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目光凌厉,落在谢桥身上,冷笑一声:“燮郡王,这两张单据,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谢桥素手拿过单据,轻笑一声:“皇上执政多年,国泰民安,有勇有谋,一些小伎俩,只怕瞒不住您。”
明帝面色阴冷,并未因她的话而缓和。语气加重几分,痛心疾首:“容华,你的医术登峰造极,朕很赏识你,同样信任你,才会将军营中、宫中的药材由你供应!你即便想要赚钱,也得看看是哪种钱财!军中将士保家卫国,你却在这里面大做文章,你的良心可在?”
秦蓦、谢桥缄默不语。
明帝沉声说道:“你们夫妻令朕十分失望!”
荣亲王看着勃然大怒的明帝,上前一步,一副长辈苛责做错事的晚辈:“蓦儿,你也当真糊涂,如何也不能利用将士动手脚,这是不义之财!将士们对你忠心赤胆,你却如此待他们,恐会令他们寒心。”
“皇叔,我们开始预计是十石。一入冬,雪不断,将士们多有冻伤,便多加十石。”谢桥看向明帝,将两张单据的不同指出:“十石并未盖印章,说明是一张废纸,而这后面的单据上面有印章,还有签字。”
荣亲王冷笑道:“燮郡王的声誉,放眼京城谁不知?他所管的虎卫营,皆以他马首是瞻,区区印章、签字,岂会在话下?”
谢桥反唇相讥道:“如皇叔所言,我何必还留下这十石的单据,陷自己不义?”话音陡然一变,质问道:“我很好奇,这张作废的单据,如何会在皇叔的手中?昨夜,郡王府失窃,丢了一幅画,还有一个木匣子。匣子里,便是装着作废的单据,还有一叠……”
“郡王妃这是想说明什么?本王夜闯郡王府的宅子?我一个闲散王爷,何德何能,能够闯入郡王府盗窃!”荣亲王急急截断谢桥的话。
谢桥嘴角一样,带着讽刺:“正是因为皇叔一个闲散王爷,能够安然从郡王府盗出东西,我才感到颇为费解。不说郡王府固若金汤,可也非寻常人能来去自如。”话音一顿,看向明帝道:“想必皇上深有体会。”
明帝面色一僵,看向荣亲王。
荣亲王心一沉,明帝向来多疑,就算是空穴来风,他也会心生猜忌!
满目阴戾,咄咄逼人道:“东西在本王手中,便说明是本王在郡王府盗窃?”
“同理,皇叔不会迂腐得不知临摹二字?你手里拿着形似我字体的单据,又能说明什么?莫要忘了,前镇国公的字体被人临摹,上百条人命搭进去。”谢桥眸光一转,嘴角含笑,眼底却寒彻如雪:“还是说……因为我手里有皇叔一些见不得人的物事,所以效仿?”
“你休要血口喷人!”荣亲王知道谢桥向来牙尖嘴利,他在军营里可是打听过,的确只有十石药材!满面阴霾,讽刺道:“你口口声声,本王污蔑你,本王定让你心服口服!”荣亲王拱手,向明帝请命:“皇上,微臣请您下旨命人前往虎卫营,清点药材!”
谢桥面色一变。
秦蓦眸光闪过暗芒,转瞬归于平静。
可二人细微的变化,并不曾瞒过荣亲王的眼睛。
荣亲王心中冷笑,眼底闪过阴毒,谢桥拿捏着他的把柄,定是不安好心,妄想寻机给他重击!
既然为敌,莫怪他心狠手辣!
先一步斩草除根!
明帝也未曾错漏二人的反应,摆手道:“刘公公,传朕口谕,命锦衣卫千户带人去彻查!”
谢桥欲言又止。
秦蓦倒是面无表情,坐在谢桥的身旁,阖着眼,令人窥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这一等,便等到天色黑沉下来。
谢桥坐得腰背酸痛。
秦蓦替她按捏。
这时,锦衣卫千户,风尘仆仆而来,禀报道:“回禀皇上,入冬前军中还剩下半石药材,入冬后,登记有二十石药材入仓库。微臣查清对数,除去入冬后发放下去的伤药,还剩下二十石。”锦衣卫千户看一眼秦蓦与谢桥,“今冬一共有二十零半石,仓库还有二十石多一点,可账上登记已经发放下去三石,微臣担忧账上记假账,便走访营帐调查,每一位将士手里都发放有伤药,份量相同,与登记的数量相差不大。”
荣亲王惊愕的看向锦衣卫千户,他知道,这是忠于明帝!并非秦蓦的人,所以他去查,心里很放心。
却不曾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他的人调查,的确是十石!
“千户大人,其中是否有误会?”荣亲王的意思很清楚,会不会似本来仓库便还剩下十石!
而且,谢桥怎么可能还自掏腰包,白送三石?
锦衣卫千户冷硬道:“王爷,你在质疑微臣办事能力?”
荣亲王一滞,他质疑锦衣卫千户,便是质疑明帝。
“千户大人莫怪,本王忧心将士们处境,方才失言。”冷静下来,荣亲王便拱手赔礼。
此时此刻,荣亲王如何还不明白哪里出问题!
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等着他跳下!
或许,从谢桥从朱氏手里拿到他的证据,便开始布局。因为她不相信朱氏,朱氏一定不受她威胁,向自己告密。而他得知东西拿捏在谢桥的手里,必定会有所行动。所以,她故意将她自己的‘罪证’放在匣子里!
