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普通的阿猫阿狗办得到的。
可可树忽然抬了抬下巴,努嘴向他示意高处。
回头看,是岑今,手臂横过胸前,摁住裹裙的侧边,站在房顶边缘。
卫来笑起来。
他站起身,大步走过去,在楼下仰头,太阳出来点了,有些刺眼。
“岑小姐,是想下来吗?”
岑今点头。
卫来微微眯起眼睛,伸长手臂,食指比了个“1”。
“一百欧,不谈价。”
岑今盯着他看,卫来一挑眉,目光里不无挑衅:有本事你不下来啊。
正得意着,忽然被人大力搡开,猝不及防,险些栽了个跟头。
就听可可树大叫:“岑小姐,我,五十欧!”
他妈的,不是说要相互信任吗?
永远不能相信八岁前没穿过内裤的人!做人缺少最基本的廉耻心。
卫来气的牙痒痒,看向可可树的目光里冒鲨鱼森森的牙。
可可树仰着脸咧嘴笑,笑着笑着,脸忽然垮下来。
再然后,悻悻走到卫来身边,说:“她不要我。”
是吗?卫来意外,刹那间全身舒爽。
同行以来,除了举报那条黑船,她就数这件事做的最漂亮了。
抬头看,她还站在当地,等的百无聊赖,对视几秒之后,冲他眨了下眼睛。
他决定不收钱了。
可可树有情绪:“我不喜欢这个岑小姐。”
卫来回答:“你本来也不该喜欢她……喜欢你老婆才是正经。”
――
午饭过后,麋鹿给卫来打了个电话,劈头一句:“我在机场呢,终于把沙特人送走了。”
机场?
斯德哥尔摩机场?土耳其机场?有那么一瞬间,卫来几乎以为麋鹿也在走他的路线。
然后才反应过来,是沙特人离开赫尔辛基了。
怎么就离开了?他们才刚到东非,谈判还没开始,后方怎么就撤了呢。
“虎鲨那头说了,接下来,会直接跟你们联系,沙特人既然已经派了岑小姐做代表,就别再掺和进来了,回去等消息就是。”
“你的意思是,我就待在喀土穆,等海盗联系我?”
“不是,你们往东北走,穿过努比亚沙漠,到海岸,海盗的快艇会去接你们。具体地点,他们中途会跟你联系――东边很穷,基建不好,我已经跟可可树说了,让他帮你搞一部军用卫星电话,你不用担心通讯。”
卫来觉得没问题:“我跟岑小姐讲一声,明天出发。”
麋鹿祝福他:“卫,尽情享受在喀土穆的时光!这是苏丹最好的城市!还有,跟岑小姐搞好关系,努比亚沙漠,每平方公里零点几个人,她要是不理你,你都找不到人说话。”
卫来说:“那这一路,我尽量少向她收钱。”
……
挂了电话,卫来列了张物品单子,交给可可树之前先去找岑今,看她有什么加的。
她接过来仔细看,指尖一行行比着,有时默念出声。
“太阳镜,有;头巾,有;药,有……”
电力还没恢复,她在屋里洒了凉水,但并不济事,皮肤透着红,额上津津的汗,有一滴忽然顺着鼻梁下滑,掠挂到鼻尖,透明,微颤,有些滑稽。
她头也没抬,拿手背抹了。
卫来顺手拿起边上的杂志,给两人扇风。
岑今抬头。
“饮用水要加多,至少一倍。苏丹二十多个州,只有两个州的水能达到国际饮用水标准。其它很多地方,用水都是从水洼里取的,我们不能喝。”
“还要带一些电子防护套,四月开始,这里多沙暴,沙子很细,进了器材的话,很麻烦。”
“就这么多?”
