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入内。
“赐安远侯一杯酒。”明帝妥协了。
刘公公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安远侯,明帝皇上的意思,将一杯毒酒端直他的身前。
安远侯心知明帝急着处决他,怕他失信将嘉善之死告知秦蓦。悲沧的大笑几声,面色惨然。他步步为营,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遭人算计害了自己的性命!
端起酒水,冰冷的液体自脸上滑落,仰头饮尽。
……
安远侯的尸身抬出宫送回安远侯府。
府外把守的重兵撤离。
安远侯府里传来悲恸的哭喊声。
秦玉穿着一袭火红的纱裙,站在府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嘴角抿成一线。
怎么不是都去死呢?
秦玉满心的失望。
李旭站在她的身后,秦玉整个人侵润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不要太伤心,谋逆之罪,只处置他一个是皇上格外开恩。”扶着她的肩头,询问道:“进去看看?”
“进去让他们羞辱我么?”秦玉猛然抬头看向李旭,嘴角凝着一抹笑,呵呵笑道:“我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李旭倏然一惊。
秦玉指着脸上那条浅淡的疤痕,冷声道:“这就是拜他们所赐,恨不得他们全都死了才好!”
“阿玉……”李旭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玉,只觉得她身上处处透着古怪。她身上的煞气,让他觉得陌生。
秦玉回过神来,眸光闪了闪,情绪低落:“他是我们的父亲,在他眼里我们却是畜牲,令他嫌恶。他对我的和善,不过是利用我对付哥哥罢了。幸而哥哥命大,方才死里逃生。”
李旭闻言,暗叹安远侯太心毒,亲生子女都忍心下狠手。“玉儿,我误会你了。”
“你不会告诉哥哥的,对不对?”秦玉知道李旭耿直,秦蓦挑中他,好监视她。
可这样的人,也容易哄骗。
李旭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心里一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
秦玉眉眼间透着一丝清愁:“哥哥这些年为了照顾我耽误终生大事,如今好了,我已经嫁给你,而他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身旁没有知心的人照顾。他心里倾慕着雪儿妹妹,雪儿妹妹之前在南陵,眼下已经回京,我们便促成他们两个。”
李旭认同秦玉的提议:“我们要如何做?明日里请他们二人来府中……”
“不要!”秦玉打断李旭的话:“哥哥他不善言谈,这样会冲撞雪儿姐姐。”
李旭似懂非懂。
“你将哥哥的行踪告诉我就好了,其他由我来做。”
“郡王明日在军营。”
秦玉目光望向远处,檐下高悬的灯笼,那一簇火光映进她的眼眸中亮得惊人。
李旭只觉得美如瑰宝,只她嘴角凝着的笑有些怪异,似讽刺,又如怜悯。
――
天光大亮,秦蓦翻越进重华楼。
方才踏进屋子,幽幽清香扑面袭来,如甘冽醇厚的清酒,令人沉醉。
内室的情景映入眼帘,秦蓦微微晃神,定睛看着床榻上的谢桥身着雪白裘衣,青丝半散,一只手肘随意的支在枕头上,裘裤下露出的双足未着鞋袜,玉白小巧,就像他精雕细琢的玉石手把件,捧在手心里赏玩。
白芷见到秦蓦进来,慌忙拉扯着锦被遮盖在谢桥的身上。
她的动作太突然,锦被一拉,压在她身上的锦被卷着她身形一晃,额头磕碰在床沿,如玉般光滑的额角一片深红。
谢桥觉得整个脑袋都麻麻木木的痛,一只大掌覆在她的额上轻揉,头晕目眩。
“停!”谢桥扶着头,拉开他的手。
“疼么?”秦蓦看着她额角上那块深红肿起一个包,自袖中拿出一盒膏药,挖出一块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额头上一片沁人的凉意,散去丝丝疼痛,谢桥没好气的说道:“你磕碰下试试。”
秦蓦和颜悦色:“知道你疼,但是总想着要问一声才好。母亲去后,我再次发病,骨头仿佛被碾碎了的痛,身旁伺候的人已经习惯麻木,我心中期待人问候一句。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皮开肉绽的伤口,看一眼便知痛,仍旧希望有人问一句,痛不痛。”