那个匣子装着他的罪证,他自然而然的会认为重要东西都会存放在里面!
他疑心东西的真假,命人调查。军营里,也被他们放出假消息!
他得到秦蓦想让他知道的消息,便忘形进宫,着他们的道!
非但没有将他们除之,反而为他们扬名!
果真,锦衣卫千户道:“药材都是上等,多出的三石是郡王妃所得的利钱,赠予将士。”
明帝也很诧异,可他却是很相信千户。
当听到谢桥不但不贪墨,反而将自己所得利钱,兑换同等价值药材赠予军营,眼中目光复杂。
谢桥颇为不好意思,腼腆的说道:“将士们用他们的鲜血、汗水,给我们一片安宁,我一介妇孺,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便略尽绵薄之力。”看一眼面色铁青的荣亲王,微微浅笑道:“就像皇叔方才所言,我不能为他们分忧,也不能利用他们赚钱。”
荣亲王只觉得气血翻涌,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压制住几欲迸发而出的怒火!
谢桥对着他柔柔浅笑:“皇叔我不怪你冤枉我们,你也是担忧心切。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这等闲杂之事,日后还是查清楚之后,再上奏,免得耽误皇上处理国家大事。”
荣亲王听着谢桥明朝暗讽的话,喉间涌上一股热流,又腥又痒,拼命咽下去。
明帝目光变幻,一脸慈爱温和:“你们这两个孩子,这等事,有何好遮掩。”说罢,看向荣亲王的目光透着冷冽寒气。
荣亲王心中凛然,低垂着头,心中想对策。
他被明帝盯上了!
心中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谢桥既然等着他入网,足以证明,她手里仍旧还有他的证据!
他拿到的只是一小部分!
这个认知,使得荣亲王面色青狞。
看着谢桥宽大袖摆,露出半截纸张,露出猩红方印,荣亲王瞳孔一紧,脸上肌肉颤动,眼中闪过嗜血!
谢桥仿佛并不知,手指一收,纸张收回袖中。
“不过一些个小事,比起洒热血的将士,不值得一提。”谢桥将功劳推到明帝身上,拍个马屁道:“何况,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让属下去办。这些个银子,可都是皇上舅舅所出。您心怀天下,若非您心中惦念着这些将士,我如何‘借花献佛’?”
明帝心中很受用,大手一挥,赏赐谢桥。
谢桥不敢居功,将打赏之物,全部捐给军营,购买物资。
明帝更满意。
谢桥含笑道:“皇叔有仁心仁德,深切关怀守卫边关将士,定不会吝啬出点银子给将士们置棉衣御寒?”
荣亲王这是打断牙和血往肚里吞,不但没有讨到好,还从他这里割一块肉!
“荣亲王便置棉衣十万件。”明帝直接发话。
荣亲王捂着心口,咬牙道:“臣弟遵命。”
秦蓦扶着谢桥道:“事情水落石出,我们便先走了。”不等明帝发话,带着谢桥转身离开。
明帝目光幽黯。
荣亲王告退。
明帝望着荣亲王的背影,脑海中闪现谢桥说的话。郡王府里面想安插人进去,很难。更遑论,夜闯,还能全身而退!
荣亲王――
“你去调查!”明帝心中始终防备着荣亲王,当年他不过靠镇国公庇护得以生存,最后为了活命,出卖镇国公。
同样,他或许为了自己坐下的位置,而捅他一刀!
“往深处查,荣亲王妃一脉。”明帝眸子里一片森寒,他查过荣亲王,并无异样。既然能够夜探郡王府,只怕他的势力隐藏的很深。
“微臣领命!”锦衣卫千户退出去。
――
秦蓦带着谢桥回到郡王府。
谢桥唇边的冷笑隐去,荣亲王这边她不确定会上钩,但是还是留了一手。
没有想到,荣亲王一时得意,失了冷静!
“今日这戏,你让我看,可却是我在唱,你倒在观戏去了!”谢桥不满的说道。
秦蓦笑道:“你写的戏本,自然是你唱,我给你搭台。”
昨夜那副画不见了,他便知晓是想要掩人耳目。殊不知,他们偷盗的东西,已经被蓝星看见。
那么他便配合演戏,让他们暂且高兴高兴。
谢桥端起茶饮一口,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荣亲王只怕气得要吐血,他藏的那般深,一直成功不得明帝注目。今日之后,只怕没有如今这般随心所欲。”
而且,身边跟着几条小尾巴,做起事来束手束脚是小,就怕会深挖出一些辛秘来!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谢桥撇了撇嘴,第一回过招,荣亲王便输得惨烈。“京中他被皇上盯着,余海那边便暂时不会联系,怕暴露出来,你让你的人抓紧时间。”
“嗯。”秦蓦端着一杯温热的羊乳递给她:“趁热喝了。”
谢桥摇头,味儿大,她不喜欢喝。
“冷了膻味重。”
谢桥就着他的手,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下去。
“咳咳……咳咳……”呛到气管,谢桥剧烈的咳嗽。
秦蓦拍着她的后背顺气。
这时,蓝星进来禀报道:“仓库失火,二十万石药材被烧。”
谢桥与秦蓦对看一眼,心照不宣,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四章 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