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昏倒不久之后,中午那场暴雨便停歇了,到此时,天上乌云褪去,又露出了红日余晖映照下额外绚烂多彩的晚霞。
看着窗外的景色,少女有些发懵,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昏倒,一昏还昏了这么久。还有,床边这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还一直问她“饿不饿,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青年看起来也很不对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倒是你……怎么了?”
“嘿嘿,没事,就是太开心了。”秦时知道自己眼下的表情一定很蠢,但那又如何?他媳妇儿怀了他的孩子,他很快就要做爹了!
他兴奋得几乎有些失控,阿浓诧异的同时心里也生出了十分的好奇:“太开心了?为什么?”
躁动了一下午的心依然无法平静,新鲜出炉的蠢爹爹没有马上回答,只咧嘴露出两个酒窝,随即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孩子他娘抱起,修长的大手万分珍惜地贴在了她平坦的腹部。
“因为咱们要做爹娘了。”
阿浓蓦然愣住,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说……”
“我要做爹了,你要做娘了,阿浓,咱们要有孩子了!”在敌人面前森冷无情,在手下眼中自带威严的男子,此时此刻却笑得如同一个稚嫩的孩子,他有些傻气地看着心爱的小妻子,看着她美丽白皙的脸庞,想着即将出世的孩子,只觉得整颗心都像是泡在了沸水中,滚烫得厉害。
这一刻,什么鸿鹄之志,什么天下之愿,全都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明早就要出发的事情,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了挚爱的妻儿。
阿浓看着这样的他,不知怎么眼睛就红了。她摸着自己的腹部,心里被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填满,想哭又想笑。
孩儿啊……
她和他的孩儿。
真好,真好。
“莫哭,翠烟说你身子有些虚弱,得好好养着,可不好激动的!”直到秦时急急地抬手擦去她腮边的泪,阿浓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回神,用力点点头,含泪绽出一个惊艳绝色的笑容:“好!”
***
头一回做爹娘,小夫妻俩十分兴奋,就连素日从容的阿浓也难得地跟着秦时幼稚了起来。
二人窝在房中,一会儿讨论孩子的性别,一会儿讨论孩子的大小名字,没事儿还要四目相对傻笑一下,看得前来送安胎药的翠烟好笑之余,心里也生出了浓浓的羡慕。
“天气闷热,你身子又有些虚,需得好生休息。尤其是前三个月,更要格外注意。”她打消调侃小俩口一番的念头,利索地将该嘱咐的话嘱咐完,这便转身要走。
谁想这时傻了大半日的青年突然恢复正常,开口叫住了她:“翠烟姑娘接下来几个月可有空?若是有,能否请你在秦家住下,帮我照看一下阿浓?”
翠烟并不意外,只转头挑着妩媚的眼角,奸商一般地问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骤然想起自己即将离家的事情,青年脸上的喜色一下褪去了大半,他拧着眉,歉意又愧疚看了阿浓一眼,沉声说道:“只要阿浓和孩子安康,黄金白银,任君挑选。”
翠烟顿时笑得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线:“成交!”
秦时这才眉目微松。
阿浓见此,心中发暖的同时也因想起了即将到来的分离而有些难受。然想着事已至此,秦时必定比自己还要揪心,她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一直到翌日早上他终于不得不离家,她也只是亲手为神色沉闷的青年穿上沉重而肃杀的铁甲,而后主动吻上他的唇,轻声说道:“去吧,我和孩儿在家里等你回来。”
秦时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恨不得将她揉进血骨里随身带走的力道用力回吻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微哑道:“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阿浓强忍住鼻间酸涩,点了点头:“保重。”
秦时低头,又用力亲了她一口,这才头也不回地大步出门而去。
阿浓扶着秦母牵着秦临将他送至村口,直至他坚硬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道尽头,方才终于落下了忍了许久的泪。
“嫂嫂莫哭,待阿临再,再长大一些,便去战场上助哥哥杀敌,到时,到时哥哥就能早日回家了!”一旁同样双目通红的秦临抬手擦了擦眼睛,神色坚定地对阿浓说道。
阿浓低头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却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棉花,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她极少在外人面前这般失态,这会儿忍都忍不住,显然是心里难过至极,秦母擦去眼泪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道:“好孩子,莫哭了,保重身体,不然腹中孩儿也该跟着他的娘亲伤心了。”
想到孩子,阿浓破了个大洞似的心头忽然就暖和了回来,她点点头,轻抚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半晌终于不好意思地擦去了眼泪,低声说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
“定是小侄儿也舍,舍不得哥哥了!”
