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他是怕susan说什么, 是怕她信什么?
“你若是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 现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樊一句话算是把叶以谦问住了,后者沉默了一会儿,垂下了眼睫,抬手在虚空之中比划了一下,很快就放下,“我今天收到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说她来了d市。樊樊,susan现在绝对没有能力独自一人从美国来d市, 这件事有巧合。”
他还不知道给他发短信的人是敌是友, 也不知道susan来d市的目的,可叶以谦只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同林樊沟通,而不是闭门造车。五年前就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 就是因为他那毫无用处的自尊心才叫她们之间错过了那么多,吃一堑长一智, 他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吗?”林樊退后一步,躲开叶以谦的桎梏。叶以谦不知道susan是在谁的帮助下来的d市, 可她知道。只是那并不重要。抬手抹掉叶以谦粘在她唇角的血迹, 林樊面无表情地将叶以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直盯得他终于有些无措,这才忽然笑了,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叶以谦, 洗胃的滋味好受么?”
握着林樊单薄肩膀的手猛地一紧,漆黑的漂亮眸子里仿佛在一瞬间打翻了砚台,大片大片的墨色渲染开来,成了一片化不开也看不见底的浓墨。叶以谦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本带着些焦虑的声音忽然多了一点心如死灰的色彩,不知道是在同她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她……你知道了?”
林樊被他这个轻描淡写的态度气得呼吸一滞,是啊,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肯同她说,甚至就连他在五年前的元旦前后因为吃了太多安眠药而被送到医院抢救这样的大事,她作为叶以谦的未婚妻,也要从情敌susan的口中才听说。
说起来也是讽刺。
林樊听到这话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叶以谦向来理智冷静,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更应该清醒,就算是她们没有能够在一起,最多也就是多年后重逢的一声扼腕叹惋。人生这么长,不过是青葱岁月一段无疾而终的朦胧爱恋,怎么值得搭上他本该璀璨夺目的一生?
“叶以谦,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伤害自己的事?”
重逢以后,六年前的平安夜到五年前的元旦前后这段时间里发生过的事情在她们的回忆中一点一点地补充完整,林樊以为那就是事情的全貌,可直到今天听完了susan的话才知道,原来那根本就不是全部。叶以谦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有关那年圣诞节以后发生的事情,林樊知道他当时十分颓废,甚至连课都没有去上,都是零零星星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听来的,她只知道叶以谦那段时间抽烟抽得很凶,却不知道他原来颓唐到连命都不要了。
要不是susan今天说起来,他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她,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她了?
“不是的,樊樊,你听我解释……”
男人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好像怕她像一切影视作品中的女主角一样捂着耳朵跑掉,可林樊不是那样的人,她的感情用事显然比电影里的女主人公更绵长也更坚韧。林樊闭了闭眼睛点了点头,“好,你说。”
六年前的平安夜,叶以谦从d市返回y国以后确实颓唐了许久,宋墨就是在那个时候同他从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的君子之交演变成交情甚笃的酒友的,抽烟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他确实瞒着她一件事,可不是这件,而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叶以谦就患上了失眠症。
失眠这种事,说大也不大,因为是凡平常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失眠的时候,就算是通了一个宵,熬了两个晚上,事后睡一睡补一补也就没什么了,好像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情。可失眠这种事说小也不小,当失眠成为了一个习惯,成为了每晚常规发生的事情,那么很快,就连睡眠本身,也变成了一种痛苦的事情。
让一个人难受的不是他想要睡觉却不能睡,而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说应该睡了,可大脑却十分清醒毫无睡意,只能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溜走,却无能为力。一个人就算是有着钢铁一样的意志,这意志也是会一点一点磨没的。
叶以谦的意志就是这样消耗殆尽的。
刚开始的时候,叶以谦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会想起林樊,想起天卓中学的那颗树下举着相机认真拍照的她,想起夕阳西下的教室里就连脸上的绒毛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她,想起篮球场边缘双手环成喇叭状喊着加油的她,想起昏黄的路灯下默默走在他身后影子却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她,想起,大雪纷飞里挽着另一个男生的手臂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轻松笑容的她。
于是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就算是一瓶接着一瓶的喝酒,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等到了后来,失眠就成了习惯。
那时候叶老爷子还在和他怄气,几乎断绝了叶以谦的一切经济来源,身边又没有韩姨跟着,衣食住行全都要靠他自己,白天有课业,晚上又要去做事,半工半读的状态怎么可能容许他一直精神萎靡?安眠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吃的。
开始是半片,后来是一片,再后来是更多。终于有一天,叶以谦吃完了药,却没有按时醒过来。要不是他睡的本身就晚,同屋的斯蒂芬又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叶以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那个福气醒过来,还能在五年后的后来和林樊重新相遇。
叶以谦说起这些的时候,口气很是漫不经心,就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那并不是一件值得提起的大事。可林樊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追问道:“你现在还是每晚都失眠?”
