不会逆来顺受的,昨日他一身红衣浑身是伤地躺在山上,她估计是他逃婚了。
想到这里,张檬想大概是逃婚的过程给他留下了阴影,他才会如此沉默。
许绿茶靠坐在山洞门口,安安静静地小口小口地啃着山果,时不时抬头看张檬一眼。见张檬还在,便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啃咬。
张檬从没见过许绿茶露出这样依赖的举动,似乎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但她也能理解许绿茶的想法。逃婚后他应该受了不少苦,被毒蛇咬,在荒山里没人来救他,只能孤独地等死。她救了他,又尽力照顾他,即使多么冷酷硬心肠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对她产生一些依恋吧。
这种依恋不见得是爱情,而是对帮助他的人产生的一种感激的好感还有一种怕被丢弃的不安。就像十一年前,张檬为了逃离人贩子,掉入山崖,浑身是伤,那时杨情出现救了她,她接下来的几天恨不得天天黏在杨情的背后,她怕杨情一旦抛弃了她,年仅七岁还浑身病痛的她没有任何劳动力,又不懂异世的各种规则,会死在这个异世。
所以在许绿茶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张檬对他笑了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吃饱了,我带你去找出路。”
许绿茶微微一怔,迅速低下了头避开她的视线。他白皙的手指微微握紧咬了一半的紫红山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不怨我吗?”
“嗯?”张檬疑惑地看着他,“怨你什么?你是指龙姐她们打我一事吗?”
许绿茶手一僵,但还是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害你受伤,拉你跳崖・・・・・・”
张檬笑道:“被龙姐她们打这件事,我确实有一些怨你,我一直不明白我哪里惹着你了。不过后面那两件事,我是自愿帮你的,也不存在怨不怨。”
许绿茶定定地看了张檬一会儿,美眸忽明忽暗,最终趋于平淡。他没有说什么,低下头肯山果了。就在张檬认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低低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张檬,你一直都在招惹我。”
一直都是。
从来不把他的魅力放眼里,对他讨好的话语置若罔闻,一次次把他的骄傲踩在脚底。他如何能不怨她?
还有当他中了□□的时候,她虽是帮了他,却也意外看到了他的身体,他一向将贞操看得极重,而他对她积怨已深,如何能静下心来感谢她?他只当她在耍流氓了,自然会想教训她。
他从来不是个好人,让他不开心的人,他必定会报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从来不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而后悔。
但是当他以为眼前的人死了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并不高兴。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感到不适,即使那个男人被毒死,他也只是怔了一下而已,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张檬看着低着头啃山果的许绿茶,疑惑地问道:“我招惹你了?真的?”
许绿茶却没有回答了。一直到吃完一个山果,他抬起头,又看了张檬一眼,却没说什么。
张檬用树叶结成的漏斗舀了一些泉水,然后递给许绿茶:“喝点水,等会儿还要走挺长的路。”
许绿茶接过树叶漏斗,不小心碰到张檬的手指,他手一僵,差点把水打翻。张檬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忙扶住漏斗底部,将漏斗端平,她笑道:“小心点,别弄湿了你手上的伤口。”
许绿茶的双手手指有着密密麻麻的割痕,张檬用从身上撕下的布条帮他抱扎的时候,看到那伤口,她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十指连心,他的手伤成这样,应该是很疼的,但他没有因为疼痛而吭一声,这点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女尊国的男子大多比较娇气,就连干惯了活的暴脾气的张浩有时割到了手,也会眼泪汪汪的。娇生惯养的许绿茶虽经常扮成柔弱的样子,但或许他并不是个柔弱的人。
许绿茶端稳树叶漏斗,移到苍白的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
鉴于许绿茶腿不方便,而张檬的背受伤。所以张檬还是把许绿茶的手架在肩膀上,扶着他走。两人的身体紧贴着,许绿茶比张檬高半个头,即使他有些偏瘦,但还是很重。刚开始扶着他走时确实没什么感觉,但走的越久,张檬就感觉越累,甚至因为背部发痛而头晕脑胀起来。
两个人每走半个时辰,就休息一下。当张檬把许绿茶放下的时候,一时站不稳,差点倒了下去,然后,她意识到,她背上的伤口又裂了。
张檬忍着疼痛,拿着树叶漏斗去溪边舀水。很快,她捧着装满水的漏斗回来递给许绿茶。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