秦临的话让阿浓蓦然一愣,随即深吸口气,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阿临说的是。”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孩子来得是这样巧,这样好。有他相陪,她想她定能安然平和地等着秦时回来,无论要历经多少个春秋。
作者有话要说:科目二一次过啦,嘻嘻嘻嘻,开心!=3=
☆、第109章
第109章
时间过得飞快,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 眨眼间, 秦时随军北上已经大半年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只回来过一次——除夕那晚匆匆赶回,囫囵地吃了个年夜饭,初一下午便又走了。
战事繁忙, 他如今又是联军主帅, 实在是一刻都离不得战场。所幸樊林虽然悍勇, 但在晋军与淮东军的结盟共伐之下已渐渐露出败势,想来再过不了多久, 这北方的战火便能暂时停歇了。至于再之后孟怀和章晟之间的较量……
樊林败后, 二人势必要先休战一段时日——一来新分割的江北地盘需要马上整顿,以防被对方钻去空子;二来连年战事不休,双方也都需要暂时休养生息, 为最后的大战做准备。如此,秦时想来也能暂时歇口气, 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想到这, 正拿着绣架坐在窗前一边做绣活一边赏雨的阿浓眉目微舒,抬手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腹部。
到时孩儿已经出世,他也有时间与他(她)玩耍了。
“你这肚子也太大了些,不会是一口气怀了俩吧?”一旁沈鸳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她,看那身材,竟也是有孕在身,且眼瞅着也得有四五个月了。
“没呢,只有一个,翠烟替我看过。至于肚子为何这般大……”阿浓回神,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是小家伙贪吃了些。”
“竟是个小吃货!” 沈鸳笑了起来,只是看看阿浓那半点儿不长肉的身子,便又蹙了眉,有些担忧道,“我偶然听府中老人说,孩儿太大到时生产会比较艰难,你这情况……小翠儿那边怎么说?”
为了打消媳妇儿重新撸袖子上战场的想法,楚家主在成婚之后小心算计,日夜奋斗,终于成功让沈鸳怀上了孩子,只是沈鸳多年征战,身子本就寒凉,不如寻常女子健康,再加上那轮回之毒虽然已经解开,可终究还是对她的身子造成了一定损害,因此虽然这娃是怀上了,胎相却十分不好,前几个月更是时不时就出现小产征兆,吓得楚东篱又悔又怕,好好一个如花美男在那段时间里成了霜打的茄子,比沈鸳脸色都要差。
为了叫他安心,也为了保护腹中孩儿,沈鸳听从翠烟的话在府里闭门休养了整整四个多月,情况才终于稳定下来。
她是个好动的性子,这几个月卧床不出的日子对她而言简直是酷刑,因此昨儿一朝解禁,立即便迫不及待地往飞龙村来寻阿浓了。
楚东篱放心不下,也带着大包小包跟了过来。阿浓起初没给他好脸色看,直至沈鸳解释楚东篱是误信了太医之言,以为沈鸳身子没问题方才叫她这么早怀孕,眼中的冷意这才渐渐退去。只是看着沈鸳消瘦了不少的脸,少女心里仍有些担忧,她抬手握住她冰冷的指尖,轻声叹道:“翠烟姐姐说我的情况很好,不会有事,三姐姐不必担忧,倒是你自己……”
“我也没事,不然小翠儿能放我出来?”自被那太医坑过一回之后,楚东篱便再不轻信其他医者,都是请翠烟来看顾她的。沈鸳说完随意地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感慨道,“说来真是没有想到,我竟也有做母亲的一日。”
阿浓被她拍出的“啪啪”声响吓了一跳:“你轻点拍!”
“没事儿,我总拍,他习惯了。”沈鸳说着往软塌上一瘫,还顺道晃荡了一下二郎腿,动作如从前在外为将时一般潇洒随意,半点儿没有寻常女子的细致柔和,看得阿浓眼角微抽却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单看这身气质与这张脸,若说她家三姐姐即将为人父,怕是更有人信。
“你还总拍……”想到她方才说的话,阿浓嘴角又是一抽,刚要再说什么,楚东篱突然一身湿意地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我有点事情需马上回家一趟,约莫明后日回来,你好好地待在这里养胎,莫要乱跑。”叮嘱完这段时间憋狠了,总想往外跑的媳妇儿,这雌雄莫辩的美丽青年又转头对阿浓作揖道,“鸳儿便劳烦阿浓照顾了。”
因着秦时的原因,楚东篱从前唤阿浓嫂夫人,不过自与沈鸳成了亲,便开始嘚瑟地以“三姐夫”自居,直接随沈鸳唤起阿浓的小名了。至于秦时这位从前的“秦兄”,自然也跟着变成了“妹夫”。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般着急?外头雨下得这么大,不能等会儿再走吗?”沈鸳闻言一愣,继而皱着眉头坐起了身子。
这场雨已经下了好多天,飞龙村外又都是蜿蜒山道,如此冒雨赶路,多有不便不说,还很危险。
想着方才收到的那封信,楚东篱没敢去看阿浓,只面色镇定地说道:“家中生意上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急,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沈鸳直觉有些不对劲,自成亲以来,楚东篱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对她直言相告,从未有过这般含糊其辞的时候……到底是夫妻,心思稍稍一转,她心里便浮现了一个十分不好的猜测。
阿浓不了解楚东篱,但她了解,甚至可以说比楚东篱还要了解沈鸳,因此沈鸳虽马上就压下了心底因这猜测而起的惊骇,却还是被阿浓捕捉到了她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异样。
少女生性聪慧,善于观察,见此顿时心中一动。
楚东篱早已坐稳楚家家主的位置,手下能人更是不少,这些年来他大多时候都只需坐在幕后发号施令,掌控大局,不必再亲自出马了。若只是寻常生意上的问题,他完全没有必要冒雨回去处理,除非……
想到楚家一直在为淮东军提供粮草物资,阿浓自楚东篱匆匆进门后便无端加快了几分的心跳跳得越发地快了,她抬目看向楚东篱,努力保持镇定:“姐夫这般着急,可是北方战场上出了什么事?”