这样,他心中有个慰藉,不是一个人。
他直白的话语,令她心跳有一瞬骤停,泛起一丝细微的痛,稍纵即逝,她未曾察觉。
秦蓦半蹲在床边,目光落在她随意搁在腿上的手,掌心一颗朱砂小痣闪烁着微微红光,手指拂弄两下,突然指尖扣动。丝丝痒意钻心,谢桥手往回缩,他却似知晓她会如此,紧握着她的手,不容她躲闪分毫。一眼窥见枕畔放着的一枝茉莉花,放置在一方绣帕中,一如昨日方折一般娇嫩,不见枯萎败势,显见得她上心悉心保管存放,嘴角微扬:“愿你待我如此花。”
他漆黑的双眸紧盯着她,灼热而迷醉。谢桥微微侧头望向窗外,山石溪水下的鲜红芍药映着她面颊通红。他身上的菱角似乎已经消磨,整个人润滑起来,说话直白却不再如往常那般霸道、自信,一些孟浪的言行,令她吃不消。
心间堡垒在他的攻势下,似在分崩离析,陡然一股慌乱袭上心头。急急扯开话头:“安远侯被赐死,他的夫人还活着,不足为惧。”
却也是祸根。
秦蓦眸子一暗,松开她的手,起身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皇上下旨不得发丧,停灵三日,她会扶灵回祖籍。”
“你呢?”谢桥猛然发觉,安远侯是他之父,如今身亡,需要披麻戴孝。
“你想我留下?”秦蓦挑眉,直勾勾的看着她,不放过任何调戏她的机会。
心中也期待着她的回答。
“你该回南阴了。”谢桥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安远侯之于他死了恨意也难消,如何会给他披麻戴孝?手指无意识的扣弄着手心那颗朱砂痣,眼睑半垂:“安远侯的爵位自秦淮一死便停止,此后便是白身,唯有子孙挣功名。秦隐他……”
“他不需要爵位的虚名,委屈不了你的三妹。”秦蓦心里滞闷,随即一想,过了这一个月,看她如何再躲,也便心情稍好一些。“丞相替他儿子求娶你,宫里头那位想纳你,你想选谁?”
听出他言语间的调侃,谢桥眼中蕴含着笑意宛如一汪春水,嗓音清脆:“听闻苏家公子虽是痴儿,生得一副好皮相,芝兰玉树。医治好他,不失为翩翩公子……唔……”
秦蓦薄唇压住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一手揽上她的腰肢,一手扶住她的脖颈。
谢桥慌忙避开他。
他霸道的不容她躲闪,一手抬高她的下颔,倾身吻了上去。
她的唇瓣异常的柔软香甜,原本只想浅尝辄止,一沾上便如上瘾一般,不想就此轻放。她的挣扎撩动着他的心火,渐渐不满此,灵动的撬开她紧闭的唇齿,深深的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谢桥双手被他紧紧的箍住,动弹不得,她猝不及防的被他吻住,柔和缠绵,辗转缱倦,却又彰显出隶属于他骨子里的霸道的占有欲,她被吻的有些失神,全身的血液如滚滚沸水翻涌,瞪着双眼看着他。回过神来,扭动着头抗拒。
秦蓦由深渐浅,缓缓放开她,意犹未尽的舔过她莹润的红唇。
谢桥只觉得唇瓣酥麻,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他仍紧紧拥着她,清晰的听到他心跳失律节奏极快的跳动起来。“再敢说别的男人……说一次,吻一次!”
他的声音暗哑,霸道中透着一股子狠劲。
“放开!”谢桥睁圆双目,突然心头涌上一股子委屈,分明就是他提及。自己孟浪,却推诿到她身上。
“你要记住,你能嫁的只会是我,只能是我。”秦蓦紧贴着她的耳畔,这句话贯穿她的耳膜直入心底。
他方一松开手,谢桥猛的推开他,退到床脚,恼怒道:“你别太自信!”
“别欺骗你自己。”秦蓦低低的笑出声,手抚过她红肿的额角,眼底闪过一抹怜惜。
谢桥一噎,听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又发作不得,只得干瞪着他。
“我回军营。”秦蓦见白芷进来,随口交代他的去向,阔步离开。突然,脚步在门口一顿:“他们你不必在意,只当看戏。”
谢桥微微怔愣,转瞬心领神会,暗道他所说的是苏蔺与明帝。
“咦,小姐您的嘴怎么肿了?”白芷盯着谢桥的唇瞧了瞧,看了看她的额头,心下一惊:“小姐,方才还磕着唇了?奴婢去拿药。”
“不必拿药,小姐那是被蚊虫叮咬的,过会子便消了。”明秀进来的时候撞见了秦蓦,听闻白芷的话,立即会意过来。含笑打趣:“小姐,您说是吧?”