“嗯。”
挺好,都是他没想到的,卫来接过来。
楼下隐约传来可可树的声音,好像又在跟老板显摆他的鲨鱼嘴,卫来把单子对折,掀起两个角,折向中间。
他折纸飞机。
最标准的折纸程序,就是机翼多折了一道,比普通飞机瘦。
然后拿起来,左右端详,问她:“知道怎么样把飞机飞的远吗?”
“你三岁?”
卫来说:“你这人,活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他朝机头呵了口气,然后平端,向着门,眯起一只眼睛,瞄准。
纸飞机飞了出去,很稳,飞过门框,飞过栏杆。
卫来吼:“可可树!”
两分钟之后,廊道里传来脚步声,可可树探头进来,兴奋又鬼祟,手里拿着拆了的飞机纸。
“就这么多?”
“嗯。”
“没问题!卫,你等我的飞机返回报告!”
他兴冲冲离开。
卫来意味深长:“看见没,男人都三岁。”
第21章
晚饭的时候,外出置办装备的可可树回来了,进门时大摁喇叭,声响洪亮,绝非突突车可比。
是辆二手的白色海狮面包车,前任车主改装过,车顶专门切割了一块,有支架可以推起,钢板加厚、加防撞杠和减震器、车灯处罩铁架安全套,反光镜和四个门都加固,车尾处竖起一根高高的天线,上头……
卫来皱眉,这车改装的实在,但特丑,不显眼,很旧、车身蒙灰,但唯有天线上头套着的塑胶小蜜蜂,崭新、明黄环黑,两小翅膀还是白色的。
卫来说:“什么玩意儿?”
他想把那小蜜蜂给揪了。
“车载电线,电台啊!”可可树伸手出去晃天线,“沙漠里人都没有,信号也不好,不得靠电台解闷啊?”
卫来指小蜜蜂:“我说它。”
“装饰啊,多好看。好多当地人都装这个。”
是吗?
卫来觉得自己主意真心不怎么坚定,可可树这么一说,他居然也觉得怪好看的。
车门推开,后半车都是装备,几大桶桶装水尤为醒目,吃的全部都是速食干粮,另有个编织筐,里头散放了椰枣、西红柿,西瓜,里头滑稽似的插了个卫星电话,天线拉出一截,像脑袋上顶了个小辫子。
可可树说:“横穿沙漠,一路飙的话,要十多个小时,我预计你走两天,吃喝给你备五天,够意思吧?卫星电话拿到空旷的地方用,搜星效果才好;瓜果记得尽早吃,不然全烂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动的。
卫来看向车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车有空调?”
“冷风机。”可可树伸手进去,铿铿叩了叩铁壳,“旧是旧,噪音大,但效果不错……”
边说边旋开开关。
有一股久违凉意,迎面裹来,喀土穆被称作世界火炉,但此时此刻,他站着的这方寸地,是人间天堂。
无以为报,卫来给了可可树一个相当用力的熊抱。
可可树说:“不客气,麋鹿说了,尽量给你找功能全的车,反正钱都从你报酬里扣……”
卫来摁住可可树脑袋,一把把他搡开了。
――
晚饭过后,电力还是没有恢复。
旅馆老板送了蜡烛来,岑今就着烛光整理行李,有些冬天的衣物不再需要,行李包越理越瘪。
忽然看到那支金色方管的唇膏,打开了旋出看,膏体已经发软,油份外沁,一片迷离水亮的红。
她有些惋惜,顿了顿,原样旋回,还是带上了。
卫来想起往事:“我第一次去拉普兰的时候,没经验。带了治冻疮的软膏,真要用的时候,打开看,冻成了硬坨。”
“外瓶都砸碎了,软膏还是硬的像铁疙瘩。”
“后来有只北噪鸦,一直在我头顶叫,叫声很难听。”
北噪鸦这么叫:嘶――咔――克……
岑今低着头,叠起一件白色衬衫:“然后呢?”
烛光放大她的影子,给她轮廓的暗影镀温柔淡金。
“然后我就把软膏扔出去砸,把它砸飞了,天上还飘下两根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