楚东篱想否认,但对上阿浓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便说不出骗人的话了,他迟疑片刻,点点头,说出了一半的真相:“刚刚收到的消息,樊林设计毁了联军大半粮草。”
“若只是这样,姐夫方才为何含糊不说?”粮草等于将士们的性命,是以两军交战时互相在对方的粮草上作妖是常事,按理并无不可言说之处。
楚东篱为她的聪慧感到头疼,还没想好该怎么将这事儿绕过去,眼前少女已深吸一口气,声音艰涩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秦时出了什么事?”
***
秦时确实是出了事。
自得到淮东军和晋军要联盟北伐的消息后,樊林便一直在想法子挑拨离间,坏破二者的联盟——他虽骄傲自负,不将只剩下人多一个优点的晋军放在眼里,可对贤名满天下的孟怀却是有几分忌惮的。再加上后来频繁在联军手中吃亏,见识到了二人联盟的厉害,更是打定主意要尽早毁掉二人的合作计划。
只是孟怀也好章晟也罢,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是以这大半年来樊林及其手下谋士再是智计百出,也一直没有真正得逞过。
可归根究底,孟章二人是因利益而结盟,内里的敌对关系只是暂时被压下,并没有就此消弭,这种关系表面看着牢靠,却并非固若金汤,一旦被敌人寻到真正的空子,立刻便会变得岌岌可危。
而此番秦时会出事,就是因为近来一直节节败退的樊林终于寻到了这样一个“空子”。他设下离间计使晋军中一位姓武的大将恨上秦时,引他在双方交战的时候背后放冷箭,试图趁机杀了这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战无不克,杀神之名越发响亮的青年。另外,他又使埋伏在两军中的奸细故意挑起双方将士的矛盾,诱使其中二人在对方的粮草中下巴豆粉——巴豆非毒,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想给看不顺眼的家伙一个教训罢了,可他们却不知,送到他们手上的“巴豆粉”其实是在毒水中泡过的。
秦时看似粗犷,实则行事谨慎,再加上身手异于常人,自然没有被那武将军偷袭成功,他会出事,是因为那批被下了毒的粮草。
倒不是中了毒——那日吃饭时他正好收到了阿浓派绿豆送来的家书,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而是为救因中毒而被围困的魏建冷暮等人遭到了三波敌人伏击,又有那武将军暗中阻挠援军前去相救,这才使得他力竭之后掉入附近悬崖下的滚滚长河,生死不明。
阿浓即将临盆,楚东篱不敢叫她知道这些,可少女聪慧,三言两语便猜到了大半实事,他心中为难,想要否认,又怕自己给不出答案她会胡思乱想,于身子更不好,最终只得半真半假地说出了秦时因战受伤之事。
他已经掩去青年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这一部分,可阿浓一听,却还是脸色一下变得刷白,血色尽失。
楚东篱见此暗道不好,忙沉声安抚道:“你放心,他虽受了伤,但性命无忧……”
话还未完,便听阿浓抽着气摇头道:“我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要,要生了?
楚东篱和沈鸳皆是一呆,待反应过来,夫妻俩顿时齐齐蹦了起来,继而惊惶大叫道:“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科目三练习,教练带我去开山路了,弯来弯去的,好爽!【我果然长了一颗老司机的心】
☆、第110章
第110章
经过三个时辰的努力, 阿浓生下了一个儿子。
大约是在母体中吃得好,小家伙虽然早了将近一个月落地, 看起来却和足月出生的孩子无甚区别, 白白胖胖很是健康。
阿浓高悬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想说什么,却因累极而无力, 就这么软软地昏睡了过去。
外头, 听闻他们母子平安的消息后, 在大堂里来回打转等了一下午的众人也都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嫣然姐姐,我是不是, 是不是做叔叔了?”说话的是终于从焦虑中回过神, 激动得小脸一下红了起来的秦临。
闻声赶来的余嫣然闻言胡乱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同样兴奋地甩着辫子道:“是啊,阿临叔叔, 恭喜你,你有小侄儿了!嘿嘿嘿, 我也要做姨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