谢桥的脸如火烧云一般,绯红滚烫。抓起枕头朝明秀扔去:“再乱说,我绞你舌头。”
“哦!不是蚊虫叮咬呀?”明秀接住枕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戏谑道:“那是谁咬的?”
谢桥脸色微变,轻叱一声:“明秀!”
明秀敛去脸上的笑,一本正色道:“小姐,奴婢盯着卫如雪,她今儿个出了将军府,出城去了。”
谢桥眉头缓缓拧起来,卫如雪还住在将军府,那么沈氏还未将消息透露给卫韫。
轻笑一声,也是。若是卫韫反其道而行,沈氏算是搬石头砸脚。
谢桥却是猜错沈氏,她并不是没有做好决定,而是这几日郑远修在房中陪着她,形影不离。否则便是乔氏拘着她在身边立规矩,并没有机会向卫韫透露口风。
沈氏给乔氏请安,服侍她用完早膳。正准备退下,被乔氏唤着与两位姨娘一起打马吊。
“母亲,我父亲来信让我去香坊一趟。”沈氏双手交握在腰间,语气恭谨。
乔氏眉一皱,眼底闪过轻蔑,到底对沈氏的出身不满:“你已经是郑家媳妇,哪里有成日里往娘家跑的?”
沈氏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默然不语。
乔氏就看不惯她这个做派,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打算晾一晾她。一旁的冯姨娘笑意盈盈的说道:“姐姐,何必为难她?大少夫人也实属无奈,沈府制香全赖着她的手艺,弟兄几个都没有她这么精通。”
乔氏脸子掉下来,冷哼一声:“就你会做人!”谁都捧着不得罪。
冯姨娘扶着鬓角的珠钗,笑了笑:“大少夫人还不快些去?夫人同意了。”
沈氏睨一眼乔氏,她端着茶杯不再理会,忙向冯姨娘投去感激的目光,退了出去。
冰月搀扶着沈氏步下台阶,询问道:“夫人,您要出府?”
沈氏淡淡的‘嗯’一声,望向藏书楼的方向:“少爷呢?”
“今日里那位出府,少爷也不在府里。”冰月说话间,满目愤恨。心里替沈氏感到不值,郑远修对她太过分。为了与卫如雪私会,便让乔氏拘着沈氏。
沈氏面色平静,兴不起半丝波澜。
“吃穿用度不必苛刻她,挑好的往她那里送。”沈氏眼底闪过冷芒,转身出府,去往茶楼。
她到的时候,卫韫早已坐在雅间内。
“不知少将军夫人请老夫来所为何事?”卫韫眼底精芒闪烁,思来想去,猜不透她的心思。
沈氏在他的对面坐下,脸上露出一抹歉疚的笑:“此事着实难以启齿,本该早日里与尚书大人说明,只是我今日里才抽出身来。”
卫韫目光沉敛,手里捧着茶杯若有所思,她的语气……怕不是好事。
“夫人有话直言。”
“我夫君自南陵而来,解救下一位女子,见她带回京城,途中两人生出情意,已经有夫妻之实。夫君说要纳她进府,我担心此女并非良家女,方才不守礼数。又怕自己心存偏见,毕竟情到浓时也有不自禁的时候。便询问她的闺名,哪知她说闺名如雪。我这心里头一惊,想起尚书大人的爱女被送到南陵,便多嘴问一句她是否姓卫?她良久方才点头。许是千金小姐,面皮薄,怕我笑话她自甘下贱。”
沈氏浅抿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仿佛没有看见卫韫那张乌云密布的脸:“毕竟她身为尚书之女,又是京中才貌双绝的女子,不说是嫁给世家子弟,入宫做娘娘也不在话下。同为女子,我对她也心生垂怜,不可无名无份长居在将军府,方才贸然请尚书大人商议亲事。”
卫韫嘴角颤了颤,他前两日才收到卫如雪不见踪影的消息。这几日安远侯府事迹频出,他忙不开身搁置下来,哪知卫如雪做出如此不要脸面之事!