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蓦斟酒饮一杯,缓缓地说道:“谢礼不够看。”
“你想要如何?”谢桥挑高眉梢,秦蓦今日里不对,线条冷硬的面庞拢着阴霾,浓眉剑目透着料峭寒气,显得异乎寻常安静。
秦蓦手执酒壶,依旧保持着这个的姿势。闻言,眼帘微掀,抬眼直视着她。
谢桥狐疑的看着他:“发生何事了?”
“我提出来的谢礼,不够显出你的诚意。”秦蓦搁下酒壶,嘴角仿佛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谢桥斜睨他一眼,自袖中掏出一瓶药,推到他的面前:“你的毒太久,又曾经被我师傅医治,毒发生改变生出另一种毒,极为的麻烦。彻底解毒,我得知道师傅曾经给你用过哪些药。这一瓶,你毒发作时服下,减轻痛苦。”所以,这也是她为何说,师傅治过的人,她不医!
秦蓦垂目盯着雨过天青色的瓷瓶,收拢进袖中,挑眉道:“你早前就炼制好药丸,并不算作谢礼给我……”
“你别得寸进尺!”谢桥突然想起半夏的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半真半假的说道:“明日请牙婆子上门给你挑几个美婢。”
秦蓦一怔。
谢桥身后伺候的白芷捏紧手里的绣帕,心里暗自焦急,谢桥这话是重新挑选陪嫁丫鬟。
那些妖艳贱货,怪会魅惑人心,又与谢桥没有情份,哪里会替她拢络郡王的恩宠?
咬了咬唇,当着秦蓦的面,不敢提出意见。
“我好好给你调教,待婚后你再验收成效。”谢桥的笑意透着些微的凉意,她之前想过找一个平常的人,平凡的过日子。却是忽略了一个现象――妾侍、通房。
眼下婚期已定,这些问题容不得她不想。
秦蓦脸上的笑意渐深,戏谑的说道:“你如今这样如何调教别人?”忽而,秦蓦倾身贴着她的耳畔说道:“我倒是希望你多长进一些。”
谢桥面色微微一变:“挑三拣四,美得你。”
白芷一颗心如坠冰窟,透心的冷。
谢桥这是不打算抬举身边的人!
那么,那日她说‘你们几个够了’的话是何意?
心里想着,待哪日寻个时机探探谢桥的口风。
谢桥见试探不出什么,歇了心思。想起季云竹,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心中不安的说道:“季云竹束手就擒,关押在大理寺,明日问斩。可我这心里隐隐觉得,季云竹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他逃不出去。”秦蓦面色沉冷,冷冽的说道:“我会派人把守大理寺。”
谢桥右眼皮不停的跳动,她这边的眼皮子跳个不停,预示着并无好事。
“打蛇不死必挨咬,希望不会节外生枝。”谢桥叹声道。
只有他死的那一刻,她的心才会彻底安定。
秦蓦吩咐蓝星派人把守大理寺,一只苍蝇也不要飞出来。
谢桥仍旧不放心,安排暗卫把守。
即便如此防范,身着斗篷,脸戴面具的黑衣人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季云竹的牢房前。
季云竹的轮椅已经被收走,躺在石床上,双目空洞的盯着那一方小小的窗户,一颗明亮的星辰在天际闪耀着冷寂的辉芒,顷刻间,黑云笼盖,毫无挣扎抵御的能力。宛如他如今的处境,纵有万千本领,却只能等死。
牢房外传来动静,季云竹侧头望去,看见黑衣人眼底闪过光芒比方才的星光还要亮眼。张了张嘴,却又觉得他的名号过于隐晦,终是没有开口。
黑衣人桀桀笑道:“区区一个谢桥,不过是有秦蓦护身,你没有毁灭她,反而自己落到如此境地。”
“带我出去。”
黑衣人摇了摇头:“季云竹必须得死。”
季云竹苍白的面色陡然狰狞,状若厉鬼,浑身因这句话,似抽搐起来。
该死!
季云竹……是该死!
他运筹帷幄而来,满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结果――
季云竹低低的笑出声,声音里透着悲凉。
他没有替父报仇,反而将自己的一条性命搭上。
眼底闪过阴鸷,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这时,大理寺卿从暗处走过来,打开牢门的锁,语气里透着恭敬:“您好了,再唤我。”
黑衣人点头,走进牢房。
大理寺卿退下去。
黑衣人见季云竹有话要说,倾身下去。
季云竹交代一番,冷声说道:“我的身后事处理好,京中我的产业与季府都脱手处理,所得的钱财都散去给我的人,其余都孝敬你。”
“你放心。”黑衣人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跟着大理寺卿离开。
――
翌日。
狱卒给季云竹送断头饭,打开锁,把饭丢在床边:“赶紧吃了,好上路。”看见他嘴角流下一条黑色的血痕,惊的后退几步,大喊道:“来人啊!犯人畏罪自尽!”