她想起之前问叶以谦为什么要在她市中心那间公寓底下买车位的事时,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说他晚上的时候常常过来她的楼下坐一会儿,林樊只心疼他傻得冒泡,却没想过,叶以谦之所以那么有精神,还有精力到她的公寓底下坐着,是因为失眠。
林樊笃定的口气叫叶以谦没办法对着她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能如实地点头承认。
“没有办法?”国内外那么多的医生,难道连一个小小的失眠都治不好么?
回答她的是男人无奈的摇头。
叶以谦看着她脸上担忧又心疼的神色,连忙补充道:“说起来也是奇怪,樊樊,有你睡在身边的时候,我睡得很好。”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那天晚上……”叶以谦的停顿显得意味深长,叫林樊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是哪一个“晚上”,“虽然醒的还是很早,可我睡得很好。”
“所以,樊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如晚上稍微收留我一下?”
一直处于一个担忧又心疼的情绪里的林樊想都没有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点了点头,等到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立刻挑起了眉,“叶以谦,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从来不开玩笑。”对方回答的却是斩钉截铁,好像并不想要同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反而直接转移了话题,将已经跑偏到十万八千里的话题重新扯回到了susan身上,“susan为什么回来找你?”
这个人,原来是知道自己把人家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了,还要刨根问底地想要知道人家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才肯罢休。林樊舒了一口气,将叶以谦牵着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我知道给你发短信的人是谁。你之后见过段嘉煜么?”
就连林樊都没有想到,远在美国的susan竟然能和段嘉煜扯上关系。
听susan的意思,是段嘉煜忽然之间找上她的。这段时间她正面临着失业,可以说是走投无门,段嘉煜忽然之间的出现就像是上帝为她打开的一道窗,所以当段嘉煜要求她回国并主动去见林樊的时候,susan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不知道段嘉煜是怎么找到的她,不过对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她能够有些作为,叫林樊和叶以谦之间哪怕出现一丁点的误会。
可实际上除了向林樊表示道歉以外,susan并没有任何挑拨离间的举动和言语,甚至还解释了自己当时一时冲动的导火索就是叶以谦吃安眠药这件事,希望林樊以后能好好珍惜叶以谦。
susan这个人,虽然做过糊涂事,可身为叶以谦的校友,自然是不笨的。那时候她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可现在她知道,和突然出现的段嘉煜相比,还是将宝压在林樊身上,更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叶以谦:我,一个职业碰瓷的boy
第72章
段嘉煜。
从林樊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总是让人不大舒服。被林樊拉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敛了敛好看的眉毛, 轻哼了一声,眉宇之见少有地浮现出了一丝轻蔑,“见过是见过,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幼稚。”
看来上一次的照片并没有让这个人得到教训。
林樊很少见叶以谦这样毫无保留地表达他对一个人的厌恶,段嘉煜是唯一的一个。不过她尚且不知道叶以谦和段嘉煜在画展之后见过面,自然也不能明白段嘉煜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招惹叶以谦,听susan说的时候还抱着一丝怀疑的心态,不过叶以谦这么一承认, 倒是把susan的话坐实了。
听叶以谦的口气, 想来这并不是一次愉快的见面。
她之前没往这方面想,可现在想想,就按着叶以谦这个有仇必报的个性,连远在美国的susan都被他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段嘉煜就在d市,叶以谦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在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