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得了了,母亲的男友比儿子还小,这在很多人眼里本来就是一件可笑之极的事情,加上那个儿子是江淼,于是平日里许多讨厌他的、他得罪过的、得罪过他的乃至于那些对他无感但就是喜欢看热闹的人,都跑到他微博评论区里狂刷各种表情,还有问的最多的一句话――“请问有个比你还小的继父是什么感受?”
岳舞简直没法看他的评论区第二眼,因为那里完全充斥着各种嘲笑奚落和低俗的段子。
而除了那些无聊的人,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它们在积极地转发着这个新闻,并迫不及待地想联系上两位当事人,拿到第一手采访。
那时候江淼还在《女神季》的节目组里,其他知道了消息的人,看他和程星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当着面,倒是没人敢上前去问。
程星不见人影,而岳舞也不顾避不避嫌了,她站在江淼身边,担心地问道:“江淼……你还好吧?”
江淼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嗯,我没事,就是手机快被打爆了,只好先关机。你的借我用一下吧,我跟泽越通个电话。”
岳舞自然没有二话,赶紧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他,他打通了电话之后基本没怎么说过完整的句子,一直都是“嗯嗯嗯”的答应着,直到宋泽越那边说了一句什么,他忽然说道:“是谁发的帖都不重要了,那帖子的内容并不是假的,我也不可能否认和母亲的关系。至于她的感情,那是她的私事,她高兴就好。”
岳舞在一旁听得忧心忡忡,江淼打完电话之后她欲言又止,江淼没有把手机还给她,而是问道:“能不能再借我发个微博?”
“当然可以了。”岳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发什么啊?”
他低着头打字:“现在很多人都在等着我的回应,还是要说几句的。”
岳舞闻言便不再说话,免得打扰他的思路,但没几分钟他就把手机还给她了:“发出去了。”
岳舞惊讶,连忙去看微博,然后就看到他的账号刚刚发出去的一条:“是这样的,程星女士是我的母亲。大家都知道母亲很早就退出娱乐圈了,而我投身到这一行的时候,一是不愿借母亲余荫,二是不愿打扰母亲平静的生活,所以一直没有公布过我与母亲的关系。既然现在有人替我说了,那也没关系,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因此去打扰她。至于别的事情,我的母亲有权利去选择她想要的生活,她不应该受到这些不公平的非议,希望大家明白,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岳舞看后,一时间心里堵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闷闷的开口:“不见得她什么都没做错吧?”
江淼笑了笑:“就事论事罢了,她喜欢跟谁谈恋爱是她的自由,这件事她的确没做错。”
岳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起程星的那句话,忽然脱口而出:“我觉得,你是很好的儿子呢。”
江淼一怔:“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她嫣然笑道,“我有孩子的话,倒是挺希望他能这样尊重爱护我。”
江淼这下是真笑了:“那我可否打听一下,你孩子的父亲是谁?”
岳舞冲他做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江淼的微博发出去之后,转发、评论、点赞数都火速增长,虽然他这番话说的很漂亮,但也无法完全消除负面影响。
不过无论是没有恶意的调侃还是有恶意的谩骂,江淼本人终究没有做错什么,在宋泽越的眼里,这还是可以控制的范围。虽然程星的小男友事件让他很恼火。
他也觉得程星是为老不尊,给自己带来麻烦就算了,偏偏还祸及江淼,甚至还要江淼为她收拾烂摊子。
但他也不敢在江淼面前说什么,只能长吁短叹,希望接下来程星能安分点,别再出幺蛾子了。
只是他美好的愿望终究无法实现,他无法阻止网友继续兴致勃勃地讨论下一个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例如江淼的父亲是谁;以及他也无法阻止程星宣布自己要上一个脱口秀。
“她到底想干嘛呀……”宋泽越头发都快急白了,焦虑地走来走去,“我好担心她乱说话啊!”
江淼在看一本书,见宋泽越这副心神不安的样子,叹了口气:“担心也没用,还是坐下来好好休息吧,晃得我头晕。”
宋泽越瞪他:“我急成这样是为了谁啊?你这家伙也太没心没肺了!”