季云竹的身份特殊,立即惊动大理寺卿,不敢马虎,请廖顺和验过确定季云竹死透之后,赶紧禀报皇上。
明帝接到消息,怔了怔,倒是有点像季仲的脾性。就算死,也不要死得太难看,有如季家门楣。
所以,不等问斩,季云竹悄无声息的死了。
“处理了。”明帝淡然道。
“是。”
季云竹并无亲人认领,身边伺候的石牧一同被问罪。大理寺卿吩咐人拿一卷席子裹着季云竹丢到乱葬岗去。
――
谢桥得到季云竹畏罪自尽的消息,心倏然沉到谷底。
吩咐蓝玉道:“你去打听,季云竹的尸身如何处理了!”
“是。”蓝玉领命去办。
“小姐,他总算是死了,我们可以安心了。”白芷替谢桥梳头,絮絮叨叨的说道:“季云竹也是要脸面的人,菜市场砍头,颜面尽失,莫怪他自尽!”
谢桥嘴角翘了翘。
白芷心想着谢桥的一桩心事了了,该会张罗着给郡王挑选陪嫁,心思一转,开口道:“小姐,郡王命人盯着,定会出不得差错。”见谢桥沉默不语,小心的开口刺探:“小姐,您说给郡王挑选美婢,可得仔细小心。人心不古,没有挑着忠心不二的人,只怕会占山头与您打擂台,更别提给您固宠了。”
谢桥皱眉,她不过随口一提,白芷倒是记在心上。
“你有什么好提议?”谢桥拨弄着斜插进发间的珠钗,左右照了照,拔下来,挑拣一支玉簪。
白芷心头一喜,作势要跪下去。
“白芷。”半夏眼皮子一跳,唤了她一声。
白芷好事被半夏打断,斜睨她一眼,当着谢桥的面,应了一声:“有事?”
半夏知道白芷这是怨上她了,心知她是劝不住白芷回头。嘴角翕动,终究是没有出声。转而换了话头:“没事,就是问你借昨日描的花样,我给小姐做一双绣鞋。”
白芷瞪半夏一眼,那张花样她想好几日方才描出来。就是用来讨好谢桥,如今被半夏借花献佛!
“小姐,您看半夏!那是奴婢描出来,想给您做鞋子,半夏她好会躲懒,自个不好好想,夺人功劳。”白芷不甘心,跺着脚向谢桥撒娇。
谢桥轻笑一声:“你描的花样,半夏做鞋,两个人都有功。”心里想着事,便没有细想其他。
这时,蓝玉回来回禀道:“小姐,丢去乱葬岗。奴婢吩咐人前去找到,等您去查看。”
谢桥赞赏的说道:“做的不错。”转而对明秀道:“备车,我出府一趟。”
“是。”明秀立即出去准备。
马车直奔乱葬岗,蓝玉派来的人,并没有找到季云竹的尸身。
谢桥望着乱葬岗,杂草丛生,许多小土包坟墓,阴气森森。
最新的一个小土包,已经被人掘开,里面空无一人。
谢桥心中凛然,他果真没有死?
还是,尸身被属下运走了?
“我们的人来的时候,看见有车轮子的痕迹,比我们先来。”蓝玉将情况一一禀明:“像驴车。”
这是专门运东西的车。
谢桥红唇紧抿,无论他是否身死,这世间再无‘季云竹’!
――
回到辅国公府,谢桥便瞧见太子坐在门口,心中诧异。
“你是神农后裔,你随本宫进宫给皇后诊治。”事到如今,太子也顾暇不了他与谢桥之间的恩怨。只要皇后不死,就算要他给谢桥赔礼道歉都可以!想起季云竹,恨得牙根紧咬:“若不是季云竹这狗东西阻止,本宫早已来寻你给母后治病!如何会……”说到最后,太子哽咽出声。
谢桥知道太子必定会求上门来,而且,他暗中将季云竹请来的巫医接进京城。她务必要在巫医到来之前,将皇后体内的蛊虫给取出来!
“太子莫急,待我随你进宫看过之后再说。”谢桥爽快的答应让太子一愣,转而翻身上门带着谢桥朝皇宫而去。
他不死心,所以恳求皇上再等一日。若是谢桥束手无策,便将皇后收殓。
皇上同意了。
他一大早上门堵人,却扑空。幸好,还来得及!
谢桥与太子直奔未央宫偏殿。
皇后娘娘已经被移出正殿。
谢桥扶脉,蛊虫在皇后体内仍旧很活跃,只要将蛊虫取出来,再给皇后服用特制的药丸,放上半日,便会心跳复苏。
谢桥第一次用,并不知道行不行。
太后那边她一直在跟进,不会有碍。
她为了对付季云竹,皇后比太后情况要严重,不知能否‘复活’!
“我试一试。”谢桥摒退众人,只留下明秀一人。
谢桥扎针护住皇后的心肺,喂她服下一粒药丸,半刻钟后,皇后皮下有一条虫在朝手腕处蠕动。割破皇后手指,撒上药粉,蛊虫移动的速度加快,顷刻间掉进谢桥手里的瓷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