他微微一笑:“这样才能活的自在一点啊。”
宋泽越忍不住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还是你知道你母亲会说什么?”
“大概猜得到。”他重新低下头翻书,“她想说就让她说吧,有些事情,注定没法一直隐瞒下去的。”
事实上,宋泽越不得不承认江淼说的是对的,程星上的那个脱口秀当晚采取了现场直播的方式,吸引了几十万人同时在线观看。
于是程星当着几十万的面,微笑说道:“大家不是很想知道我儿子的父亲是谁吗?我现在就来告诉大家。”
于是程星和夏闻山,这对三十年前隐婚的明星夫妻的往事被一件件说出来了,悄悄结婚,生下江淼,各自出轨,又悄悄离婚,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狗血被程星一件不落地说了出来,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也没有刻意为自己洗白,而是很客观地讲述着这些事情。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更是一个失败的母亲。”程星最后说道,“但我希望你们明白,夏闻山更是个沽名钓誉的混蛋。大家既然想知道,我就全部告诉你们。但这些肮脏丑陋的事情只是我们两个的,希望你们谩骂的时候,不要扯上第三个人。”
可即使程星那样说了,别人在评论这件事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不带上他们的孩子江淼呢?
网上的言论可想而知,江淼依旧悠闲地在屋子里看书,宋泽越气急败坏地跟他报告程星惊世骇俗自曝家丑之举的时候,他仍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看来你果然猜到了。”宋泽越忽然收起了焦躁,静静地看着他,“不过这一回的风向,倒是对你同情的多,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随他们去吧。”他翻过一页书,“这么多人的嘴,谁也管不了。”
宋泽越长叹一声:“摊上这样的父母,也不知道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程星忽然就……”
“她怀疑发帖的事情是我父亲干的吧。”江淼淡淡道,“因为那个帖子里只曝光了我与她的关系,却完全没有提到我和父亲的。如果是纯粹为了吸引眼球的话,应该把我的父母身份一起抖落,结果只说了一边的……她有那样的怀疑,也挺正常的。”
宋泽越面色微变:“那还真是你父亲啊……”
江淼的目光微微一凝:“有可能,但我觉得另一个人的可能性大一点。”
宋泽越想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你是说……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好像一直很讨厌你来着。”
江淼耸耸肩:“没证据,只能说有可能了。”
宋泽越喃喃道:“我有预感,又是一波腥风血雨了。”
事实证明,好的不灵坏的灵,宋泽越不详的预感成真了,夏闻山那边沉默了两天之后,开始了反击,于是这对平均年龄六十岁的前夫妻开始隔空撕逼,互相抖落对方的丑事。
广大群众围观的无比开心,每天都在期待着新的陈年旧料,而岳舞却实在看不下这一幕,这番嘴脸难看的斗争,有人在发泄怨气,有人在看热闹,也有人借机蹭热度。
但这么多人,似乎都忽略了这场战争里的受害者。
因为他没有出来说话,因为他已经三十岁,所以没有人会把他当受害人看。
可事实上,他的确是啊!
从他出生起,一直到三十年后的现在,他始终生活在一片阴影之下,从未摆脱过。
岳舞想着这些的时候,忍不住去质问那个始作俑者,也是他的亲生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让他这么难堪不可?”她盯着程星,“你们伤害他伤害的还不够吗?为什么到现在,还要为你们的私欲继续伤害他?”
那时候她们在机场的vip候机室,马上就要登机飞往日本东京,这是《女神季》的最后一站。
程星露出一个心不在焉的笑容:“怎么,是他让你来问的吗?他不是说过不会干涉我的私事吗?”
岳舞冷笑:“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的儿子吗?你明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又何必说这种话?”
程星面部的肌肉颤了颤,笑容变得相当难看:“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凭什么我这些年过的那么糟糕,他夏闻山却可以一家和乐融融……那个时候,明明是他先不要我的……是他对不起我!”
岳舞闭了闭眼:“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为什么非要把他扯进去?!”
“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呀。”程星第一次失去了优雅的伪装,“就算我主观不愿意让他牵扯进来,可是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他的!既然这样,还不如让我利用了,况且,夏闻山不也在利用他……”
“够了!”岳舞眼眶一热,她立刻回过身向外走去,她不想让这个女人看到她掉眼泪的样子,她恶狠狠地擦掉夺眶而出的泪水,“你们这对神经病!”
随后她听到程星大笑的声音:“你说得对,我本来就是……”
接着,便是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岳舞浑身一僵,连忙回过身去,却发现程星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女神季》的最后一期,程星没能录制完成。
子宫癌晚期,这是医生的诊断。
“她应该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通过检查,我们发现她两年前曾经进行过一次子宫切除手术,只是现在又复发了。”医生摇头道,“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别的部位了,现在手术也没多大作用,说实话我更建议化疗,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希望也不大,能拖个一年半载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了。希望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江淼静静地听着医生的话,神思有些恍惚。
原来,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可她一点都没有对他透露过。
江淼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自己还是太疏忽了,因为她说自己没事,因为她看起来很健康,所以就没放在心上。
“那就化疗吧。”他最后说,他朝着医生鞠了个躬,“拜托您了。”
他回到病房门外,程星仍然处于昏迷之中,惊慌失措的岳舞一直站在玻璃墙外交集地看着里头的情形,他叹了一声,走过去,轻抚她的肩。
岳舞回过头,看到是他,眼泪立刻下来了:“对不起,都怪我,那个时候我不应该那样和她说话的,害得她……”
“跟你没关系。”江淼打断她,他的视线落在病床上昏昏沉沉躺着的人身上,目光微微波动,“她两年前就生病了,只是她谁也没告诉。”
岳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江淼回过头,温言道:“你还有事要忙吧?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我没有事要做了!”岳舞急忙跟他强调,“因为程女士她……出了事,去日本的行程也临时取消了,所以这两天我都没什么事儿干了。让我在这里……陪你吧?”
她问的小心翼翼,让江淼不忍心拒绝,于是他笑了笑:“也好。谢谢你。”
岳舞嗔道:“干嘛还跟我说谢?”
没多久,收到消息的宋泽越来匆匆赶来了医院,得知程星的病情之后,他哪怕有一肚子的抱怨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安慰江淼:“你别太担心了,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的……”
江淼看着他笑了:“泽越,说真的,你的安慰很苍白啊。”
宋泽越瞪他:“得了,我收回刚刚的话还不行?看来你这小子也不需要别人安慰……”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的岳舞狠狠瞪了一眼,于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其实,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偶尔略显空洞的目光,宋泽越还是察觉得出,江淼的心情其实很低落。
到底是亲妈啊。宋泽越感慨着。
他们陪着他,一直守到晚上,宋泽越出去买晚饭了,江淼和岳舞还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岳舞几次想找些话说,好让他放轻松些,只是每次都发现他盯着天花板看,看的聚精会神,于是又把话咽回去了。
其实很担心吧?她在心里哀叹着,只希望程星能快点醒来,不然她真的很担心江淼。
“301的病人醒了,家属呢?”病房门忽然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这边看来。
江淼立刻站了起来:“我是。”接着立刻往那边走去,岳舞的腿有点麻了,稍稍慢了一步。
江淼走进去的时候,面色惨白的程星也在盯着天花板看,听到脚步声之后,眼珠子动了动:“你来了?”
江淼轻轻地“嗯”了一声,自顾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知道了?”程星又问,江淼点点头:“是的,您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程星又露出平时惯有的浅笑:“我说过了,不想欠你的。”
江淼沉默片刻:“我是您的儿子。”
程星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可我并不想做你的母亲。”
江淼平静地看着她:“可我们还是母子,谁也无法改变。”
程星侧过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几分钟,在江淼的记忆里,这还是她头一回这样端详他。
“其实,”她忽然开口,“你是个挺好的孩子,是我太糟糕了,我不配做你的母亲。”
江淼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有些意外,但还是摇摇头:“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了,您应该安心休养,配合医生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